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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從弘靈玉去世,他每次一抬頭,看到那個空蕩蕩的沙發,心里也好像空了一塊。 不僅如此,在弘氏大宅的門口草坪,再也沒有人曬著太陽吃著甜點等他;深夜回了弘氏時,客廳的沙發和電視永遠地暗著,仿佛那里永遠失去了什么;而清早的廚房,也再也沒有人端出親自煮的味道其實不差的粥,含著軟軟的笑,請他嘗一嘗。 那樣溫和柔軟的笑,對方從來沒有對著第二個人展露過。 哪怕是對著弟弟弘夏軒,他臉上的笑也只是輕輕的、靦腆的。 弘卓看著看著,忽然就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無形力量壓彎了腰,慢慢低了下頭。 弘靈玉站在一旁,盯著那張自己的照片看。 這是什么時候的照片? 他從前說好聽叫“先天不足”,直白來說也就是個傻子,玩不明白那些手機、電腦之類的東西,就連弘夏軒也教他幾次就放棄了,只給他學會了拍照和自拍。 是他幾年前剛學會拍照時候的照片嗎? 可他從來沒有自拍過。 他正兀自沉浸在自己莫名的疑惑中,忽然看見墓碑前背對著他,身姿筆挺的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張手帕,彎腰認認真真地擦著墓碑。 弘靈玉站在他斜后方,看不見全臉,只能看見他半張若有所悲的側臉,以及低頭擦拭時候專注的眼神。 他冷冷地看著對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弘卓這是想做什么?堂堂弘氏家主,竟然還做這種擦墓碑的事情?是不是明天弘氏倒閉了,弘家主也能從善如流地收拾工具去掃大街? 弘卓不知身后的“章代秋”心中所想,也沒去關注對方為什么不上前來,他只是認真、專注得近乎虔誠地仔仔細細擦著。 ☆、第十六診 看著弘卓對著一個石碑這樣細致入微、無微不至的樣子,一股莫名而來的暗怒忽然燒上了心頭,一句不那么客氣的質問就這么沖出了口:“弘先生這是在做什么?” 生前從不把人放在眼里,如今人死了,又來對著一塊墓碑這么珍而重之的……有什么意義? 弘卓臉上原本的復雜神色忽然一收,帶著點冷色往弘靈玉的方向掃了一眼,原本有些不悅,但想到“弘靈玉”便安息在此處,不論如何他也當善待他的親兄弟,于是他收回視線,淡淡說:“過來看看靈玉?!?/br> 弘靈玉想也沒想:“有什么好看的?”他這話里帶著幾分不屑和莫名,還有幾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弘卓也沒聽出來的委屈。這份略有些犀利的感覺,和這幾天里面對著弘卓時候的懼怕懦弱全然不同了。 可聽在弘卓耳朵里,弘靈玉的話就是在狠狠戳他痛處:人活著你不關心,死了過來看墓碑是個什么意思? 弘卓側頭看向弘靈玉,眼里一片冰冷。 可站在自己的墓碑跟前,想起自己喪命的原因,弘靈玉卻忽然不怕他了,一步逼上前,咄咄逼人地繼續問:“弘靈玉是給你擋槍死的,這么說來,也就等于是你殺了他?!?/br> 眼看弘卓臉色越來越差,弘靈玉也已經走到他面前:“你覺得弘靈玉會想看到你嗎?” 子彈穿心的疼、生命流逝的無助感歷歷在目,可在他臨死前,養父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只在保鏢的護送下徑直離開,留他在流彈穿飛的地方孤零零的死去。 最初在章代秋的身體里醒來的時候弘靈玉還想,是不是因為他此前不珍惜生命,所以老天才懲罰他接過哥哥的身體,同時也接下了往后歲月里每一次磨人的心臟病,讓他歷經一次又一次的疼。 從前的他先天不足,許多事情雖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卻無法理解。如今換了一副健康正常的身體和大腦,這些記憶角落里的事情得以被拿出來再次解決??伤l現,許多事情,他好像懂了,卻也好像仍舊不懂。 比如他記得自己是被弘卓從孤兒院接回來的,記得初來弘家時候弘家主對他不錯,可后來對方是為什么忽然視自己于無物? 既然已經當自己不存在,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他也算用命還清了,他們也算兩清了。那對方如今忽然這樣看著自己的墓碑又是為什么? 弘卓多年不曾動怒的臉上有了明顯的怒意,盯著弘靈玉的雙眼中神色幾變,最后只壓下情緒冷冷地說:“你不懂靈玉?!?/br> 弘靈玉茫然地張了張嘴,用一種仿佛看笑話的一樣的眼神微微歪頭看過去,無比自然地反問他:“難道你懂他?” 弘卓……對弘靈玉的了解,其實算不上全面而細致。事實上,弘靈玉在他的忽視中無聲長大,仿佛一夜之間從當年那個四歲的孩子長成了十九歲少年,其中的十五年,對于弘卓而言幾乎都是留白。 大片大片的留白。 弘靈玉不給弘卓回答的機會,踩著還未落下的尾音繼續說:“你不懂他。你如果懂他,你就會知道,”弘靈玉忽然低了聲音,那一字一句仿佛低得從胸膛里輕輕飄出,只有這樣,才能把那些酸澀壓下。他一字一句仿佛重錘:“他肯定不想看到你?!?/br> 碑上的那人和正在說話的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哪怕明知道是一樣的人,卻有一種他正在替弘靈玉宣讀心聲的錯覺。 弘卓身軀一震,錯開了原本落在弘靈玉碑上的視線。 他想要反駁,想要說些什么,可那么多的情緒和話到了嘴邊,他卻又一一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