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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喆站在隔間里,對著灰白色的隔板發了半天的愣。左手的拇指無意識地用力掰著中指的關節。 原本他以為那道跟小提琴有關的疤已經長好了,畢竟那晚曹修遠問他還能不能拉小提琴時,明明他內心已經無波無瀾了??墒莿倓傇陂T口聽到的那幾句話讓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是疤,疤是傷口愈合的標志,是重新長好的一塊皮rou,他的那塊叫痂,是覆在傷口上面,乍一看很厚,難以穿透,無堅不摧,可是只要找準角度,用手指輕輕一揭,就會發現它其實輕易就能夠被撕裂,傷口處汩汩的鮮血涌出來,鉆心的疼痛隨之傳到身體的每一處神經末梢……還真是,挺疼的。 人生十七年,打記事起就被母親抱到她講授的小提琴課上,坐在一群哥哥jiejie的中間,爬著去觸碰那四根奇妙的琴弦,所有好的不好的記憶全都跟小提琴有關,五歲練夏夜,七歲練梁祝,十三歲練巴赫無伴奏,十五歲練帕格尼尼…… “練不好這首歌今天不許吃飯?!?/br> “你爸今天專門回來看你比賽?!?/br> “剛剛那阿姨說你很有靈氣的,她可是國際上有名的小提琴家?!?/br> “我兒子也太厲害了,老爸沒白疼你,說吧,這次想要什么獎勵?” “這次比賽爸爸mama一起送你……什么不用?這么重要的比賽我們是一定要去看的??!還是你只想讓mama陪你?皺什么眉……那是想讓爸爸陪你?……好好好我不說這個了……” 然而這一切伴隨著尖利的剎車聲和驚恐的尖叫聲,以及剎那間靠過來的重量和體溫,戛然而止。 曾經占據了自己生命大半的,承載著一切意義的小提琴就這樣被硬生生地跟自己撕裂了。 是啊,是廢了啊……大腦深處傳來一道聲音,那人說得也沒錯啊,對吧?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鄭寅叫了他的名字:“思喆,你在嗎?” 梁思喆沒應聲。 “你不想出來也可以,那我就在外面說了?!鳖D了頓,鄭寅又說。 算了,不會更糟了。梁思喆想,既然無法回避那就索性去直面吧。 “我在?!彼纳ぷ訂〉脜柡?,推門走出來,看向鄭寅,語氣平靜而冷漠,“您說?!?/br> 他站到鄭寅面前,身量筆直,比鄭寅稍稍高幾厘米,臉上的情緒此刻也收了多半,站在透光的窗前,清瘦的身體像一把閃著鋒利刀光的薄刃。 過剛易折啊……鄭寅看著眼前這個單薄而鋒利的少年,腦中出現這幾個字。 “思喆,”鄭寅斟酌了一下措辭,謹慎地說道,“你學校的老師和我說了你的情況……” 話剛說一句,梁思喆就開口打斷了他:“過去的事情您就不用提了,我不需要憐憫?!?/br> 鄭寅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點頭道:“好,那我們就只說今天的事情,剛剛那些話……你聽到了對吧?” 梁思喆“嗯”一聲。 “有些過分,我知道,我替那幾個老師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個也不用說了,”梁思喆幾近冷淡地說,“我不需要,也不接受?!?/br> “好,那這個也不說了,”鄭寅話不多說,點頭道,“那就說一下關于這次選角的事情吧?!?/br> 沒想到梁思喆并不打算配合,抬頭看著他:“我問,您答,可以么?” 這孩子的個性還真是挺符合他的形象的,鄭寅心道,一個新人,好歹跟前輩服個軟啊,哪有一上來就想掌握談話主動權的……但他沒說什么,溫和地笑了笑:“好,你想問什么?” 梁思喆直切重點,一點也沒打算繞彎:“這角色你們一開始就打算定曹燁是嗎?” 鄭寅想了想道:“一開始的確是有定曹燁的想法……” 他語速慢,半句話剛說完,梁思喆又問了下個問題:“既然這樣為什么當時要找到我,把我帶到這里?” 話說到這份上,鄭寅也不打算粉飾太平了,搖了搖頭,直說道:“思喆,你不了解啟用一個新人有多冒險,這關系到幾百萬,甚至是上億的投資,數百個工作人員的心血,我們必須要對角色負責?!?/br> 說到這他頓了頓,抬眼觀察梁思喆的神色,梁思喆微皺著眉,眉眼間淡漠而冷峻,并沒有要打斷他的意思,他便接著說下去:“每一部電影,我們在定下一個新人之前,都會進行很多輪篩選。你看到今天那幾個和你們一起試鏡的男孩了吧?他們已經過了好幾輪工作人員的篩選才能站到曹導的面前……你呢,很幸運,被曹導一眼挑中,可是你要知道,曹導當時跟你說的是,如果你想試試,就跟著我們來北京,但在角色確定之前,誰也不能保證你一定會被選中,包括曹燁也是這樣,否則今天我根本沒必要把他接來試鏡?!?/br> 他說了很長一段話,出乎意料的是梁思喆一直沒開口打斷自己,只是在聽完之后平靜地點頭道:“我知道了?!?/br> 鄭寅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看著他:“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試鏡結果已經確定了是不是?” “你剛剛在門外也聽到了,我不瞞你,現在大家的確比較傾向于定下曹燁?!?/br> “我知道了,”梁思喆垂下眼神,“那我隨時可以離開是不是?” “這個……”鄭寅頓了頓,“我想你離開前最好還是跟曹導說一聲,不過思喆,北京挺大的,機會也很多,如果你想待在這里,藍宴的那間屋子你可以繼續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