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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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平身?!?/br> 御座之上,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梁峰恭敬稱謝之后,方才站立起身。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只見御座之上,端坐著一個少年。估摸十二三歲模樣,身著袞服,頭戴冕冠,也不知是不是臨時做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不見威儀,反而有些像是穿了大人衣衫的娃娃,更顯出幼稚荒誕。 不像崔稷所擔心的,梁峰終歸是來自后世,沒有對于“真龍”的畏懼,在他眼里,孩子就是孩子,哪怕他穿著龍袍,也不值得畏懼。而這謙恭的姿態,更多是為了做給其他人看的。 就在天子下首,有位頷下蓄須的男人端坐一旁。頭戴三梁官,身穿黃緋袍,容貌雖不似成都王那樣俊朗,卻也有幾分氣度。 只是一眼,梁峰就垂下了眼簾,眼觀鼻鼻觀心,靜待尊上問話。 他沒有肆意打量,座上之人,卻在肆意的打量他。司馬越在心中暗嘖一聲,未曾想,這個梁子熙的風度,竟然比自己所想還要強上三分。就算朝中見慣了俊逸賢才,又有王衍這等大名士在列,這小小太守依舊不掩風儀,就如同珠玉落在瓦礫之間,襯得殿上旁人都遜色了三分。 只是看這容貌,恐怕就會令天子贊許吧? 果真,小天子似乎也打量完了面前之人,才開口道:“聽聞晉陽解圍,乃是卿之功勞?” 梁峰微一躬身:“臣不敢居功。晉陽解圍,乃是城中守軍為主,上黨人馬只是從旁相助。而且匈奴固守祁縣,尚未徹底退去?!?/br> 這回答,比捷報中寫明的,還要謙遜三分,小天子頷首:“并州屢敗,能有此戰績,也是功勞?!?/br> 這話一出口,司馬越的臉色就變了。之前鎮守并州的,可是他的親弟弟司馬騰,這么說豈不是在暗指司馬騰無能? 梁峰卻再次行禮:“敗乃敵強,勝則是因離石大荒。陛下過譽?!?/br> 這是把勝利的原因推在了離石的天災蝗禍上,也算全了司馬騰的臉面。司馬越面上變得好看了些,小天子則沉吟片刻,才道:“若是由卿領兵,能退匈奴嗎?” 此話一出,司馬越就忍不住開口道:“陛下,軍國事,還當慎言?!?/br> 這話有些無禮,但是小天子立刻閉上了嘴巴,從善如流:“太尉所言甚是?!?/br> 截住了天子的話頭,司馬越轉頭看向階下那持牙板的病弱青年:“梁太守,此次建功,朝廷自當賞賜。只是并州事繁,不可擅斷。我倒是聽聞上黨之前擊退匈奴大軍,用了什么利器?” 這話問得有些誅心了。按照道理來說,軍械的研發是要上報朝廷的。區區一個太守,利用強大的軍械獲勝,卻沒有立刻稟明,實在有些不敬。 梁峰只是一頓,便道:“郡中確有巧工,改良了軍中霹靂炮。無需人力,只要拉動機括就能拋彈。只是造價比原先貴了兩倍有余,拋投的石彈分量也有限。之前退敵,全是趁敵不備。下官已命人繪出圖紙,獻于朝廷?!?/br> 他說的是朝廷,而非天子。這話讓司馬越心中稍稍舒暢了些,微微一笑:“梁太守有心了?!?/br> 說罷,他轉過頭,對小皇帝道:“陛下,梁太守治郡有方,又立奇功??蛇M縣侯,增邑戶?!?