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劉哥調高了空調的溫度,將車內的音樂關小。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天色漸漸明朗,車窗外的陽光也照到了她的臉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駛上了盤山公路。綿延數公里的送葬車隊,清一色的黑,在耀眼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沉悶。 過了二十分鐘,前面的車隊停下,到達了老爺子生前看好的墓地。 羅煦下了車跟在人群的后面,她拿出黑色的口罩戴上,擋住了半邊臉,以至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 獻花悼念的隊伍漸漸往前走,羅煦手里捧著一束新鮮的百合,默默地跟在最后面。 墓地修葺得十分大氣,拾級而上,她在心里默數,才到半途已經有五十八步了。 前面有人在念悼詞,追憶逝者,站得遠的人根本聽不清在說什么,只知道跟著彎腰拜別。 羅煦往前面看去,烏壓壓的一片,都是穿著黑色一臉肅穆的樣子。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她瞇著眼睛逆光看去,最前方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是裴琰,他背對著眾人站在墓碑前,手里抱著骨灰盒。 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得很直,像是一顆屹立不倒的松樹。 屬于老爺子的舊時代過去了,從此就是他來擔負整個家族的興旺了。 羅煦舉起手,遮住上方的陽光。第一次,她竟然覺得太陽光是冷的。 下葬的儀式結束,數十位保鏢維護著秩序,引導大家下山。 手機響了起來,羅煦劃開接聽。 “喂?!?/br> “去車子等我?!彼驹诟吒叩呐_階上,面對著她。 羅煦側身看他,輕輕點頭,“好?!?/br> 為了不影響正常的交通,老劉把車子停到樹下,讓出一條通道。 來時整齊的車隊紛紛離開,剛剛還熱鬧的墓地一下子冷了下來。 羅煦降下車窗,五月份了,拂過她臉上的風還是涼的。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想找到他的身影,一錯眼,看到穿著黑裙白鞋的藺如,她扶著老太太上車,儼然家人。 最后一輛車離開,墓地一下子寂靜下來。 裴琰拉開車門,伸手撐在車頂上,彎腰,“下來吧?!?/br> 羅煦挪動自己略微笨重的身子,將手搭在他遞過來的掌心,兩人一起朝剛才下來的地方走去。 “再陪我上去一次吧?!彼ь^看綠蔭下的墓碑,影影綽綽,像是生成了結界。 “好?!彼龥]有多話,牽著他的手,再一次爬上去。 剛才走過的這一條路,似乎因為身邊這個人變了而有不同的感覺。 她走在他身邊,深切的感受到了他的低落。 他握著她的手,仿佛有了再重新出發的力量。 “累嗎?”裴琰開口,聲音和清風一起拂過她的耳畔。 羅煦搖頭,想緩解一下他的情緒,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仔細想想,我們還真有相似的地方?!彼α诵?,說,“你父親也出軌了,我父親也出軌了。只是你運氣比我好一點,他仍舊是愛你的?!?/br> “他不愛你嗎?” “他的眼里除了事業就是他后來娶的妻子,哪里有心可以分給我們呢?!?/br> “你父親是做什么的?”裴琰配合著她聊天,仿佛可以將這段路途再縮短一點點。 “他是一個生物學家?!绷_煦淡淡的說。 裴琰停下腳步,側頭問她:“羅峰聲是你父親?” “你知道他?”羅煦錯愕的回視。 “美籍華裔,三年前獲得過諾貝爾生物學獎,因為發現了幽門螺桿菌?!?/br> 羅煦用食指扒拉了一下眼角,說:“好像是吧.......” 裴琰有些不理解,他說:“作為一個科學家,他應該能明白讀書對一個人是多么的重要,你作為他的女兒,竟然沒有上過學?” “上過,只是沒上過大學?!绷_煦偏過頭,咳嗽了一聲。 裴琰有些生氣,實在不明白這是一位什么父親。 “我都不氣你氣什么,算了算了,不說他?!绷_煦揮了揮手,艱難的蹲下,整理墓碑前凌亂的小白花。 一個獲得過科學界最高榮譽的男人,他的女兒竟然在為了讀大學而苦苦掙扎,他沒有伸出過絲毫的幫助,連問候一聲也不曾。 父愛,對于有些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奢侈品。 “我一定會盡到父親的職責,好好教育他?!迸徵谒砗?,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 羅煦回頭,驚訝一秒了之后是微笑,說:“你不用這么大的壓力,我爸爸是最低標準,你肯定比他行的?!?/br> 裴琰伸手把她扶起來,認真的說:“要做,我就要做得最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