一百一十二無恍惚
眾人接連散去。只剩少陽的幾個年輕弟子還在院中站著。 唐北川心中有些忿忿,心道師父和司景怎么都這樣。當著眾人面胳膊肘往外拐,偏袒一個外人。 他看著宋臨天失落的樣子,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低聲嘟囔:“師姐你根本沒輸!完全是她使了心機騙你…” 羅懷小心道:“師姐你別生氣…其實!其實梁姑娘她應該不是壞人…” 只有司言在旁欲言又止。 方才宋臨天對他的回護他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的。但對于這個青梅竹馬的師妹,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才合適。 宋臨天穩了穩心神,抬頭鎮定道:“好了。干什么都這樣圍著我,搞得我要怎么地似的。行了,你們去吧,別在這兒堵路?!?/br> 一連說了幾遍。羅懷看到一旁司言的臉色,明白師兄還有話要說,他硬拉著極不情愿的唐北川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此時,院里只剩司言和宋臨天兩人。 停了停,司言慢慢道:“宋師妹,你…” 話還未說完,宋臨天倏地出手。 她右手一劍環胸送出,直指司言胸口。司言雖不明所以,但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向一側閃開。他蹙眉不解:“宋師妹,你這又是為何?” 宋臨天并不答話。 一擊不成反身又是凌厲回掛,她劍劍都是沖著司言死xue而來,手下毫不留情。 師兄妹幾人打小一起練武,互相都對對方的招式爛熟于心。司言左右閃避著宋臨天的攻勢,始終不愿拔劍。 他仍舊是摸不著頭腦,但語中已微微有些不悅:“師妹,不要鬧了!” 兩人連續走了十幾手。 宋臨天越攻越猛,劍劍都是風急雨驟星流霆擊,司言左避右閃,逐漸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她使出一招不留余地的“天外玉龍”,終于逼得司言回身拔出劍來。 司言一劍將其佩劍重重挑飛。厲聲大喝:“宋臨天!” 被挑飛的劍直直飛遠,“奪”地一聲插入樹中。劍身沒入樹干,露在外的劍柄猶自震顫不已。 宋臨天默默握拳。她的虎口被司言那一挑震得疼痛不已,到現在手腕還有些發麻。 …可見,他是真的生氣了。 兩人沉默不語。片刻后,宋臨天輕聲道:“師兄,你的劍術又精進了。明日比賽,你必定拔得頭籌?!?/br> 司言皺眉:“拔不拔得頭籌誰說了也不算。師妹,你今日實在不該…” 宋臨天搶先道:“司師兄,你覺得我剛才劍法如何?” 司言怔了怔,搞不明白她又鬧的哪一出。但他還是想了想,認真回答:“不錯。宋師妹的劍法實屬大有進益。想必這些日子你一直刻苦練習?!?/br> 宋臨天慢慢道:“是。往日里,我要花費至少半柱香時間才能逼你拔出劍。但今日,我們才走了十幾招?!?/br> 司言茫然道:“竟是如此嗎…?那你進步很快…” 宋臨天默然。停了停,她平靜道:“快有什么用。我只想和你真刀真槍的打上一場?!?/br>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師兄,你自出生就站在頂尖,你是無法理解的。你根本不知道這種永遠跟在別人身后不停追趕的滋味?!?/br> 司言不知該說些什么,宋臨天卻又笑:“不,我說錯了。你已經嘗到了。你現在,正在她的身后拼命追趕吧?!?/br> 反應了一會司言才明白她的意有所指。他有些羞惱,剛要張口否認,但對方已經快步向外走去。 走到院門,宋臨天停住腳。她半側過臉,一字一頓道:“司言。我承認我之前對你心有所屬。但從今天起,你已經不再是我的人生目標。早晚有一天,我會勝過你,勝過所有人?!?/br> “——我會成為那個,站的最高的人?!?/br> . 剛轉過彎,卻見梁曼站在樹后,尷尬地看著她。 梁曼發誓,她絕不是在此有意偷聽。只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她一個沒防備就聽到些只言片語。 原本張老宗主邀請大家一起去用飯。但梁曼越想越不對。她和掌門打了個招呼便獨自留下來,打算找宋臨天全講清楚。 她想說的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事。只是,她覺得剛才因為她的計謀而導致一個少女的隱秘心事被迫暴露在人前,這件事不太好。 宋臨天這人并不壞。她年紀不大,現在正是三觀慢慢形成的時候。梁曼能感覺出這個姑娘十分好強。她擔心宋臨天心里難受,不忍看這么小的姑娘受挫折,所以打算過來和她道個歉好好把事情說開。 只是不巧,她不小心聽到部分她和司言的對話…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總覺得有點尷尬。 