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處理好后,她在床邊坐著沒動,可以覺察到旁邊之人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良久,她終于開口,說出進來之后的第一句話,不是問他怎么受的傷,也不問他為何兩個多月不見竟然成了貴人,而是問:“你是故意的吧?知道這條船是我謝家乘的,才要搭我們的船回京?!?/br> 徐行儼凝視著她白凈如凝脂的側臉,答:“不是,我后來,聽到了你的聲音?!?/br> 這句話似乎無頭無腦,謝瑤卻明白了其中意思。 昨晚她與盧氏聽到頭頂上動靜后,她開口說了話,上面便立時靜了下來。 果然,他接著道:“我聽到你的聲音,才知與你同乘一條船?!?/br> 謝瑤沉默片刻,又問:“你離京為何不與我……”說到這里,她又頓住,自己也覺察到這話問得莫名,他離京為何要同她說?要以何立場以何名義? 她突然站起,道:“你傷勢沉重,還是好好休息為好,我便不打擾了,你若有什么需要,派人下去吩咐便……” 一句話未完,她喉嚨卡住,僵了片刻才緩緩回頭,便看到徐行儼靠在床頭凝眸看她,未受傷的左手正緊緊箍住她的手。 “娘子可能容徐某一言?” 她被箍住的手guntang,一瞬間仿佛回到兩月多前關雎臺的假山之中??伤靼?,并不是,她有些盼著徐行儼后面要說的話,卻又怕他所言并非她所想。 她僵在原地,進退不得。一時想聽他解釋一句,一時又想,謝瑤你要顧及自己的身份,你所得教訓夠多,要守好自己的分寸。 徐行儼卻不等她答,徑直道:“徐某明白娘子對某的心性人品有所懷疑,以往日徐某所作所為,娘子心中疑慮實屬人之常情……只是如今籌碼已在,還請娘子,能給我一個機會?!?/br> 謝瑤心中狂跳,她咽了口唾沫,壓抑住心頭顫抖,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離京兩月,只為奉皇命尋找一物,得了這件東西,我便能為自己掙一個前程?!?/br> “什么東西?” 徐行儼松開她的手,看向床尾。謝瑤忙收回手,藏在袖子里,用另一只手緊緊攥住,才能壓住手上顫抖。她平復思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一個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 徐行儼道:“里面裝了一件祥瑞,明日入京,我會親自進宮將此祥瑞呈送陛下,到時,我還會向陛下請一道諭旨?!?/br> 謝瑤咬住下唇,緊緊盯住他,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 他卻仿若未覺察出她的異樣,繼續道:“我離京之前曾給方小伯爺留話,讓他幫我向你帶句話,少則兩月,多則半年,我必然回京。但他大約是忘了,或者是沒有機會告知你。我離京西去冒死找這件祥瑞,并非想貪圖榮華,只為能得一個與謝家門第相差不遠的身份?!?/br> 謝瑤怔怔地往后退了兩步,但雙眼被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動彈不得。 他雙眸漆黑若深井,映著窗外皓月,閃爍明亮。 他一字一句道:“自徐某與娘子初次蒙面,便對娘子情根深種,某明日所求……是一道賜婚諭旨,會向陛下求娶謝氏嫡女,某愿聘,不知……卿愿嫁否?” 33.第三十三章 謝瑤目瞪口呆,她半張著嘴,看著徐行儼一臉沉靜,半晌,才終于相信,他說的話或許并非托大。 但……這也太荒唐了吧—— 她又退了兩步,一手撫著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心臟,腦中一盆糨糊,干笑兩聲,帶著幾絲狼狽,伸手勾了下耳畔并不存在的發絲,不自在地偏開視線,不去看他,側著身子干巴巴地說:“你這……徐兄……這玩笑開得有些大?!?/br> 徐行儼靠回床頭,沉默地看著她,并不回答。 謝瑤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一時心亂如麻。前幾次她去招惹他,哪次不是她穩cao勝券,引得他自亂陣腳,結果不知何時他們兩個的位置掉了個,再與他說話時,那個提心吊膽的人變成了她? 對了,便是在關雎臺內的假山之中,當日她被嚇得不輕,沒頭沒尾地跑了,事后也沒想到再去尋他算賬。結果此人卻扔下一個爛攤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留她自己胡思亂想了這么多天,甚至都有些消極地要隨波逐流了,結果…… 而且如今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著實可惡,況且他們也并不熟,算一算,也才見過一、二、三……這才是第六次相見,好吧……比嫂嫂成婚之前見阿兄的次數是多了不少,但是他就這么在回京的路上湊巧碰到了她,順口就這么隨隨便便地說出來,這也太過隨心所欲不遵禮數了吧?