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出世間
顧不得去用飯,梁曼抓起筐就往外跑。 前一日她和嵐風清早出發,回來時天都黑透了。以她的速度,這個時辰出門怕不是等半夜才能吭哧吭哧地爬回山頂。 在山門口,她碰到了云凌和一群做早功的弟子。 掌門今日照舊是一襲布衣清風月皎。此時,他正負手站在人群前遺世獨立。 梁曼只顧得悶頭狂奔。她第一眼沒瞅見對方,等發現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他的視線。 既然碰到了掌門,那自然是不能不理的。梁曼一個急剎車,瞬間變出副乖巧的模樣低頭行禮:“掌門早?!?/br> 云凌“嗯”了一聲。 梁曼著急跑路。偷摸抬頭一看,發覺對方眼神仍然停在她身上。 依照《如何一眼看透領導——一線狗腿必備心術》附錄2中的領導肢體語言密文對照表,此處的注視應該表示疑問。 她明白對方的意思是在詢問自己要去干嘛。雖然不好意思說,但她也確實不能和掌門撒謊。 梁曼老老實實回答:“呃…昨日我值山弄撒了半兜面粉。今日我想著下山去補回來?!?/br> 見對方沒其他反應,梁曼鞠一個躬便火速往外跑。 走了幾步,她發覺不對。轉頭卻見掌門也不緊不慢地跟來了。 梁曼試探性地問:“掌門這是…也要下山嗎?” 身后的云凌微一頷首。 他怎么還敢下山。不怕周一升旗臺下被大長老再次全山通報批評嗎? 梁曼本想再委婉地問問他下山去干嘛,要不要跟長老們知會一聲再走。但轉念一想,云凌肯定不是那種會獨自偷溜出去玩的人。 就算他想下山玩,肯定也是先認認真真和長老會打報告做下山申請,然后在得到長老會全體明確的拒絕批示后再點點頭下山玩。 想到這里梁曼就放心了。說來說去,不管怎么著她都是管不了云凌的。至于他下山具體要做什么,想必掌門自有掌門自己的安排,梁曼就不替領導多cao心了(實際上她覺得問了對方多半也不會說)。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兩人一同往山下去。 梁曼著急趕路。她悶頭背著筐腳步匆匆,云凌在其后。 肚子咕嚕嚕響,梁曼很餓。昨晚她就沒吃飯,早上又睡過了頭。抬頭看看天色,現在都快到晌午了。 不吃東西體力肯定不夠。 等歇腳的時候,她就從懷里掏吧掏吧摸出個壓扁的饅頭來。這是昨晚去伙房交差時領的晚飯。 剛準備往嘴里填,又想到掌門還在場。梁曼禮貌性地舉著饅頭轉頭看向云凌:“掌門,吃饅頭嗎?” 堂堂太初峰掌門,和人分吃饅頭也實在太掉價了。梁曼也就是客氣客氣才這么問。她猜對方肯定會拒絕。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掌門正在一旁閉目養神。 云凌坐在石頭上。寒風掠過,雪山遠處應來風的清嘯。滿山皆攘攘,獨他一人不動。 幾縷青絲輕渺渺拂過玉砌的臉。 明明坐著塊石頭,卻優雅得好像坐在蓮花臺上。四平八穩端莊得體,手里就差揣個瓶子了。 睜眼看著饅頭,云凌思索了一會,隨即點點頭。 梁曼反應了一會。 她不死心:“掌門你要吃??” 對方點頭。 梁曼的臉有些扭曲了。 為了塊饅頭就和掌門翻臉,是不是不太好呀… 那么問題來了:饅頭和掌門,她應該選哪個? 梁曼沉思,前幾天才立誓要抱緊大腿做好一個狗腿子的。如今,就為了一個饅頭她怎么就輕易動搖了呢…! …不該啊,不該。梁曼你不能這樣想,掌門再怎么說也還是比饅頭重要的。 經過內心一系列的斟酌博弈,梁曼含恨掰了一半饅頭。 她咬著牙,在對方的注視下,忍痛把偏大的那塊遞過去了。 掌門接過的那一瞬,她好像聽到了肚子哭泣的聲音。 . 吃完了繼續趕路。 