宋臨天掃了梁曼一眼,平靜道:“梁姑娘還有什么指教嗎?” 梁曼心知,這個時候要是說的一個不對就會讓人誤以為她是打贏了來炫耀。梁曼抱拳誠懇道:“剛才,是我為了贏而使計騙了宋姑娘。我是來給姑娘道歉的?!?/br> 說完,她對宋臨天作上一揖。 宋臨天避開她的一揖,淡淡道:“梁姑娘不必如此。輸了就是輸了,沒什么好說的?!闭f罷就轉腳往外走。 梁曼忙道:“宋姑娘,等一下!” 宋臨天略微停了停:“我要去用飯。梁姑娘,有事我們以后再聊吧?!?/br> 梁曼想了想:“正巧我也要去用飯。既然順路,那我們同去吧!” 宋臨天不出聲。梁曼估計她心里八成在腹誹這人怎么這么厚臉皮。但是她才不在乎。 梁曼跟上她的步伐,暗自思索著怎樣才能撬開對方的話閘:“宋姑娘,方才我觀你劍術不凡。想來你必是練了許多年了?!?/br> 宋臨天不咸不淡道:“是。剛才司宗主已經當眾說過。我拜入少陽已有近十年?!?/br> 梁曼聽出她語中還有氣,但她只全當聽不出來:“梁曼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br> 梁曼道:“請問宋姑娘,貴派里里外外共有多少位女弟子?又有多少位女師叔、女師伯呢?” 宋臨天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她想了想,回答:“女弟子不多,許是有三五個。女師叔…沒有?!?/br> 梁曼又追問:“那敢問宋姑娘,貴派共有多少位弟子?多少位收徒的師叔師伯呢?” 宋臨天皺了皺眉:“弟子我不清楚。少陽與你太初峰不同,我少陽桃李遍天下,內門外門弟子眾多。但收徒的師叔師伯倒是不多,應有三十位不止?!?/br> 梁曼點頭了然:“怪不得這樣。那我就全明白了?!?/br> 宋臨天疑惑道:“你明白什么了?” 說到這,梁曼吞吞吐吐起來:“我明白宋姑娘為什么會…咳,為什么很難贏司…” 宋臨天馬上反應過來。她停住腳,冷道:“你都聽到了?” 梁曼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剛好路過,不小心就聽到了一小部分…” 梁曼不知宋臨天已經知道了司言對她的想法,但宋臨天卻以為對方是知曉了一切來此和她炫耀。 宋臨天已經不想再多言了。她直接快步走開。梁曼仍是追上:“等等!宋姑娘,你就不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嗎?” 宋臨天被她纏的沒法,只好冷笑著出言諷刺對方:“好哇!那就請梁大姑娘好好指教指教吧!” 梁曼卻絲毫不理她的忿忿,面上鄭重道:“原因很簡單,這是因為貴派的劍法不適合女子練?!?/br> 宋臨天挑一挑眉,轉頭看過來。她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你是想說女人不能練劍嗎?” 梁曼趕緊搖頭。想了想,她對宋臨天道:“宋姑娘,請把你的佩劍借我一用?!?/br> 宋臨天冷冷地盯了她一陣。她將劍拔出,遞給梁曼。 梁曼一手接過劍,一手拉過宋臨天的手。宋臨天不知道她要干嘛,但還是皺著眉順從地伸長胳膊。 宋臨天的這把劍極長極重,要不是在太初峰經歷過負重爬山,她還真不一定能舉起來。 梁曼將劍平舉,比劃著放在宋臨天胳膊處。 果然,這一比劃就知道了。這把劍長的過分,簡直快趕上她伸展雙臂了。梁曼又把劍豎著和宋臨天比了比,這把劍果然快到她肩膀。 梁曼放下劍,嘆氣:“宋姑娘,這把劍這么長,你使劍橫掃的時候不會很費力嗎?” 宋臨天皺眉:“還好。怎么,梁姑娘于劍法上也有涉獵?” 梁曼搖搖頭:“我當然不懂劍法。只是,我觀這劍這么長這么重,你使得卻這樣輕快這樣伶俐。想必,你定是費了比常人更多更大的力氣,才能達到如今這樣的效果?!?/br> 宋臨天怔了怔:“是…” 梁曼心道,果然如此。雖然梁曼自己也不算高,但總歸是規規矩矩的一米七不到。但宋臨天手腕極細骨架又極瘦小。她現在比梁曼矮半截,看起來估摸也就一米五不到。雖然如今年紀還小,將來還有機會竄一竄,但基本上也不會再高很多了。 但他們的劍恐怕是門派里統一定制的,打眼看去通通都是一般長一般沉。這劍站起來快有宋臨天肩膀高,她使得時候不費力才怪呢。 最重要的是,他們少陽派的劍法并不以輕敏見長,反而講究的是一個氣勢渾厚穩扎穩打。但這一切恰恰是不適合宋臨天的。 少陽派雖不以性別論長短,無論男女都可收入門中,但他們門派上上下下全是男師叔,沒有一個女師父。這點更證明了女子練此劍法不易出頭。 師父全是男子,便更沒人知道女子練此劍法的艱辛。何況少陽派弟子眾多,有哪幾個細心的師父會專門去關照女弟子對本門劍法的適應性呢?更遑論設身處地的為女弟子提供合適的劍,合適的心法,合適的劍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