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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夏生輕輕地撥弄著碗里的米飯,低頭笑了笑。 雖然佟野嫌棄這家烤魚不好吃,但事實上,他并沒少吃。 佟野說:“錢都花了,吃是一定要吃的?!?/br> 榮夏生覺得有道理,并且十分認同佟野不浪費糧食的優良品德。 “一身味兒?!眱扇俗叱龅觊T的時候,佟野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榮夏生也側過頭嗅了嗅,說:“正常,等會兒回去洗衣服吧?!?/br> 佟野側頭看看他,突然輕咳一聲,抬手握拳,揉了揉鼻子:“小叔叔,陪我溜達一會兒唄?!?/br> 榮夏生已經走出幾步,聽見他說話,回頭問他:“怎么了?” “沒怎么啊,吃完飯散步,這不是正常程序么?!辟∫罢f,“我有點兒吃撐了,為了維持身材,有必要溜溜彎?!?/br> 榮夏生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環顧了一下四周。 “在想什么?” “在想這附近有哪里可以散步?!?/br> 佟野笑了出來:“這還用找?隨便壓馬路都行!” 他上前,走到榮夏生身邊,用肩膀撞了撞對方:“走了走了,大冷天的往這兒一站,等會兒要流鼻涕了!” 在佟野的催促下,榮夏生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陪著。 兩個人沿著馬路慢慢悠悠地往回走,深秋的風很涼,順著他們的衣領就往衣服里面鉆。 “我給你唱歌吧?!辟∫巴蝗恍χ礃s夏生。 “《城里的月光》?” “換一首,”佟野說,“我會的可多了?!?/br> 他扯了扯衣領,阻止冷風侵入,然后清了清嗓子,開始低聲唱:“Watch the sky,you know I, like a star shining in your eyes.Sometimes I,wonder why, just wanna hold your handsand walk with you side by side.” 這是榮夏生沒聽過的歌,其實他聽過的歌很少,還大都是老歌。 此刻,吹著冷風,聽著佟野的聲音,他把臉埋在高領毛衣里,垂著眼笑了。 “好聽嗎?”佟野唱得來勁,也不覺得冷,一心等著被夸獎。 “你寫的歌?” “如果是就好了,”佟野說,“我特喜歡的一個樂隊,以后有機會我帶你去聽他們的現場?!?/br> 如果以后有機會。 榮夏生不喜歡跟人約定任何事,所有的約定都是負擔,所謂負重前行不適合他。 但無論是佟野之前說的帶他見識一下真正的熱鬧還是現在說的聽樂隊現場,他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不過,也并不過分當真。 人生就是這樣,別人的話,聽聽就好,當下一笑,心情像是天邊的云輕松舒展,就足夠了。 奢求什么是不對的。 “問你個問題唄?!辟∫鞍l現自己這兩天問題特別多,在認識榮夏生之后,這人以一己之力摧毀了佟野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成熟男人”的形象,搖身一變,又成了“問題兒童”。 “你說?!?/br> 平時榮夏生很少說話,哪怕難得出門,也是盡可能減少跟人的語言交流,他覺得說話是一件很耗費體力的事,而他已經累到沒有多余的力氣可以再耗費了。 但自從把佟野接回來,他不可避免的要跟對方交流。 他不能拒絕,因為佟野是他恩師的兒子。 他也不想拒絕,因為他發現他還挺喜歡聽佟野說話和唱歌。 凡事都要有來有往,為了能讓佟野保持說話跟唱歌的熱情,榮夏生只好“舍命陪君子”,盡可能開口說話。 “你微信名怎么就一個點???”佟野說,“找起來怪難的?!?/br> 榮夏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隨口回答:“不知道還能叫什么?!?/br> “你是夏天出生的吧?” 榮夏生扭頭看他。 佟野得意地笑:“夏生么,夏天出生?!?/br> 榮夏生笑了:“我是冬至那天的生日?!?/br> “……那怎么不叫冬生?” “夏生萬物,山有扶蘇,隰有荷華?!睒s夏生說,“正因為出生在冬天,所以更渴望夏天?!?/br> 佟野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后說了一句:“我是夏天出生的?!?/br> “難怪?!?/br> “難怪什么?”佟野問。 榮夏生回答:“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 “……???” 榮夏生笑了,對他說了句:“快走吧,太冷了?!?/br> 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 這是榮夏生很喜歡的加繆寫過的一句話:在隆冬,我終于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一頓并不算美味的烤魚吃完,榮夏生竟然靈感迸發。 一進家門,第一時間換了衣服,躲進了書房。 佟野偷偷觀察著對方,也對他“神秘”的工作好奇得不行。 從昨晚到現在,榮夏生時常走神,像是腦子里有另一個世界牽扯著他。 佟野很好奇那個世界,雖然他覺得自己可能搞不懂。 榮夏生去了書房,佟野乖乖洗衣服。 下午,家里陽臺又盛了滿滿的陽光。 佟野最喜歡這樣的午后,冷風被隔絕在外,只有暖陽能進來,這才是世界該有的樣子。 他吹著口哨晾曬洗好的衣服,他突然覺得如果可以,想一直在榮夏生家里混下去。 算起來,整整24個小時,他的生活變得有點兒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