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鞏姨娘正在收拾屋子,見她回來,也非常吃驚,她簡略一說,隱去董慶山的事,鞏姨娘拉著她左看右看,眼眶泛紅。 “夫人肯定要將這筆賬算在你的頭上,這幾日,你輕易莫出去,她若是有意為難,你受著就是,切莫與她硬頂?!?/br> 雉娘無奈地點下頭,其實這已經不是她聽不聽話的問題,董氏能安排董慶山毀她名節,就沒有想過讓她嫁入清白人家,甚至欲將她置與死地,無論她表現得如何乖巧,都是董氏的眼中釘,rou中刺,想除之而后快。 也許明天,董慶山的事情就會曝出來,董氏定然不會放過她,或者會有更狠毒的陰謀等著她,董氏是嫡母,想要毀掉她,其實是不難的,而她,也不想再和董氏虛與委蛇。 鞏姨娘雖知董氏不善,卻礙于奴身,什么也做不了,便宜父親是個好糊弄的,董氏與他多年夫妻,知道如何應付他。 算起來,她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想要拼出一條活路,舉步維艱。 不經意地想到胥家的大公子,此人出身高,看著是書生的模樣,手段不同于非常人,可惜是個男子,不能相互走動結交,她處在內宅之中,外人鞭長莫及,怕是也幫不上她。 鞏姨娘還要小聲地勸說著她,要如何地低頭做小,聽董氏的話。 雉娘心不在焉地點著頭,看到丟棄在簍子中的舊衣物,不經意地問道,“姨娘在做什么?” 鞏姨娘擦下眼淚,道,“夫人給你添置幾身新衣,我將你穿小的舊衣收拾出來,等下讓烏朵拿去燒掉?!?/br> 燒掉? 為何不是送人? 她再一細看,舊衣大多是內衫及小衣,確實不宜送人,丟棄都不行,萬一被有心之人拾去,惹來禍事,唯燒掉最為穩妥。 烏朵抱著簍子,就要出門,她心念一動,叫住烏朵,如此這般地細語吩咐一番,烏朵盡管不解,卻鄭重地點頭。 ☆、質問 整日奔波,雉娘也很是困累,早早睡去,東屋那邊不太平,趙縣令訓責趙燕娘,董氏不干,與他辯駁,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雉娘的身上。 趙縣令從雉娘口中已經事情經過,聽到董氏說得完全相反,有些懷疑,背著手踱到書房,索性歇下。 翌日一早,雉娘正起身,便聽到院子里吵哄哄的,烏朵機靈地進來,小聲地說著,“三小姐,董老夫人來了?!?/br> 雉娘面色無波,董慶山失蹤,董家自然會來人。 幸好她多留一個心眼,去后山取水時叫上忘塵師父,董氏想將臟水往她身上潑,可得要好好思量。 董老夫人不管不顧地院子里鬧里,嘴里沒個干凈,“把那個小賤人叫出來,讓她說說,慶山去了哪里?” 趙縣令頭痛欲裂地從書房中出來,本來還要對她行禮,聽到這不干不凈的話,心中來氣,“不知岳母口中的小賤人是誰?” 董老夫人見他出來,叉著腰,“書才,你來得正好,我正好要和你好好說道說道,慶山昨日出門,說是與雉娘有約,可一去不回,到現在都沒見蹤影,我在家中等著心急,這才上門來問?!?/br> “岳母,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雉娘昨日與大梅去天音寺進香,幾時與內侄有約?” “慶山說得真真的,哪會有假,你將雉娘叫出來一問,便知真假?!?/br> “胡鬧,雉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么會私下與慶山內侄相約,怕是岳母弄錯了吧?” 董老夫人斜個眼看下女兒,“哼,書才,我們家大梅嫁進趙家,生兒育女,替你cao持后院,你不知感激,反而招惹來歷不明的女子,納妾生女,怎么?你那三女兒本就隨母,是個不知檢點的,也就我家慶山,被迷得暈頭轉向,她想進我董家門,我還得好好思量呢?!?/br> 趙縣令氣得面色黑沉,他向來不喜董家人,董氏深知這點,平常也不輕易讓董家人上門。 董老夫人的嗓門很大,西屋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鞏姨娘自然又是淚水漣漣,雉娘冷著臉,平靜地聽著傳過來的聲音。 昨日她半點破綻也沒有讓董氏抓著,董家人想毀她的名聲,她要讓她們吃不到rou還惹一身sao。 趙縣令不滿地看著董氏,就這么干看著自己的娘在院子里嚷嚷,萬一傳出去,雉娘還要如何做人。 董氏心中驚疑,昨日侄兒并未去后山,也沒回家,那人去了哪里? 