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徐行儼動了動眉頭,似乎問題有些難以啟齒。 方墨軒也不急,老神在在地端著杯子,不時抿一口,咂咂嘴。 半晌,徐行儼的臉上罕見一訕,開口道:“不瞞小伯爺,徐某此處確實有一難題,望小伯爺指點?!?/br> 方墨軒眉梢挑了挑,示意他繼續。 “陛下其實已經將賜婚圣旨交到徐某手中,讓徐某自己隨著心意挑日子上門提親,再將圣意傳達,只是徐某此時……不知該如何行事……”說到此處,不知想到了什么,徐行儼眼中劃過一道澀然,“實不相瞞,徐某母親早亡,家中并無長輩指點,京中也無相熟的長者,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還有些事他未說出,他與謝瑤曾經的婚禮不過草草了事,一柄喜扇,一間草屋,更是連觀禮之人也無。 至于后來,他噩夢驚醒,發現自己竟然又活一次,還未來得及驚喜,卻發現謝瑤已經嫁給了柳昀之,竟是連一點機會也不曾留給他。 曾經兩世為人,卻始終未能三媒六聘娶她一次,如今終于光明正大地有了機會,他卻有些束手手腳,兼還有些怯意…… 這次女帝將圣旨給他,本是為了給他選擇的余地。九死一生尋來的玉璽,換得女帝金口玉言一個承諾,卻只是要了一個賜婚,無論讓誰看都是大材小用。 女帝給他這道圣旨時曾讓裴莞給他捎了口信,若他后悔了,還可將圣旨還回去,再求其他東西。 但這卻著實讓毫無經驗又孤家寡人的他有些為難了。 方墨軒終于忍不住嗤笑,“徐兄啊徐兄,我當真是不知該如何說你是好了,得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家母近日家中閑得很,我便央她為國公爺保一回媒,到謝府上走一趟?!?/br> 方墨軒一陣嘲笑后,又將話題繞回最初的問題上,他很是好奇地道:“我聽裴莞偶然提過,你與謝瑤初逢是在東市?“ 徐行儼似乎有些不愿提這個話題,敷衍地嗯了一聲,垂眸端起杯子,遮住半張臉。 方墨軒不愿就此放過,他又往前湊了湊,繼續問:“我當真是有些好奇的,論詩才,當日裴莞略勝一籌,論容貌,裴莞更是在謝瑤之上,就連見識學問,裴莞整日跟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比謝瑤高出的不是一丁半點,你怎地就看上了謝瑤,而不是裴莞?” 徐行儼手上頓了頓,從杯中抬眸,有些莫名地看了方墨軒一眼。 方墨軒被他這一眼看得心中發毛,三伏天里出了汗的后背上瞬間一涼。 他忙心中思量著方才哪句話說錯了,當日謝瑤輸了裴莞這可是眾所周知的,難道他是嫌棄自己貶低了謝瑤的學識?這人還沒娶過門呢,就這么護犢,這這這……他開始琢磨還要不要讓母親給他保媒。 不料徐行儼慢吞吞地將杯子放下,又看他一眼,才道:“難道不是謝瑤容貌更勝?” 方墨軒當即一陣猛咳,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好不容易略緩,扶著桌案,紅著眼睛抬頭問:“你覺得謝瑤更美?” “不是嗎?” 方墨軒摸到杯子又灌了一口烏梅汁順氣,咳了一聲,又干笑一聲,眼神飄忽,干巴巴地說:“……或許吧?!?/br> …… 謝京華一連病了數日,直到靖南伯夫人登門要給謝瑤保媒,他聽到其來意之后,終于明白自己數日以來的擔憂不過是虛驚一場,身子不沉了,腦袋也不疼了,病瞬間就好了。 經過這一場驚嚇,眼下別說是要將謝瑤嫁給一個靠女帝裙帶上位的朝中新貴,就算是個窮酸書生布衣武夫他也不會阻攔了,只要不是連克幾妻或者殘廢傻子就成。 靖南伯夫人還呈上了圣旨,更是為這門親事鍍了一層金光。 既然是圣上賜婚,那當然是耽誤不得,伯夫人上門之前已經挑好納采吉日,兩下一拍即合,都巴不得趕緊將婚事辦好了。 將軍府上沒一個長輩主事的,靖南伯也樂意結交這位新貴,自然放任夫人前后張羅。 六禮挑著吉日一道道慢慢走著,女帝見新辟的將軍府實在是有些簡陋,私下里給徐行儼備了不少聘禮,免得丟了她的顏面。 轉眼暑去秋來,將入十月,只待迎親。 