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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抓著男人的手腕,奈何掌心里的濕粘讓他的手怎么也握不緊,只能一個勁兒地搖頭,一邊將半個身體探到護欄外,用另一只手去夠男人的胳膊。 “小轍啊,要照顧好mama?!?/br> 少年搖著頭,嘴里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什么,耳朵里卻嗡鳴得厲害,什么也聽不見了。 男人緩緩合上了眼睛,嘴唇輕輕翕動:爸爸走了。 最后不知是他還是沒能握緊的緣故,還是男人掙脫手腕的緣故,他只能看著男人的身體向下墜落。 他終于用空出的手抹了一把眼睛,他看到,男人的臉上緩緩漾起了一抹近乎解脫的笑容。 瘦長的身體呈大字砸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頭顱滲出大片鮮紅,瓢潑的大雨都洗不掉的鮮紅…… 刺耳的警笛聲,混亂的腳步聲,交雜著沒離開的人群中爆發出的驚叫聲。 耳邊的聲音逐漸遙遠。 慢慢的,平息下來,只剩下盛夏季節里聒噪擾人的蟬鳴。 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狹小的屋子里沒有窗戶,視線里還是烏漆嘛黑的一片。 母親的嗚咽聲已經消失了,大概是睡了。時轍的眼里是迷蒙的霧氣,他沒有焦距的眸子盯著天花板,張著嘴喘息著緩了一會兒,等待著起伏的胸口逐漸平息,不知何處發出的微弱的低頻電波聲在寂靜的夜里被放大了數倍,耳朵里持續著聽到玆——玆——的聲響。 暑氣蒸人。 身下的涼席被體溫暖得火熱,他的后背沾著一層粘稠的汗,衣服黏膩的貼在身上,牽起渾身燥熱。正要抬手脫**上被汗浸濕的衣服,他卻發覺自己的胳膊像是墜著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來,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住,連同脖子都轉不動。 從后背傳上一陣沁骨的寒涼,如絲如縷的寒意細細地向身上蔓延,他心頭震顫,布滿了潮汗的額角被突如其來的寒氣冰得突跳起來。 他緊緊闔上雙眼,極力忽視掉耳邊異樣的動靜,奈何靜謐的夜色卻已經悄無聲息地將他的神經末梢拉緊至極度敏感的程度,那怪聲更加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里—— “趿、趿、趿……” 每一聲結束后都伴隨著片刻停頓,以及沙沙的拖動聲,像是一條不太利索的腿腳慢吞吞地在水泥地上拖出突兀的長音。 時轍的呼吸微滯,像是有一根尖利的針藏在頭皮里,隨著耳邊愈發靠近的聲響一下一下刺痛著他的神經。 拖行的腳步貼著耳邊停了下來,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頭頂被一團詭異的黑影覆蓋住。 從門口吹進一陣冷颼颼的陰風,一股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腥味在空氣里彌散開來。 他屏住了呼吸,沒睜開眼睛,努力將注意力凝在床頭柜上的鐘表“滴嗒、滴嗒”地走針聲里。 那道黑影就站在他的床邊,站了許久,一股逼人的寒氣如同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他紅腫的臉頰。他想躲開,胸口卻像是壓著一塊千斤重量的巨石,沉得他有些喘不上氣,躺在床上的身體被迫僵直著,脖子發酸,搭在床邊的手指連彎曲的力氣都用不上。 只有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那股寒氣像有了意識一般,迅速從他的身體上抽離。 一聲輕飄的嘆息落進他的耳朵里。 黑影從眼前移開,緊接著,那拖沓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緩緩遠去。 時轍緊繃的身體也逐漸放松下來,力氣緩慢地一點點流回身體中去,他搭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彎曲起來,將手艱難地攥成拳頭。 耳邊恢復回起初的寂靜,潮熱的暑氣也再次彌漫進空氣里。趴在前額的發絲里裹挾著溫熱的汗,鼻腔里呼出的是炙熱的鼻息,后背緊貼的衣料潮濕黏膩,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吐出一口綿長的氣,緩緩睜開眼睛,手肘撐在床上坐了起來—— 余光瞥到門邊那個瘦高的身影時,時轍的頭皮一乍,渾身的血液驟時變得冰冷,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潮濕的布料涼颼颼地貼在脊背上。 他睡前忘了關門,屋門口掛著一張花式老舊、顏色泛黃的布藝半簾。一個身影側身站在簾后,過肩的布簾遮住了他的上半身,只露出一雙瘦長的腿。身上黑色的垂料休閑褲皺巴巴的變了型,褲腿上粘滿了骯臟的泥土灰塵。 那一雙腿乍一看站得筆直,但若是目光沿著“他”的腿仔細看下來,就會發現“他”右邊那條包裹在寬松褲腿下的小腿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擰著,右腳的腳尖詭異地面朝著身后。 時轍的目光死死凝著那道身影——“他”面對著的,是王菁的臥室。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將掛在門上的布簾輕輕吹拂起來,時轍清楚的看到“他”后腦勺處頭骨碎裂出偌大一個血洞,粘稠的白漿混著猩紅的稠液順著脖頸往下流淌,被水浸透的衣衫貼在身體上,白色的衣袖上暈染著一團刺眼的鮮紅…… “他”似乎察覺到了時轍的視線,僵直的脖頸生硬而緩慢地向他所在的方向轉了過來,那張無比熟悉的臉上掛著那副從天臺墜落時的輕松,嘴角扯著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如時轍無數次噩夢中所見的那樣。 深邃的眼窩里卻沉著一雙憂傷的眸。 單薄的布料隨著風的拂動在半空中飄揚了片刻,布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