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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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主打坐修行,甚至發呆入定時,心魔就會無聲無息潛入,在鬼主的意識里制造幻象。 在心魔催生的幻象里,也是這般風雪交加的冬日,經過一夜極盡癲狂的翻云覆雨,他在破曉時分醒來,身側本該溫暖的身軀已經失了溫度。 在他的枕邊,祁忘變成了一把白骨。 清冷徹骨的凄涼,無聲無言躺在他身側,白骨外裹了一層簇新的紅衣,似初次在轎中相遇的喜服,又似尋常穿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衣領處微微濕濡,似沾染了落雪,又似年深月久浸透了眼淚。 幻象里的鬼主覺得此刻很扎眼,無論是觸目驚心的紅衣,還是窗外不止不休的雪光。 他愣了好一會,才無措地朝白骨伸出手,他想要確認,想要證實,可在指尖觸碰到白骨的一瞬間,無論是白骨還是紅衣,都在剎那間灰飛煙滅,什么都沒給他剩下,除了屋外刺得人眼睛生疼的雪光。 每一次,都是池惑將被心魔魘住的鬼主從幻象中拉出來。 池惑忘不了小崽子此時的目光,在看到他的瞬間,紛繁復雜的情緒從小崽子眼底閃過,恐懼,無助,悲傷…以及唯一一點失而復得的驚喜和不可置信。 池惑看不得小崽子這樣,他把比自己高大的人擁入懷里,他害怕對方迷失在心魔的夢魘里,開始不斷在小崽子耳邊說話,不斷撫摸他的后頸,耳廓,臉頰,耐心且長久,試圖用各種方式讓對方有回到現實的實感,用溫度和聲音,反復告知小崽子自己就在身邊。 “池惑,我在這,我哪兒都不會去,別怕——” 待鬼主稍稍緩過神后,就開始瘋了一般在池惑身上索取安全感,池惑解小崽子的動機和行為,他全身心配合且投入到彼此的擁抱中,兩人都是全然不顧后果的,只在乎眼前的歡愉。 一場酣暢淋漓后,彼此精疲力盡,似乎只有這樣強烈的索取與獲得,鬼主才能暫時逃離心魔日益強大的控制,獲得短暫的安寧。 但池惑和鬼主都很清楚,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 半月后,隨著鬼主越來越頻繁地被心魔控制,甚至還出現了無意識發狂的跡象,池惑意識到,這個時間線上的“自己”很快就會被折磨得崩潰掉。 經過先前的分析,心魔之始,便是有所執,有所念,有所惑。 鬼主的執是他,念是他,惑也是他。 只要他對鬼主有所隱瞞一日,折磨鬼主的心魔將無法根除,陰魂不散。 這并非鬼主的主觀意識可以控制的。 眼下解決心魔的唯一辦法,似乎只能是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這樣一來,自己因為身份敗露而被天道抹除,鬼主失了他,會重新陷入更絕望的境地。 此時此刻的小崽子不能失去他,夢魘變成真的,小崽子承受不了。 但這般拖下去,心魔不除,小崽子也會被折磨崩潰。 似乎如何選,都不會有好結果,一條路要走到頭了。 但池惑不甘心,比上一世被挫骨揚灰后更不甘心,憑什么重活一世之后,明白了燈火闌珊處,等著他的人只能是自己這個道理后,還要面對這樣無解的絕望呢? 一定會有辦法的…每個修者都有其無法躲避的劫,時無箏也說過,劫難本身事在人為… 池惑反復說服自己,不讓自己在這個關頭退怯動搖。 有時一番翻云覆雨后,身體明明困乏已極,但靠在“自己”溫熱的身邊,池惑卻了無睡意。 他偶爾忍不住懷疑,自己通過太歲石借尸還魂,擾亂了這個時間線的劇情,所作所為本身就破壞了因果,他和小崽子要經歷的這遭劫難,是“罪有應得”嗎? 假如…假如自己從未干涉?會更好嗎…? ——不會的。 池惑很快就否定了剛才荒唐的假設,沒有什么比原來被當棋子使更糟糕了,無論結局如何,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池惑無奈地想,人啊,果然一旦有了在意的東西,就會變得瞻前顧后,患得患失。 在喜歡上小崽子之前,他可不管這么多。 他看了眼身旁眉頭輕擰的小崽子,發了會兒呆,而后抬起手,輕輕揉開了對方皺起的眉頭。 小崽子也是,在喜歡上他之前,根本不會在意這么許多。 可這能怎么辦呢?他們都沒有回頭路了,就算有,也不愿回頭。 牽絆多了,是惱,是愁,卻也是不悔。 * 無涯海里沒有時間的流逝,自然也無所謂年月,這個冬天注定是漫長的。 這日,兩人照例是一番酣暢淋漓后,許久不敢入定的鬼主在滿足后閉目養神片刻,卻不曾想,他難得地進入了深眠。 池惑本來是很困的,但他躺在枕邊,想著日常都是小崽子守著他,這會小崽子好不容易睡著了,他守著對方才好,萬一心魔又乘虛而入,他也好把人從夢魘里叫醒。 躺在鬼主身畔,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雪光,他用目光一點點描摹鬼主熟睡的輪廓。 那是曾經自己的臉,只有以“旁觀者”的視角,他才能看到自己熟睡的模樣,這樣的體驗確實新奇而獨特。 池惑也通過與小崽子日夜的糾纏,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和欲望。 說實話,比他曾經預想的極限都要厲害許多。 果然,雖然情與欲并非總是相伴相生,但只有「情」和「念」才能催動真正的「欲」,極致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