她不顧趙縣令的臉色,“老爺,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趕緊派人出去找慶山重要,我們董家可就這一根獨苗?!?/br> 董老夫人見女兒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這才慌了神,她還以為女兒知道孫子下落,這才先發制人,先坐實那賤丫頭和慶山的事情,再問孫子在何處也不遲。 搞半天,女兒也不知道,她暗罵,孫子必是又躲在哪個花粉柳巷里尋歡作樂,這一來,銀子又要費不少。 趙縣令再有不滿,也無法沖董老夫人發火,拂袖去前衙,招來幾個衙役,如此這般吩咐,衙役領命離去。 院子里,董氏對自己的娘使眼色,看一下西屋,搖下頭。 董老夫人小聲問道,“事情沒成?” 董氏又搖下頭。 “那慶山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我不管,你出的主意,若你的侄子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要那小賤人償命?!?/br> 董老夫人的目光陰狠,董氏扶她進屋,她邊走邊大聲喊,“快讓你那庶女出來,外祖母上門,也不來拜見,這禮數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br> 西屋的鞏姨娘聽到,慌了神,不想三姑娘出去,又怕被人借此三姑娘名聲,雉娘白著臉,往塌上一躺,“姨娘,昨日太過勞累,眼下我是渾身發痛,我病了?!?/br> 鞏姨娘立馬抹著眼淚,讓蘭婆子去請大夫。 蘭婆子剛一出門,與氣勢逼人的曲婆子碰個正著,蘭婆子愁容滿面,“曲mama,三小姐病了,我正要去請大夫?!?/br> 曲婆子豎眉倒眼,“病了?三小姐這病得也太是時候,不會是心虛躲著不出門吧?!?/br> 她一把推開蘭婆子,往屋里闖,一掀簾子,就對著少女瘆人的目光,她抖了一抖,皮笑rou不笑地道,“三小姐,董家老夫人上門,夫人讓奴婢來請你過去相見?!?/br> 雉娘掙扎著坐起,又無力地倒下,氣若游絲道,“曲mama,麻煩你回去幫我向母親告個罪,我這實在是無法,起不了身?!?/br> 說完,她臉白如紙,似要暈過去,鞏姨娘急得大哭,也不顧有外人在場,就撲到塌邊上,哀傷地哭起來。 雉娘面色寒沉,卻蒼白得嚇人,大大的眼睛似無神般地看著曲婆子,看得曲婆子發毛,慌忙出去,向董氏稟報。 董氏聽聞若有所思,昨日那死丫頭確實忙個不停,本就身子才剛好,這病倒也不足為奇。 董老夫人不干了,這小賤人莫不是不敢見她吧。 “大梅,你可是正室,哪能由著一個小小的庶女如此拿大,依我看,你還是太心善,一個庶女,有口飯吃就行,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br> 她話音未落,就見趙縣令的官靴邁過門檻,他的臉色尤其的難看,董老夫人的話,他可是聽得一字不差,庶女又如何,也是他的親生骨rou,怎么就不是千金小姐? 董氏朝她使眼色,可董老夫人壓根不看,見趙縣令進來,越發說得起勁,“正好書才也在,可得好好說道說道,大梅替你管著后院,你就由著一個庶女如此不敬嫡母?” “不如岳母跟小婿說說,雉娘如何不敬嫡母?!?/br> 趙縣令的語氣很硬,董老夫人似無所覺,“我這個嫡外祖母上門,上人去叫她過來見禮,她卻躲在屋里裝病,這不是不敬,是什么?” “雉娘病了?”趙縣令面色鐵青地看著董氏,“可有請大夫,她身子剛好,昨日在寺中勞累一天,又是去后山取泉水,又是替燕娘洗衣服,我怎么不知道,家中如此窮困,連下人的活計都要小姐親自動手?!?/br> “老爺這是責怪妾身?”董氏跳起來,“早些年間,咱們家窮,里里外外可是我一人cao持,上山割草,地里收糧,我哪樣沒有做過,也是窮慣的人,想著節省些總是好的,在寺中也是不湊巧,燕娘葳了腳,若不然,妾身哪會讓雉娘做這些活?!?/br> 一說到早些年,趙縣令氣勢就矮一截,以前,董氏確實是受了苦。 外面的雉娘沖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地,“父親,你莫責怪母親,是雉娘無用,這身子不爭氣,不過是昨日走一段山路,今日就渾身發痛?!?/br> 說完,她的身體軟下去,又強行撐起來。 趙縣令心疼不已,伸手將她扶起,“雉娘,你身子不舒服,為何不呆在屋中好好歇息?!?