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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多時候,人生充滿了失望。 在他閉門寫作的這些日子里,一個開篇他寫了四十多遍,最后卻還是不滿意。 日復一日的自我壓迫使他開始懷疑自己,他懷疑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寫作能力。 他灰心失意,自我貶低,平靜的表面下,他已經無數次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 就是他最崩潰的那段時間里,他接到了佟老師的電話。 說來也怪,開門迎進來一個人,就像是把自己密封的空間戳了個縫隙出來,透了光,透了亮,透了風,也有了新鮮的氧氣。 佟野來的當天晚上,榮夏生就有了新的寫作思路。 曾經他一直以為寫作需要極度安靜,不被打擾,他拒絕社交,抗拒世界接觸。 很久以前,他已經忘了是聽誰說起的,說作為一個寫作者是不能太過熱愛生活也不能太過熱衷于融入生活的,那樣會影響到創作。 榮夏生信以為真,如今卻發現,那并非真理。 今天他去見了編輯,那個熟悉的編輯在年初已經跳槽,跳槽的時候對榮夏生說,只要他寫完,就立刻簽下他的書。 榮夏生并沒有太當真,能不能簽下不應該看人的面子,唯一的參考應該是作品本身。 他把寫完的那部分打印出來拿給編輯,又留存了一份自己回來直接做修改。 他們聊了很多,主要是關于創作,還有極少的,關于生活。 編輯關心他的近況,他只說:“家里來了個年輕男生暫住,還來了只小貓?!?/br> 榮夏生向來極少對人透露自己的生活,編輯聽了笑著說:“你家終于熱鬧了?!?/br> 熱鬧了。 熱鬧了嗎? 榮夏生捋順這一天的故事線,終于輪到了佟野上場。 他今天做了好幾件平時根本不會做的事。 比如主動提出要去看佟野排練。 比如擋在佟野前面試圖幫他解除名譽危機。 榮夏生今天說了太多話,也不經意間暴露了一些自己的真心實意。 他伸手去拿杯子,突然落空,這才想起來,剛剛急著進來,他并沒有去接水。 還是有些慌了神的,不管在佟野面前表現得如何,但榮夏生自己知道,他并沒有那么平靜。 今天在食堂,佟野后來跟他說的那句話讓他不得不多想。 安靜的。 能拉著他靜下心來看書寫字的。 榮夏生當時故作鎮定,之后卻越想越不對勁。 他覺得佟野有所指。 他覺得佟野的“所指”可能是他。 但很快的,他又否認,他覺得沒道理會是他。 他們相差七歲,他大佟野七年。 且不說佟野的外形條件和家庭,單說他的性格,他們兩人一個是毫無味道的白開水,一個是刺激舌尖的氣泡水。 佟野明媚活躍,視線是望著廣闊天地的,哪兒可能落在他這藏匿于陰暗角落的苔蘚上? 榮夏生認定了是自己想太多。 或者,佟野確實指向了他,只不過并非出自愛意,而是好奇。 榮夏生不愿意把佟野想成那樣的人,但他并沒有理由排除這個可能。 于是,他更糊涂了。 這么多年來,榮夏生最擅長的并不是對他人察言觀色,他只擅長自省,擅長挖掘自己的內心,而不是別人的。 他趴在電腦前,面朝著窗戶的方向。 透過窗子,看不到耀眼的星辰,只有兩排橘色的路燈蜿蜒著。 他看著看著,眼皮慢慢開始打架,不知不覺就這樣趴在桌上睡著了。 佟野抱著貓來敲門的時候,榮夏生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坐起來,揉了揉僵硬酸疼的脖子,皺著眉,睡眼惺忪地望向門口。 “小叔叔!你忙著呢嗎?” 聽著佟野的聲音,榮夏生有些恍惚。 他摸過桌子上的眼鏡,戴好,然后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晚上十二點多。 這個時間,那家伙竟然還沒睡。 榮夏生扶著桌子站起來,隨便動了動鼠標,已經休眠的電腦屏幕再次被喚醒,房間里也亮了起來。 榮夏生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然后才推開椅子,走到了門口。 他打開門,看著外面的人一臉茫然地問:“怎么了?” “下雪了!” 才十月末,竟然就下雪了。 榮夏生很是意外地扭頭看窗外,佟野說:“來陽臺??!下得還挺大的呢!” 榮夏生從佟野懷里接過小貓,小家伙一過來就開始舔他的手。 小貓咪的舌頭有節奏地刮著他的皮膚,微微有些刺痛,習慣了卻覺得很舒服。 榮夏生任由小貓舔自己,他則抱著小家伙,跟著佟野去了陽臺。 雪下得很大,像是天上哪位神仙的鵝毛枕被戳了個大洞,弄得鵝毛滿天飛。 榮夏生因為睡著了,根本不知道這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下的,他望著外面發呆,什么都沒想,只是單純的發呆。 佟野站在他身邊,微微側過頭看他。 榮夏生的頭發有點兒亂亂的,鼻尖有點兒紅紅的,側臉上還有一道道壓出來的印子。 佟野在心里偷笑,原來小叔叔也會偷偷打瞌睡,就像他上課會偷著睡覺一樣。 “沒想到第一場雪就下得這么大?!辟∫罢f,“你喜歡冬天嗎?我特別喜歡冬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