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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不會?!辟∫皳破鹨恢凰?,問他,“熟了嗎?” “還要等會兒?!睒s夏生說,“如果是餛飩,現在應該差不多了?!?/br> 之前就說過,佟野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讓他站在這里等著水餃煮熟他都會覺得無聊,但身邊還站著榮夏生就不一樣了。 那天在吃完飯之后,榮夏生回了書房,留下佟野一個人站在陽臺上進行“植物觀察”,說是“植物觀察”,其實是思考人生。 佟野的人生單純又復雜。 單純的是,他至今仍是學生,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因為家境還算不錯,從小到大一路乘著順風車駛來,沒什么七拐八拐的狗血故事值得被報道。 復雜的是,他也有秘密,14歲至今,無數個坐在臺燈下的夜晚,他不是安分地學習而是偷看BL漫畫或是在寫完就撕毀的日記本上傾吐自己死活不敢讓爸媽知道的少年心事。 他中二時期曾經用王朔的書形容自己——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燃燒著的那部分只有他自己看得到,而父母看見的是海水,他們以為自己清澈透亮,但其實,海水底下的暗潮洶涌他們根本不知道。 現在,他的海水在洶涌,他的火焰在燃燒。 他捏了捏綠蘿的葉子,想:榮夏生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都說了,作為一個成年男人,重要的品格之一就是收起好奇心,他著實履行了一陣子,如今卻在榮夏生這兒敗下了陣。 他好奇。 好奇到大晚上挖空心思去琢磨人家。 而另一邊,書房里,榮夏生坐在電腦前,眉頭緊鎖,敲下三個字,又刪除得利落。 榮夏生習慣了靜。 自從他辭職,由于獨居,有一陣子他甚至懷疑自己喪失了語言功能。 他的生活極其安靜,沒有人對他說話,他也幾乎無話可說,無處可說。 每天扎身于書房,面對著電腦和筆記本。 他面前放著的本子,像是戰場上的英勇騎士,鎧甲還在,但殘破不堪。 榮夏生偶爾會放棄打字,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不過,那種情況大概率發生在他情緒瀕臨失控的時候。 好多次,他寫著寫著突然抓狂,鋼筆的筆尖死死地抵在薄薄的紙頁上,咬緊牙關,像是用刀劃破動脈一樣,用筆尖劃破紙張。 起先是慢慢的,一點一點的。 一道傷疤似的裂痕出現在紙上。 之后就是快速、徹底的毀滅,瘋狂的、暴躁的,野獸一樣胡亂用獠牙撕扯獵物似的去對待無辜的本子。 這是他唯一發泄情緒的方式。 很不環保。 今天,他又寫不出來了。 有些情緒來得毫無征兆,防不勝防,不是你“多加小心”就能不被侵蝕的。 榮夏生搭在鍵盤邊的手逐漸用力,緩緩握起,瘦得骨節分明的手,青筋畢現。 他緩緩閉上眼,告訴自己,算了,別這樣。 可海嘯一般突然襲來的壓抑跟痛苦毫不留情地要吞沒他。 就在他幾乎壓制不住這種感覺時,耳邊突然響起撥弄琴弦的聲音。 “?!钡囊宦?。 是吉他。 初中那會兒,算起來已經十五六年前了,榮夏生也學過一陣子吉他。 他倒不是喜歡音樂,只是跟風。 年少的時候總覺得彈著吉他唱著歌的人瀟灑又快意,像一陣無畏的風,令人仰慕又難忘。 于是他也去學。 不過后來才明白,瀟灑快意的并不是彈吉他這件事兒,重在人心和態度。 他學了差不多兩年,為了練和弦,手指都磨起了繭子。 聽著外面斷斷續續的吉他聲音,他突然放松下來,攥成拳頭的手緩緩張開,看著手指尖出神。 當年剛開始學吉他時,手指因為用力按琴弦生疼、發紫,像是生生被磨去一層皮的感覺在這個晚上復現,他抬起手,用手指肚輕輕地蹭著嘴唇,像是這樣能緩解痛感。 單音節變成了流暢的旋律,外面的人彈起了曲子。 這感覺像什么呢? 榮夏生看向房門的方向,有種風從門縫鉆進來的感覺,這風是帶著氣味兒的,是那種讓人靜心的檀木香。 他有些出神地在那里盯著門口看了好半天,然后突然起身,椅子跟地板摩擦發出令人皺眉的聲音。 榮夏生走出書房,假意倒水喝,實際上是想看看佟野。 佟野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抱著吉他,一邊撩撥琴弦一邊也是滿腹心事。 他以前還沒有過這種感覺——如此渴望探究一個人的世界。 榮夏生一出來佟野就看向他,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他笑著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榮夏生擺擺手,示意他可以繼續,然后轉身進了廚房。 倒水的時候依舊有些走神,已經涼了的水灑了出來,順著流里臺的臺面流到了地上。 一開始他沒有發現,等到發現時,腳邊已經是一灘水漬。 榮夏生收拾好廚房,端著兩個杯子出去,一杯放在茶幾上給佟野,一杯自己拿著。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佟野彈吉他。 吉他是原木色,仔細看能看出木材的肌理。 彈琴的手指靈活,每一次撥弄琴弦都似乎毫不費力。 不像我。榮夏生想,當初我每次彈一個和弦都笨拙得像是門外漢非要親手建一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