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鳳娘離京后,他朝思夜想,向母后請求出京,初時母后極為不悅,后來才勉強同意,他隱約覺得或許是他會錯意,母后并沒有將鳳娘當成太子妃的人選。 那么母后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他微微地蹙著眉,想著是否要和母后好好提提此事。 黃嬤嬤攙扶著趙鳳娘下樓,平晁正守在樓梯邊上,見到她,輕輕地點頭。 “平公子,一切就拜托你,路上好好照顧殿下?!?/br> “縣主放心,我會的?!?/br> 趙鳳娘頷首離去,靜靜地坐上馬車,馬車在石板上行駛起來,她的臉上籠著一層憂思,自己何嘗不知太子的心思,想和她多處些時日,才會誠心相邀她一同回京。 但她也有些摸不清皇后娘娘的心思,若說娘娘對她寵愛有加,那確實不假,可為何偏偏不贊同她和太子呆在一起,莫非娘娘還是嫌她出身太過低微,配不上太子。 可若真是這樣,娘娘將她封為縣主又是何用意? 既然封她為縣主,她此前一直以為,娘娘是在為她以后嫁給太子鋪路,眼下來看,卻不是這么一回事。 她已年過十七,姑娘家的好年華沒有幾年,若不趁著這一兩年嫁出去,以后拖得年紀大了,更加不好說。 許是因為太子未娶妻,在京中,十七八的姑娘沒有許人家的比比皆是,縱是在渡古,像方家和蔡家的姑娘,也都年歲不小,卻也沒有許人家。 太子對她有情,她不是不知,她對太子也是芳心暗許,兩情相悅,只等父母之命。 但愿等她再次回京,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約半個時辰左右,馬車突然停下來,黃嬤嬤小心地掀開簾子,見前面車馬堵得厲害,讓車夫繞道回去,車夫依言,將馬車拐進縣衙后面的窄街上。 后街不比前街,馬車要少許多,她們順利地穿過,眼看著就要到縣衙后門,突然黃嬤嬤疑惑地咦了一聲。 “可是又有什么事?” “沒有的,縣主,許是老奴眼花,看到一位婦人像以前的故人?!?/br> 趙鳳娘笑一下,“嬤嬤必定是看錯了,此處是偏遠小縣,哪里會有嬤嬤的故人?!?/br> 黃嬤嬤也自嘲起來,“定然是老奴看岔了,那婦人面容有幾分像,卻要蒼老許多,不可能是曾經的故人?!?/br> 主仆倆隨意將此事揭過,沒有放在心上。 街邊的鋪子里,躲在簾子后面的婦人見馬車駛遠,才慢慢地從后面出來,正是賣湯面的婆子,她蒼老的面容上全是疑惑,不知那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她小心地張望著,見馬車停在縣衙的后面,那人扶著一位少女下馬車,似乎是少女的奴婢,她有些不解,那人不應該是在宮中嗎? 猛然想到,趙家有位新封的縣主,那人不會是侍候縣主的吧,只是一位宮里的老人怎么會去侍候新縣主。 她滿腹疑問,皺著眉頭細思,漸漸地似是想明白什么,眼睛睜得大大的。 縣衙后院的西屋內,鞏氏正教女兒繡花,雉娘手笨,繡得十分的吃力,卻學得認真。 鞏氏露出欣慰的笑,雉娘和以前一樣,對這些并不精通,卻從來沒有怨言,乖巧地陪著自己。 雉娘心里卻不停地打鼓,自己不是原主,會不會被人瞧出破綻,她一直謹慎地觀察著鞏氏的臉色,見對方并沒有什么吃驚的地方,心里才長長地舒氣。 她打好主意,若她真與原主不同,少不得要向鞏氏編一些上吊后,忘記很多事情的瞎話,好在這些都用不上,原主本身女紅也不行。 趙鳳娘一行回到后院,并沒有遮掩,她出門時已和鞏氏報備過,鞏氏自然不敢細問她出門所為何事,聽聞她要出去,萬沒有攔著的道理。 她一進門,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反倒是往西屋來,鞏氏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花繃子,暗道縣主不愧是京中來的,禮數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趙鳳娘笑吟吟地進來,“母親,三妹,在忙什么呢?” “大姐,我和娘在學女紅?!?