梁曼好恨,為什么昨晚掌事問她要不要多拿個饅頭的時候拒絕了對方。她的那半塊饅頭不過三兩口就吃完了,完全抵不上用。還沒走多遠就迅速被胃酸消化完了。 但沒什么辦法。這里冷的啥也沒有。 她呼哧呼哧地邊走邊喘,梁曼心想還真是來對地方了。在這呆了幾天光山就來回爬了好幾趟。又能學到心法又能挨餓減肥的,估計到這個月底她能長出一身腱子rou。 趕到山下村鎮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了,時間不多了。梁曼和掌門打了聲招呼就沖去糧店。 可偏偏這時又出了問題。 昨日掌事和她說,這間糧店是長期為太初峰供應糧食的。她來取糧,只需和糧店報下名號即可。嵐風當時也只報了山上的名號就順利取到了糧。 但昨日的老板今日不在,而今天店里的伙計不認梁曼。 帶著個狗皮帽的齙牙男人雙手攏在袖子里,一邊被凍得哆嗦著跺腳一邊斜著眼質疑:“太初峰的弟子應當是隔一日來取一次糧食。既然你們昨天取過了,為什么今天還來?” 對方一口咬定日子不對。梁曼說了老半天也和他也講不通。 她想,本來就是自己弄撒的,那就自掏腰包買一袋好了??善榱巳硪裁怀鲆粋€子兒或者任何值錢的東西做交換。 正犯愁時,恰巧看到街那頭的掌門還在不緊不慢地溜達。 梁曼趕緊一指:“你看!那位就是我們太初峰掌門,他能證明我是太初峰的!” 齙牙男人瞇著眼,順著梁曼指的方向看了看:“這誰?穿這么破,不認識?!闭f完又更加懷疑地斜瞥她,“小姑娘你別忽悠我了,我消息靈通著呢!先不說太初峰上壓根就沒有你這種年輕女弟子。再者說了,人兒太初峰掌門這幾年來一直都在閉關,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梁曼解釋了半天對方還是不為所動,只嘀嘀咕咕地攏著袖子翻來覆去念叨“堂堂太初峰掌門怎么可能是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白臉。你撒謊也不打草稿的嗎”。 眼看日頭一點點偏西,梁曼心里慌的不行。她真的沒時間和這個人再磨嘰了。 又耐著性子和他磨了一陣。但這個人就是油鹽不進,梁曼越說越急,攢了一肚子火氣。 想了想,她咬咬牙,干脆跑去不太禮貌地問正圍觀蘋果攤上吵架的掌門,有沒有帶銀兩或者有價值的東西。她先壓在這里,等明天下山時和嵐風一同來取。 雖然這樣不太好,但她實在沒辦法了。再掰扯下去她今晚就回不去了。 梁曼和云凌比劃著說,同時還惡狠狠地瞪著糧店伙計。 敢瞧不起我們家掌門?說我們家掌門穿的寒酸穿的破? 等著吧,狗眼看人低的路人甲!我們龍傲天掌門馬上就要狂霸酷炫拽地掏出一根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八荒六合恐怖如斯的絕世神器!哼哼哼哼哼,馬上就把你的狗眼亮瞎! 云凌聽她講完,淡定地摸摸袖子。 在梁曼緊張期待的目光中,他左右翻找了半天,最后從袖子里面掏出—— 一只麻雀。 一只凍得瑟瑟發抖的麻雀。 梁曼接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活的山麻雀,并不是什么琉璃盞夜明珠九轉金丹或者千年古玉。 梁曼絕望地舉著麻雀。她顫抖著,問:“掌門,這是,這是一只鳥嗎???” 掌門點點頭。 他接過麻雀揣進懷里,補充:“山腳撿的。許是沒力氣飛去過冬,在這里凍暈了?!?/br> 荒謬啊,太荒謬了?!喼被奶?! 看著糧店伙計嘲笑的眼神,梁曼悲憤地好想好想哭。 掌門,我對你的期待終究是…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