/br> 司馬越的眼睛,緊緊盯住了天子,靜待他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小皇帝點了點頭:“準卿所奏?!?/br> 這并不是他招梁峰入覲的本意。然而司馬覃現年畢竟只是十二歲,心性和定力都有不足。剛剛冒然開口,說的太多,引來了叔父的警惕。這一句話,其實并非請賞,而是在重新確認他是否聽話。而已小天子的聰穎,又怎么冒著生命危險,來為自己爭取一個臣子? 兩人一問一答,定下了賞賜的方法。刺史的任命,沒人再開口。 站在朝堂之上,梁峰只覺胸中疊起了一股郁氣。他想過許多對策,卻從未想到,自己這么輕松就淪為了兩位司馬族裔角力的工具。只是進爵,何必來這一趟?可是他能說什么嗎?不能,這里是朝堂,是用另一個游戲規則生存的地方。而他現在,還沒有開口的地位。 再次下拜,跪在冰冷的御階之下,梁峰叩謝了天子賞賜,退回了班列。 像是完成了某種儀式,司馬越又輕輕松松解決了幾件事情,天子便宣布退朝。 走出了朝堂大門。外面的天光已經放亮,梁峰緩步走在這宏偉的宮廷之中,心卻一點點的變冷。并州還有希望嗎?司馬越又會如何安排?唯一的機會,反倒變成了最大的阻礙。他又能怪誰呢?怪那御座之上的傀儡嗎? 另一邊,王衍輕輕湊到了司馬越身邊:“太尉還是不用此子嗎?” 司馬越冷笑一聲:“總不能貿然就用?!?/br> 今天天子的表現實在太超過了,他又怎能容忍這小家伙逃出掌控。這可不是平時,若是失了天子和這高位,豈不是讓司馬穎有可趁之機?生死攸關,寸步也不能讓! 不過該彈壓的壓住了,其他還要再考量一番。微一思索,司馬越便對身邊黃門侍郎低聲吩咐了幾句,對方連連點頭,快步退了下去。 大棒已經敲過,明日瞧瞧他會如何應對吧。 守在宮門外,崔稷只覺望眼欲穿。也不知朝堂中情況如何了?府君能否順利升任刺史。然而等到太陽初升,眾官散朝,他才終于看到了那道身影。 “府君!”崔稷見梁峰面上神色,不由心中一寒。 梁峰淡淡道:“陛下賜我加爵增邑?!?/br> 糟了!崔稷簡直恨不得咬牙,只是這樣?為何會如此! 然而這里不是交談的時候,他正想攙扶梁峰上車,離開宮門。一個小黃門疾步跑了過來:“梁太守留步!” 梁峰站定了腳步。那小黃門連忙笑道:“梁太守,太尉吩咐,明日邀你赴宴?!?/br> 第192章 論道 赴宴?梁峰目光不由一動, 撞上了崔稷同樣了然的視線。沒有遲疑, 他頷首道:“太尉相請, 自當從命。不知擺宴何處?” “在顯明苑?!蹦切↑S門細聲細氣答道。 顯明苑是東漢時的離宮,位于建春門外不遠處。改成游苑之后,也在幾位當權者手里轉了一遭, 如今落在了司馬越手中。能前往這座宮苑游興,也是不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然而梁峰心中并沒有多少榮幸之感,謝過小黃門之后,他轉身登上了牛車。 崔稷催馬跟了上去,隔著車窗低聲道:“府君, 這怕是東海王的手段。然則, 須得從命?!?/br> 梁峰自然也心知肚明。這就像馴獸一樣, 先敲打,再訓練, 若是動作完成的好了, 可以給些獎賞。一步步讓人降低底線, 成為唯命是從的走狗。 被人這么調教, 實在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墒悄芫芙^嗎? 梁峰淡淡道:“我曉得?!?/br>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能如何?所幸司馬越是個熱衷“名士風度”的家伙,在他那里,多少還能留些顏面,不用奴顏婢膝、俯首帖耳。 