/br> 雉娘也起身,和她見禮。 她隨手從黃嬤嬤那里接過一盒點心,對鞏氏道,“母親,鳳娘方在外出,順路買的一份酥點,嘗著覺得味道不錯,特意帶回來給母親和三妹嘗嘗?!?/br> “你有心了?!?/br> 鞏氏將點心接過來,轉手放在桌上,“現在天氣涼,你出門時可千萬要多加衣服,免得身子受不住?!?/br> “多謝母親掛心,鳳娘省得?!?/br> 趙鳳娘瞧見收在簸籮筐中的花繃子,抿唇一笑,“三妹這女紅怕是還要再多練練?!?/br> 雉娘羞愧道,“大姐說得在理?!?/br>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三妹莫往心里去,在京中,不會女紅的姑娘多的是,我們又不是繡娘,不用靠女紅討飯吃,倒也無需太在意?!?/br> 鞏氏笑起來,“鳳娘說得是,以后你們料理一大家子,前院后院,丫頭仆人,哪有閑功夫坐下來做繡活,這些事情交待下去,自有下人去做?!?/br> 趙鳳娘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你才從外面回來,想必是有些乏,就不用在這里陪我,先去歇息吧?!?/br> “多謝母親?!?/br> 趙鳳娘含笑告辭,這才朝東屋走去。 她一走,鞏氏對雉娘道,“雉娘,你以后沒事多和鳳娘學學,尤其是待人處事和禮數方面?!?/br> “嗯?!?/br> 雉娘輕聲地應著,趙鳳娘在京中受到的是正經的貴女教養,面上功夫真是做得滴水不露,看她穿得這般隆重出門,恐怕是去見那位從京中來的太子殿下。 太子和趙鳳娘之間,關系不簡單。 不過對于自己來說,若鳳娘真是能攀上太子,對她以后也是有利的。 雉娘拉著鞏氏,重新坐下來,從籮筐中拿出花繃子,一針一線地仔細繡起來,不一會兒,烏朵進來,輕聲地道,“夫人,三小姐,外面有人尋奴婢,奴婢去去就來?!?/br> “你去吧?!?/br> 鞏氏讓她出去,低頭仔細一想,烏朵是從外面買進來的,聽說是孤女,哪里來的人會尋她。 約一息香后,烏朵回來了,笑道對母女倆回稟,“方才奴婢也有些納悶,奴婢從前孤苦一人,哪里會有人來尋,出去一看,原來是胥家的執墨jiejie?!?/br> 執墨? 雉娘的手一頓,她怎么會來找烏朵,難道上次去胥家,烏朵和她套上交情,所以她才會專門來找烏朵。 鞏氏先是一愣,然后便笑起來,“許是你和她投緣,她才會來找你的,咱們府里沒有那么多的規矩,她若邀你去玩,我就許你一天的假?!?/br> “多謝夫人,不過執墨jiejie是下山買東西的,自己也不得空,也是走到這里,順道來看奴婢,沒有什么大事?!?/br> “原來如此?!?/br> 烏朵退下去后,朝雉娘看了一眼,雉娘心中一動,長長的睫毛抖了一抖,繼續低下頭來和針線較勁。 花繃子上的葉子漸漸現出雛形,鞏氏側頭一看,眼露驚喜,“這次還算像個樣子,總算是看出葉子的形狀來?!?/br> 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娘,你取笑我?!?/br> “娘是真替你高興,雖然女紅不要緊,但若是能學會,也是一件好事?!?/br> 此話雉娘贊同,技多不壓身,很多女子不就是靠繡品養活孩子和家人,這也是她耐著性子學繡花的原因。 “好了,女紅做太久,不光是眼睛受損,身子也吃不消,你先回房去休息?!?/br> 雉娘聽話地乖巧離開,一進自己的房間,就將烏朵叫進來。 烏朵進房后,將門關上,“三小姐,方才執墨說,她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要離開渡古,陪太子一同進京,她這才下山來采買路途中得用的東西?!?