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拿訛頭
今早單湛剛往鏢局送了信說小年前回去,這邊官府的卻找上了門。 原來,端午前后他和許卓曾帶人送一行商隊去慶州。原本這一單生意是順順當當圓圓滿滿完成了的,可不知怎么的,東家過了幾個月后又來找鏢局,說運去的足足價值十萬兩的東西被人掉了包,要求單湛和許卓說個明白。 你說這事都過去那么久了,驗貨的時候他滿口說沒問題沒問題貨銀兩訖,隔了那么久又上門來鬧,不是找茬是什么?而且他也根本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是單湛許卓的問題。 當時單湛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單純就是來訛詐的。八成是他生意上出了什么問題資金倒騰不開了,所以想找個冤大頭看看能不能坑一筆錢。 開店的都講究個和氣生財。碰到這種糟心事,一般人也懶得浪費時間,隨便拿兩個錢給他打發走就得了。因此當這人找上門時,單湛就直接讓人給點錢將他趕走了。 但誰成想,這個姓趙的竟然還不滿足,最近又跑去報了官。 按理來說,官府是不會管這種無理取鬧的事的。任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姓趙的要么是想訛錢要么就是腦子有問題。 可這回也不知道怎么的,姓趙的給打通了人脈,竟然就讓縣衙那邊把這個案子給立下了。就在前不久,他已經領著一幫子官兵將鏢局圍了起來,要求必須叫單湛和許卓出來說個明白。 做生意的最怕碰到這種事了。讓這幫當差的一堵,什么生意也沒法做下去了。單湛都能想象出黃掌柜又是點頭哈腰又是賠笑打躬作揖的樣子。但姓趙的堅決不肯松口,說他已經掌握了證據,必須要和單湛許卓一同對簿公堂。 可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在那,他上鏢局去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這姓趙的能耐大得很??h衙知道了情況直接飛鴿傳書聯系了晉北這邊的當差的來榆芙谷,要求上門押送單湛許卓回晉南供縣太爺問話。 上面講的這些事,就是上白府負責押送單許二人的當差的給他們說的了。 單湛一聽這事就知道壞了,這絕對是有人在誠心針對鏢局。這姓趙的之前那么胡攪蠻纏都沒鬧出什么水花,怎么等臨近年關了突然開始起了能耐?他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但他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哪方神仙。他這個人向來廣交朋友與人為善,除非特別討厭的,比如喬子晉這種,除此以外他很少和人起什么正面沖突。 最后,這個姓孫的捕役還嘆道:“你們也別怪我來得突然。這人來頭不小,上頭也給我施壓了。我吧也聽說過你倆的名號。我知道二位是個漢子,也不想為難你們。這么吧,你倆呢趕緊去收拾收拾行李。我給你們半炷香的時間,抓緊時間該交待交待該怎么地怎么地,反正半炷香后我在山谷口那等著。你們也別擔心,我就是個干活的,你們就當咱們仨一起趕路就行。等回晉南后,你們該怎么著怎么著,我反正也不參與那邊的事情?!?/br> 單湛已經看過這個穿著官服的人的腰牌,確實是個真家伙。所以眼下他也只能選擇相信這孫捕役說的話。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單湛已經產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自然,他們倆要是想跑肯定是怎么都能跑的,但眼下鏢局的兄弟們還被堵著,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些想法,想到大概要去找那些關系疏通了。但目前他不在晉南,不知道具體情況也不能開始運作,所以單湛只能先對孫捕役應承下來,緊接著就趕緊與許卓商量起如何安置梁曼的事。 原本他想著,干脆就趁這個機會帶上她一起回去得了。但想了想,梁曼就差幾天就結束了,要不先別帶她去了。他擔心這一路上又是官差押送,回去又要惹上官司,怕她跟著要受苦。 但許卓說大家還是一起走比較好。不管怎么樣,到了什么地步他都會盡力去幫單湛首先保住梁曼的。而且眾人呆在一起,總比分開互不知道對方情況的強。 最后單湛被他說服了。單湛決定他先去收拾東西,讓許卓去喊梁曼一起。 但是這個人又開始犯毛病,死活不愿意去。在這個節骨眼上單湛懶得和他掰扯。所以最后就變成了許卓去收拾行李,單湛去喊梁曼。 . 到了梁曼屋子,她坐在窗下,呆呆地望著外面不知在想什么。等他走進來也沒有反應。 單湛沒時間去費功夫琢磨她又怎么回事了。他過來敲敲桌子:“快快,鏢局出了點問題,我們得回去了。你現在收拾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走!” 一連說了幾遍,這個人還是懵懵的。她直愣愣地轉過腦袋來:“…我,不走…” 單湛急道:“你不去?你要呆在這兒嗎?” 