崔稷嘆了口氣:“可惜霹靂砲獻的早了……” 這可是他們原本留在最后的法寶,沒想就這么獻了出去。等到游宴的時候,怕就難熬了。 梁峰倒不怎么在意:“獻給朝廷,總好過獨獻東海王?!?/br> 霹靂砲確實是件利器,但是這種配重式的砲車制作和cao縱,要求精度也更高。在梁峰麾下,砲兵營的人員素質可是數一數二的,所有砲手都懂得最基礎的數算,瞄準校砲的隊官,更是熟知測繪,通曉文理。這樣的人,放在軍中也是難得。司馬越難不成還能配上如此高水準的砲手嗎?沒了這些人,霹靂砲跟人力的也相差無幾,倒是貴了不少,估計司馬越也不會放在心上。 只要火藥這個真正的大殺器不曾外泄,其他都是小事。 崔稷也明白其中得失。只是觀朝堂中的情況,怕是明天的游宴也非好宴。 看了眼車中人那疲憊的神色,崔稷不再多言,靜靜守在車旁,向官邸行去。 翌日,牛車沿著建春門駛出了洛陽城,又行數里,方才來到顯明苑。此處已經位于山中,一路都是青石鋪地,修竹成蔭,就連炎炎夏日也被隔絕在了山林之外。無怪乎漢時皇家都要以此為行宮。 似乎根本沒有受城中浩劫的影響,山林中清泉潺潺,樓臺廣布,還有不少鳥獸,在奇花瑞樹間閑庭信步。想當年巨富石崇修建的金谷園,也只能與此仿佛吧。 一路驅車而行,梁峰的面色有些蒼白,今日所穿的又是深色單衫,更是突顯了疲憊病容。然而單薄身形走在幽謐林道之間,清風拂袖,云履踏茵,又有了幾分飄然仙氣。 因此,當他穿過石徑,走到那座貴客滿盈的露臺時,臺上談笑聲都為之一靜。梁峰躬身對主座上的男子行禮:“下官見過太尉?!?/br> 司馬越在心底暗贊一聲,這一身,似乎比昨日朝堂還要出色三分。隨即,他笑道:“梁太守來的正好,今日我可請到了貴人?!?/br> 能在位極人臣的司馬越面前稱“貴”的,是什么人物?梁峰的目光在席間一掃,便落在了一人身上。羽服星冠,鶴發童顏,只見一個賣相極佳的道人居中而坐。座位是相當尊貴,但是他的神色淡然,一副出塵樣貌。 司馬越注意到了梁峰的目光,笑著介紹道:“這位可是左仙師的親傳弟子。張道長,你觀梁太守如何?” 眾所周知,梁子熙是信佛的??墒撬抉R越不但宴請了道人,還讓對方隨口品評。對于身居太守之位的梁峰而言,稱得上失禮了。 那老道捻須一笑:“梁太守品格出眾,靈竅通透,可嘆誤入歧途,傷了五臟。若是以吐納法精修,佐以仙丹,或可有救?!?/br> 這話是褒是貶,一聽即明。梁峰淡淡一笑:“生死有命,鄙人材質有限,不愿逆天而為?!?/br> 像是拒絕,也像是直陳心意,這話答的不偏不倚,就算以玄道自然論調來看,也頗具深意。 聞言司馬越倒是愣了一下,搖頭嘆道:“好一個生死有命,梁君請安坐?!?/br> 梁峰再次施禮,脫履入席。 然而等他坐定之后,司馬越并沒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反倒謙恭的問那老道:“之前聽聞張道長有養身妙法,孤甚是好奇,愿聞其詳?!?/br> 那老道斂起面上笑容,沉聲道:“國,身同也。母,道也。人能保身中之道,使精氣不勞,五神不苦,則可長久。故而當愛養之。喜怒亡魂,卒驚傷魄,唯有遺形去智,抱素反真。此曰坐忘。然太尉身處濁世,難養貴體。不如采補服丹,以外藥引內精,取精于玄牝,守生養氣……” 就這樣,老道侃侃談起了房中術和丹道,莫說是司馬越,就連身邊陪客,也都聽得聚精會神。坐在客席的梁峰,似乎被人忘了個干凈,他的面色卻無分毫變化,只是腰身挺直,孤坐在榻上。 興許是被太尉的看重激起了性質,老道一口氣說了兩刻鐘,才長嘆一聲:“……這只是皮毛,若是修道,還需經年累月才成?!?