/br> 大公子要進京? 雉娘低下頭,會不會是大公子讓她來的,要不然她怎么會專程來找烏朵,她如此想著,心里有些復雜,大公子要離開,為何專程來告之于她,有些說不太通。 烏朵又道,“三小姐,執墨jiejie還說,那景韻軒茶樓的茶葉最好,她們大公子最喜歡,還說掌柜的人特別好?!?/br> “好,我知道了?!?/br> 上次他們見面的那間茶樓名字就叫景韻軒,大公子這是提醒她,茶樓的掌柜是他的人,讓自己以后真有事情,可以去找茶樓掌柜。 她有些明白大公子派人通知他離開的用意,可能是怕她像以前一樣遇到困境無人相幫,特意為她安排好,讓她不用害怕,但大公子似乎忘記,她娘已是趙夫人,董氏已死,她應該不會再陷入之前那樣的困境。 前世今生,都沒有遇見過這么好的人,如此設身處地為她著想。 心里涌起感激,大公子面冷心熱,連這樣的的事情都能替她想到,心里祝福大公子此行一路平安,將來能官途平坦,飛黃騰達。 第二天,天氣陰沉,江風帶著初秋的寒意,讓人不由地裹緊衣袍,碼頭上依然熱鬧非凡,一艘不起眼的船悄悄起錨駛離渡古,船至江心,幾位公子從船艙出來站在船頭,正是太子和大公子一行人。 幾人站在甲板上,任風吹過,風帶著水氣,黏膩膩地讓人很不舒服,大風刮得長袍邊角亂飛,太子的面色有些惆悵,望著漸漸遠去的碼頭,輕嘆一口氣。 胥良川道,“殿下可是還有什么事情未辦妥?!?/br> “并無,孤只是覺得京外的山水如此迤邐,難得出來一次,這么快便要回京,稍有些不舍?!?/br> 平晁安慰道,“殿下不必遺憾,京中風景更美,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想想,這風景遲早會出現在京中,到時候再細細觀賞,豈不美哉?!?/br> 祁堯收起臉上的悵然之色,“平晁說得不錯,是孤著相了?!?/br> 胥良岳有些沒有聽懂他們的話,看著霧霾陰沉的天氣,還有看不清真貌的遠山,這樣的景致,談不上什么好,為何太子還一臉的流戀,他慢慢地回過味來,隱約覺得他們言語間意有所指。 他轉著看一眼兄長,見兄長神色尋常,暗道許是自己想得太多。 胥良川淡眼看著太子,太子對趙鳳娘的心思,竟然如此之深,只是今生,恐怕也不能如愿。 皇后一直以為趙鳳娘是親女,那定然會千方百計地阻止兩人在一起,若發現趙鳳娘不是親女,那趙鳳娘也不可能嫁給太子。 以天家的性情,欺騙是最不被饒恕的,趙鳳娘的下場不會太好,更不可能當上太子妃。 趙家還會和從前一樣,慘遭滅門之禍。 自古以來罪不及出嫁女,在此之前,趙三小姐一定要入他胥家門。 還有堂弟和趙氏姐妹的孽緣,他此次回京,無論如何都要阻止。 他抬眸看一眼太子身邊的平晁,又垂下眼皮。 ☆、第44章 白月光 渡古縣衙內,趙縣令看著突然歸家的兒子, 滿臉的喜悅, 趙守和接到父親的書信, 才知道父親將鞏姨娘升為正妻,他倒是沒有多大的驚訝,父親還算壯年, 不可能獨身終老, 身邊總得有人服侍, 與其另娶一位女子, 還不如讓鞏氏上位, 至少鞏氏為人良善, 知根知底。 何況鞏氏身世被揭出, 竟是方家的庶女,方大儒的聲望雖不如胥閣老, 但也是當代的大儒,能當上他的外孫, 對自己以后大有益處。 趙縣令帶兒子去拜見自己的母親,趙老夫人精神已經大好,鳳娘正侍候在她的塌邊, 喂粥擦嘴,把老夫人高興的滿臉是笑,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一朵花。 見到唯一的孫子,她也很歡喜,孫子長得像兒子, 以前因為董氏的緣故,她很少能和孫子相處,加上他是董氏所出,心里怨恨,也談不上有什么慈愛。 但是董氏一死,事情都變得不同,除了燕娘,其它的幾個孫輩們,她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