不管怎樣,他難道不應該鄭重提親,隨即三媒六聘…… 眼看越想越偏,她急忙打住。但這種時候,他不該是面帶笑意,情意綿綿地說上點情話來討好她嗎?那日在關雎臺中他提起自己那位紅顏薄命的心上人時可不是這般面無表情的。 雖然她心中原本或許是對他有點想法,她也明白與一個死人較勁是有點落于下成,可他板著一張臉說什么初次相見便對她情根深種,豈不是睜著眼說白話?她越想越覺得氣憤,還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沮喪和懊惱,以及連她自己都未覺察的酸味。 她又側了側身子避開他的灼灼視線,輕哼一聲:“你以為這般說了我便會信了?京城來的貴人?奉皇命西去尋找祥瑞?”她斜睨他一眼,“你說得倒是輕巧,自陛下登基以來,各地奉上的祥瑞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從未聽說過誰奉上一個祥瑞便能讓一步登天的,”說著,她又往床尾的檀木盒子上一掃而過,好似絲毫不好奇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徐行儼一哂,心下了然,他又盯著謝瑤看了片刻,而后突然伸手去拆腰間的繃帶。 謝瑤一嚇,兩步跳上去抓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動作,瞪大了眼睛,“你瘋了?這是做什么?不想要命了!” 她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底層休息的眾人,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一邊說著,一邊沒好氣地將被徐行儼扯開的繃帶系回去。 謝瑤心里有氣咽不下,動作邊有些不知輕重,自己疑神疑鬼這么多日子,如今看來好像又全都是她自找的了。 徐行儼卻仿佛分毫未覺,一把抓住她沒來得及收回的手,箍得如同鐵環。 她試圖掙脫,無果,不知為何,她心里有些急,嗔怒中又有點無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這個人……說話做事都沒些分寸,有你這樣的嗎?”說著,聲音中似乎帶了點氣急的顫音。 這次輪到徐行儼慌了手腳。他一時無措,怔了下才松開手,即便多活了數十年,他們也曾夫妻數載,他也猜不到謝瑤此時腦中到底想的什么,“你……莫急,我不騙你,我只是想向你證明,此祥瑞與以往不同,否則我也不會為了它差點丟了性命,我這傷……”他猶豫了片刻,此時他也明白,謝瑤對他并非無意,一時不知該不該讓她知曉。 謝瑤咬了下唇,看著他的腰側,問:“你這傷是怎么來的?” 徐行儼考慮片刻,還是如實說了:“這件祥瑞本位于祁連山北麓一處險峰上的山洞之中,那里終年積雪,山路難走,我去尋這件東西時……”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詞,“失足滑了一跤,倒在了倒刺的冰棱上,便傷了此處,后來急著趕路,便誤了治病?!?/br> 謝瑤的臉一下子有些變了,她不曾料到是這個原因,也明白,事情必然不是他所言這般風輕云淡,若只是摔了一跤,何以能傷得這么重。 徐行儼看著她,認真道:“含真,我告知你此事,并非想得你幾分憐憫,我只想讓你知曉,我所言并非虛妄,若無把握,我亦不敢這般信口開河?!?/br> “我信你便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再將傷口拆開讓我看一次!當真是太把自己的身體當兒戲!如你所言,此時離天亮還早,你再睡會兒,等你傷勢養好……”說到此處,謝瑤頓了頓,不再往下說,轉身背對著他去拉房門,可拉到一半,卻又突然停下來,慢慢轉回身子,盯著床上的男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徐行儼喉嚨微緊,緩了下,才抬眸直視她道:“含真?!?/br> 謝瑤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喉嚨口,“你如何知道我的字?” 徐行儼不動聲色,“我所帶四人皆是陛下身邊影衛,他們自有一條渠道可傳信,前些日子我給方小伯爺傳了信,他……我曾與他透露過一些心思,他在回信中告知我的?!?/br> “原來是這樣……”雖然聽他說私下里曾與別的男子提起過她,心里怪怪的,但謝瑤仍舊輕輕舒了口氣。雖然那次夢境之后她有些慌了陣腳,但細想之后她也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只因實在是太荒唐了,根本說不通。夢境之事,誰又能控制住自己夢到什么呢?或許是她曾經看過的話本也不一定,只是湊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