梁曼遲鈍地重復:“我,我不走…” 單湛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上手試試她的臉,好像也摸不出什么問題。 “怎么回事,風寒還沒好么?…不會又是熬夜畫畫沒睡夠覺發困吧?” 梁曼沒有說話,茫然地看著他。 單湛又想了想:“算了算了,不走就不走。風寒還沒好你就呆在這兒吧,大冬天的要是騎馬跟我們遭這一趟罪怕是更難受。你今天去找白華淵的時候記得讓他再給你號號脈,看看怎么開點藥。那這樣,你就先在這兒呆幾天,等我那邊事兒一了結就回來接你。妹子你可注意著點,別和白大夫走太近了,他再怎么說也是個男的。你這么大個姑娘,雖然咱江湖人平時也不咋講這個了,但是基本的男女之防你可得記住了?!?/br> 說著他打開包袱,掏出三只口袋依次擱在桌上。 單湛道:“銀兩我就不拿了,全放在你這保管吧。這個,”他指了指稍小的那只口袋,“這里面是準備付給大夫的診金,里面還有咱們該交給他的雜七雜八的費用。這個口袋放好了不要動,等走的時候給他?!?/br> 他又點了點大的那只口袋:“這個是我預備用來租新鏢局的,也放在你這里了?!?/br> 最后他倒著滴溜起最小的那只口袋,一大堆碎銀子舊銅板立時嘩啦啦滾了一桌子。 單湛掂起一塊碎銀子。想了想,又放下改拿起一串銅板塞進自己懷里:“這些是你的零花錢,想吃什么想買什么自己去鎮上買。但你以后不許自己出門了,你想出去必須找兩個白府的下人跟著你一起?!?/br> “要是不夠你再花這個,”他拍了拍那只最大的口袋,“想花就花,不用替我省,大哥有的是錢?!?/br> 單湛抓著桌子上這一堆零碎的銀子銅板幫她往口袋里放,邊放邊道:“還有。從明天起,你要天天給我往鏢局里寫信匯報自己的情況?!?/br> “知道鏢局地址吧?晉南應山縣應東街單門鏢局,應山縣應東街!你可別忘了??!直接寫晉南單門鏢局可不行,晉南還有一家鏢局姓單呢。明天,你明天一大早就去寄,這樣等信送到了我也正好到了。天天都要寫??!要是哪天忘了寫你等我回來收拾你!” “哎,聽見沒有?大哥給你說話呢!” 梁曼呆滯地眨了下眼:“…嗯…” “聽見了就給我好好應一聲!”單湛胡亂揉揉她的腦袋,“看你困得這個傻樣,到底是困的還是風寒的事…要不是突然橫插個這事我就留下來陪你了。唉,還是再找個人好好提醒提醒你吧…” 他嘆口氣:“行了,沒啥事了,你再去睡一覺吧。這兩天大哥不在,要照顧好自己知道不?還有下午記得讓白大夫給你開藥??!好了,我走了!” 單湛走了幾步。他想到什么,又反身折回來。 他將懷里的那一吊銅錢掏出來丟在桌上。單湛低頭撿著口袋里的破銅板咕噥:“…算了算了還是留給你吧,我們兩個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他掂了一下手里的一把銅板塞進懷里。單湛邊走邊扭頭對梁曼說:“大哥真走了??!你在這兒老老實實地等我回來接你!” 剛走出門口他又探回個腦袋:“…別忘了寫信!告訴我你吃沒吃藥??!” . 單湛找了個熟識的下人交待了幫忙照看梁曼的事,又托他跟白華淵替他倆道聲別。 等一切完成后單湛跳上馬,跟許卓簡單將事說了一遍。沒成想對方一聽立刻把馬勒住不走了:“你要把梁曼一個人留在那兒?” 單湛道:“她說不去。而且她風寒還沒好呢,剛才還一臉懵懵叨叨的,讓她跟著豈不是要受一路罪。還有,回去要是真吃上官司,一個小姑娘家你不得給她嚇壞了。再說了,我開頭讓你去跟她說你也不去,現在放什么馬后炮?!?/br> 許卓停了停,沒有說什么。 這樣走了一段,他忽然勒住馬直直調頭:“我再去和她說。我帶著她騎馬,不會讓她著涼的?!?/br> 單湛翻著白眼打馬追上:“剛才讓你去你不去,現在又犯什么神經?” 許卓幾步沖進了梁曼院子,單湛緊隨其后。 可推開門卻并沒有人??此齽偛拍敲蠢У臉幼?,她應當在屋子里休息才對。她現在會去哪兒呢? 桌上的三只口袋仍然擺的和單湛走之前一模一樣。兩個人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沒見到人。 難道是去扎針了? 他們打算去診療屋子找找??梢惶みM院子,單湛莫名憑空生出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他停住腳攔住許卓:“你別進去。我去看看,你去外面找找?!?/br> 許卓不疑有他,點頭應了。 單湛本想直接推門,但到門口他卻猶豫了。 他想了想,繞到一邊的窗下。單湛舔了舔手指,小心地將窗戶點開一個洞。 單湛俯身將眼湊上去,謹慎觀察屋內。 此時,屋內正裊裊地燃著熏香,四處影影綽綽的讓他看不太清楚。 有個人,有個男人正站在床前。他正抓起個什么東西架在自己肩上。 那是一只白嫩的足。 有人低低地嗚咽一聲。煙霧中,女人通紅迷離的半只臉漏了出來。 ——是梁曼。 腦子嗡得一下炸開,渾身血液忽然涼了下來。 單湛呆住了。 可能過了許久,也可能只是一秒,鋪天蓋地的暴怒沖上心頭。 單湛睚眥欲裂。他跳起來一腳踢開窗暴喝:“——狗畜生!” 里面的人一愣,立刻反應迅速地給女人披上了衣服。 單湛從窗戶跳進去,胡亂甩了件衣服將梁曼包住。他卷起梁曼抗在肩上,對門外大喝:“許卓!” 與此同時,許卓提刀破門而來。 兩人多年間的默契早已無需多言。許卓將刀拋給單湛:“你們先走?!?/br> 單湛微一點頭,扛著梁曼提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