/br> 司馬越此刻哪還有半分猜疑,連連道:“仙長所言甚是!孤還聽聞仙長有爻卜之能,不知可得一見?” 此時不論是佛道,都有一套表演的戲法。佛家慣愛行傷殘己身之事,而道家則是標準的戲法。就像左慈在曹cao面前釣松江鱸魚,越是神乎其神越好。 那老道微微一笑:“既是爻,不如射覆。還請太尉出題?!?/br> 射覆也是一種極為古老的占卜游戲。是把物品放在倒扣的甌、盂之下,讓人猜其中之物??梢愿鶕敃r的時間或者器物的形狀起卦,進行預測。這也就是涉及了易理,因此文人之間也極為通行。 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應答,司馬越怔了一下,低聲吩咐下人前去準備。不一會兒功夫,三樣東西擺在了老道面前。 誰料那道人并未立刻射覆,而是轉頭對梁峰道:“不知梁太守可通易理?” 這是邀他?恐怕是想貶低他信奉的佛教,順便抬高自身吧。否則能使的把戲如此多,何必專門換成射覆? 梁峰眉頭一簇,飛快在臺下掃了一圈,便道:“既然道長相邀,鄙人就姑且一試?!?/br> 老道根本沒想到梁峰會應下,剛想說什么,梁峰已經抬手,一一點過倒扣的銅盂:“樹上餐宿,水中育生,華服為飾?!?/br> 短短三句,立刻讓老道變了臉色,默不作聲看了眼臺下,他斂起了雙目。 見老道竟然不猜了,司馬越大為驚訝,又看了眼下手坐著的年輕人,方才吩咐道:“打開看看?!?/br> 侍女趕忙上前,掀開了三個銅盂。一只鳴蟬,一粒蓮子,一個帶鉤放在盤上。和梁峰的判詞別無二致! 這下,就連身旁眾人也訝然出聲。司馬越按耐不住,問道:“梁君可是精善易理?” 梁峰心底冷笑一聲,他的觀察方法,其實跟那老道沒什么區別,只是看到了臺下做的暗號。三樣東西一個來自樹上,一個來自池中,還有一個是司馬越親自吩咐的隨時飾物。這絕對是老道暗自做的保險,有了這些提示,再含糊其辭的答上兩句,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然而面上不顯,他只是躬身道:“僥幸罷了?!?/br> 有這樣的僥幸法嗎?此刻,司馬越憶起當初墜星、日食之事,圍繞著梁峰,似乎還真發生了不少奇事。甚至最開始的佛祖入夢,也未虛言。他是不信佛,但是神鬼事終究還是有些影響,怎能可能輕易置之度外? 最終,司馬越還是笑道:“不愧是研習佛法之人?!?/br> 這話,可不是梁峰想聽的。他是來求官的,而非這樣做戲人前。司馬越找他來,難不成是讓他見識道法玄妙?還是以貶低他信奉的宗教,來試他的容忍底線,以及對自己的態度? 壓下心底那股郁怒,梁峰淡然頷首:“太尉謬贊?!?/br> 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老道細長的眉眼瞇了起來,輕咳一聲:“日已近午,貧道這里還有一枚九轉丹,正堪服食。不知太尉可愿嘗試?” 這一下,立時拉回了司馬越的注意。其實剛剛老道不答,正代表他同樣猜出了三樣東西。就算梁峰搶在了前面,也不能抵消這神通。此刻見有丹藥,司馬越連忙道:“還望仙長賜丹!” 老道寬袖一抖,一個玉瓶出現在手中。司馬越急急接過,從里面倒出了一枚圓溜溜,色澤赤紅的丹藥。離得老遠,就有異香撲鼻而來。咽了口唾液,司馬越問道:“此丹如何服用?” “與五石散相仿,醇酒送服,隨后行丹?!崩系澜忉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