第四十一章 大婚前日,謝夫人和林氏帶著婢女婆子們都穿得喜氣洋洋地湊到謝瑤的院子里去。 謝瑤作為謝尚書的心頭rou, 陪嫁自然是豐厚, 不說謝夫人塞給她的莊子鋪子, 單各色物件,滿滿當當湊了一百零八抬, 纏著大紅綢布的箱子在院子里摞了兩層也沒擺完, 只在院中讓出一條道通行, 其余的勻到隔壁院子里十數抬。 臥房中大紅喜服鋪了滿床,金線鎖邊, 華麗秀艷, 喜扇上鴛鴦交頸, 水波蕩漾。 林氏坐在床邊輕撫喜服, 看著一旁被滿屋艷色襯得面若粉桃的謝瑤, 笑道:“你阿兄昨晚還在跟我商議,問我可有什么好主意,明日要坑徐將軍一坑……”林氏掩唇而笑,“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常出門, 又不曾鬧過別人的婚禮, 怎么曉得這些,他便說,今日白日里要去問問同僚們,請教些招數,明日好讓徐將軍吃點苦頭?!?/br> 謝瑤一聽,心里有些發毛。 前些日子她一不小心在母親面前說漏了嘴,透露了些她和徐行儼的私事。謝夫人的嘴上可是沒安門的,她一旦知道了,整個謝府上下可都知道了。 只是讓謝瑤不解的是,闔府反應最大的不是父親,而是兄長謝瓊。 當時謝夫人正拉了謝瑤在房中商議喜扇上的花樣,謝瓊怒氣沖沖地闖進來,問謝瑤:“阿瑤,徐行儼那小子與你是何時相識的?” 謝瑤心中咯噔一聲,干笑著說:“哥哥問這個做什么?” 謝瓊綠著臉,冷冰冰地道:“你只用答了我這個問題便是?!?/br> 謝瑤心虛,支支吾吾不敢說。 謝夫人一臉莫名地道:“不是當初廬陽王叛變時永安寺之亂那夜嗎?當時我便覺得這年輕郎君器宇不凡,直到前些日子他第二次登門,我才突然想起來,原來他與我們家的緣分還當真不淺呢,不僅當初救了我們母女,如今竟還得了圣人賜婚……”說著,謝夫人扭頭看了謝瑤一眼,莫名道,“你扯我袖子干嘛?” 謝瓊的臉當即由綠轉青,袖子一甩,便氣哼哼地出了房門。 當時謝瑤嚇得不輕,不知兄長到底為何這么生氣,若只是因為他倆曾經見過就氣成這樣,那也當真是小題大做了吧。 她又生怕謝瓊一個抽瘋跑去找徐行儼打一架,那位可是大病初愈呢。 直到數日之后謝瓊才將曾收信之事向謝瑤抖了出來,冷哼一聲道:“這小子,坦蕩大道他不走,偏要偷雞摸狗做梁上君子,”他話音一轉,瞪著謝瑤,“你也是,膽子也真是夠肥的,竟然那么早就跟他……跟他……”眼看說不下去,謝瓊又哼了一聲,“你沒讓他占了便宜吧?” 說到占便宜,謝瑤不由便想到那次在他府上偷雞不成蝕把米,可這若當真說出來了,恐怕謝瓊得直接跑去與徐行儼拼命,便急忙搖頭,“絕對不曾,我們之前清清白白的!”她又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才怪呢…… 謝瓊斜眼看她,陰陽怪氣地說:“如此甚好,他若以后敢欺負了你,你便回來告訴我……”后面的話,他要如何給她出氣,卻是不曾說出,但大抵不會輕輕揭過吧。 是以如今聽林氏說謝瓊要去找人請教陰招,謝瑤第一反應就是壞了,明日徐行儼恐怕要吃大虧。 雖說如今他的傷勢已經痊愈,但畢竟那傷曾經折騰了兩個月,反反復復大損元氣,不知道若謝瓊真弄來了什么餿點子,會不會傷了他的身。 林氏打量了一眼謝瑤的臉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安慰,甚至還添油加醋道:“這護國公的頭銜不得了,過了明個兒,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尋個機會來捉弄一番徐二郎,你兄長恐怕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可聽說了,上次靖南伯府家的小伯爺娶杜工部家的娘子時,便被杜娘子的幾位兄長抹了一臉油彩,新郎那匹馬一腳踩進虎鉗里,折了馬腿,弄得小伯爺好不狼狽……“ 謝瑤一聽,更是擔心不已,卻也不能表現太過,只是干干笑了兩聲,“那馬也當真可憐……”心中卻還想著,是不是要派人跑將軍府一趟給徐行儼捎個信,明日可得當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