/br> 雉娘低著頭,淚水“叭嗒叭嗒”地掉在地上。 她也想好好休息,可是若不來這一趟,董氏還不知要如何編排她,再說便宜父親也是個靠不住的,董氏不過是提一下當年,他就消了氣,以董氏的手段的,再說下去,黑的也變成白的。 董老夫人一看她這嬌滴滴的樣子就來氣,跟她那娼婦姨娘一個德行,就會勾男人的魂,孫子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都不肯再娶妻。 “還算你知道些禮數,過來請安,我且問你,你昨日與慶山表哥見面后,你表哥去了哪里?!?/br> 此話一出,驚得雉娘張著嘴,抖了半天,牙齒咬得“格格”響,“老夫人,雉娘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岳母!” 趙縣令怒喊,董老夫人被嚇一跳,捂著心口道,“你嚇我一跳,雉娘,你告訴外祖母,外祖母不會怪你,還要成全你和慶山的好事,你說說,你慶山表哥如今在何處?” “雉娘實在是不知道外祖母在說些什么,昨日里隨母親上山進香,剛一落腳,母親便讓雉娘去后山取泉水,雉娘不識路,請寺中一位小師父同去,取水回來后,二姐說她衣服臟,雉娘連停都未停,又去洗衣服,洗完衣服回來,不知所出何事,監寺說母親與寺中佛氣相沖,讓我們下山?!?/br> 雉娘臉色煞白,淚如雨下,卻將昨日行程條理清晰地道出。 董老夫人臉色不善,這賤丫頭,取個水都要勾著和尚去,倒是沒法將她和孫子扯在一起。 “外祖母錯怪你,也是你慶山表哥出門時說得真真的,要去和你相會,外祖母這才急得上門要人?!?/br> “外祖母,雉娘從未與慶山表哥有約,不知此話又從何說起,外祖母言之鑿鑿,雉娘無從辯駁,唯有一死,以證清白?!?/br> 雉娘說著,就要爬起來往柱子上撞,趙縣令早就氣得雙拳緊握,內侄肖想三女兒,董氏也提過幾次,他都未應允,沒想到,岳母竟然編出這樣的話,來壞雉娘的名節。 他自問發達以來,不忘發妻,董家卻越發得寸進尺。 伸手一把拉住女兒,雉娘就勢一倒,暈過去。 ☆、斗法 趙縣令一把將她抱住,女兒比想像的還要輕還要瘦,抱在手中,輕得嚇人,慘白的小臉,緊閉的雙眼,眼睫毛長而翹,被淚水打得濕濕的,他一陣心疼。 董老夫人見不得他對庶女好,在后面涼涼地說,“動不動就暈倒,也不知從哪里學來的把戲,果然是小婦養的,就是上不了臺面,就這身子,也不是個長壽的,看起來也不好生養,哪個正經人家敢聘為主母?!?/br> 趙縣令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壓制怒火,“岳母,今日府中事多,怕招呼不周,小婿就不多留岳母,讓大梅給岳母派個馬車,送您回去?!?/br> 董老夫人刻薄的臉僵住,董氏扯下她的衣服,今日的事情,是娘太過魯莽,沒有證據,老爺哪里會相信,還不如先按下,找到慶山,再從長計議,橫豎自己是嫡母,那死丫頭要嫁給何人,最后還要她這個嫡母出面。 母女倆眼神交匯,董老夫人不甘地閉嘴。 趙縣令轉身時,他懷中的雉娘突然睜開眼,冰冷地看著算計陰狠的母女倆,眼如冷刀,刀刀帶刺。 董老夫人大驚,隨即怒火中燒,沖上前來,伸手拉扯著趙縣令抱著的雉娘,邊拉邊罵,“你個小賤人,居然敢瞪人,眼里還有沒有長輩?” 趙縣令大怒,一把將她掀開,“岳母,你今日究竟怎么回事?慶山失蹤,與雉娘無半點關系,雉娘體虛身弱,已經暈倒,你還想怎么樣?若再要如此,休怪小婿不顧情面?!?/br> 他懷中抱著的雉娘臉色慘白,雙眼緊閉,似無聲無息一般。 董老夫人又纏上來,要打雉娘,“你別裝死,你這個惡毒的小賤人,居然敢瞪我,書才,這死丫頭剛才明明瞪我來著,你可不能被她蒙蔽,她這是跟那小婦娘學的,就會耍陰招?!?/br> “來人啊?!壁w縣令怒道,“將老夫人帶下去,送回董家?!?/br> 雉娘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雖是庶出,也不是其它人可以肆意辱罵的,岳母實在是欺人太甚,睜著眼睛說瞎話,雉娘還暈著,她偏說雉娘對她不敬,他還在,就這樣欺辱雉娘,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不又要怎樣。 婆子丫環看董氏的眼色行事,董氏不發話,都站著不動,趙縣令氣得發昏,朝前衙高喊,“衙役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