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紙的話，我希望不僅僅能上地方報紙，還能上在全國發行的報紙，也不希望是報紙里面小小的一塊豆腐塊，最好能上頭條？”

    “電視節目比報紙檔次高一點，但是我也不滿足于地方臺的新聞，最好是能上中央臺的新聞，更好的是能上一期訪談節目，我們在訪談節目上，才更有引導話題的空間，才能為自閉癥兒童家庭做更多的事情?！?/br>
    “一開始我想到穿女裝一百天的點子，是希望引起社會的關注，但是現在發現，關注的確是吸引來了，但是很多記者、很多采訪稿，都將關注的重點放在了穿女裝一百天這個形式上，我真正宣傳的、倡導的東西，所著筆墨反倒不多……”

    顧盼點點頭，感覺挺理解的，報紙畢竟是發行量第一，網上的新聞也要拼點擊量，所以新聞自然要放大最抓人眼球的那個點。

    呼吁關注自閉癥兒童家庭……有點嚴肅和無趣了。哪里有全世界數學競賽第一的跳級天才男生竟然天天穿裙子，這樣的新聞來得勁爆？

    舒皓皓略微有點無奈，“也算是有得有失吧，如果我沒有想到穿女裝一百天的點子，現在也沒有這樣的關注度?！?/br>
    “但是我對目前的進展并不滿意，我已經穿了三十多天的裙子了，我感覺后面的六十多天，如果繼續像現在這樣，也沒有什么效果了……”

    舒皓皓臉上還帶著尚未褪去的青澀，但是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無論眼神還是表情，全都一本正經，嘴唇緊緊的抿著，像是一個坐在談判桌前談論大事的成年人。

    他時不時歪一下頭，用詢問的眼神看一下顧盼。也只有這個時候，會流露出一絲學生氣，這個表情顧盼經常在身邊的學生臉上看到，回答一個問題，或者說出一個想法之后，等待著老師的評價。

    舒皓皓白皙的手指點著平鋪在桌上的地圖，地圖上用紅筆畫著一個個的小三角形。

    “接下來，我想穿著裙子，依次走遍地圖上標注出來的這些城市。在這些城市的地鐵站和廣場上，拍照片、拍視頻、做宣傳，就這樣一路走下去，一路拍下去?！?/br>
    “顧盼，你可以和我一起上路嗎？”

    舒皓皓一邊說話，一邊歪頭看向顧盼，眼神清澈見底。

    顧盼撞上舒皓皓的眼神，心臟忽悠顫了一下。這樣清澈的眼神，顧盼之前在社會上摸爬打滾那么多年，已經很少看到了。

    這樣的眼神，讓顧盼想起四個字，赤子之心。

    想想舒皓皓正在做的事情，也的確可以用赤子之心四個字來形容了。

    顧盼沒有絲毫遲疑，聽到舒皓皓的邀請，立刻答應了。一開始這件事情就是顧盼和舒皓皓兩個人一起在做，之前顧盼在集訓隊培訓的時候，舒皓皓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做了這么多事情，顧盼心中已經很過過意不去了。

    舒皓皓這個走出城市，走向全國的點子，顧盼也覺得特別好。不過舒皓皓一個人走出去的話，一來沒有人跟拍，二來顧盼也確實不放心。

    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年紀這么小，沒什么社會經驗，又長得這么如花似玉……一個人走那么遠的路，確實太讓人擔心他的安危了。

    自己和舒皓皓一起去的話，就不用擔心他一個小孩子被人坑、被人騙，或者遇到什么意外了……

    舒皓皓對顧盼說出他的邀請的時候，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就像是剛剛跑完一千米最后的沖刺，自己的耳朵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舒皓皓因為太過緊張，根本沒有聽到顧盼當即答應了，還在繼續說著自己心中早就演練千萬遍的臺詞，“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不太方便，因為一路上都需要有個人跟拍，后期將照片整理出來，攝像剪輯出來。我知道你會用單反，而且拍人像拍的很好看，我在徐子吟微博上看到你為她拍的照片了，水平很專業啊……”

    舒皓皓因為緊張忐忑，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讓顧盼完全插不進話，“現在我們身邊已經保送了的同學，其實沒有多少，我挨個思考了一遍，感覺還是你最厲害?！?/br>
    “雖然你沒有參加ibo，但是進入國家集訓隊了，距離ibo也只有一步之遙。我想了想，身邊的同學，沒有其他人比你厲害了，我們兩個是同一屆的中考狀元，我是imo冠軍，你差一點就能參加ibo，我們兩個一起做這件事的話，能保證最大的話題度……”

    “而且其他的同學，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他們，感覺和你關系最好……”

    舒皓皓垂著眼皮，一口氣說完，才鼓起勇氣抬眼看看顧盼，“顧盼你覺得怎么樣？想和我一起去嗎？”

    顧盼哭笑不得，“我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和你一起去??？”

    顧盼看出來舒皓皓很期待自己答應和他一起去，但是將舒皓皓的這份緊張和期待，完全當做了舒皓皓太想將這件事情做好。

    舒皓皓因為自己心虛，剛剛說了一大通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每句話都在強調“我邀請你是為了最好的效果”……顧盼因此更這么覺得了。

    至于舒皓皓的小私心，顧盼完全沒有發現。

    如今舒皓皓在她的心中，完完全全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

    舒皓皓因為顧盼答應了自己的邀請，高興的幾乎一夜沒有睡好。

    他在地圖上標注了那么多個城市，一個接著一個的走過去，在舒皓皓規劃的日程里，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意味著他可以和顧盼朝夕相處一個多月！

    舒皓皓這個年紀的男孩，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可以怎樣贏得顧盼的好感，他甚至還沒有生出“我要追求我喜歡的姑娘，我要做她的男朋友”這樣的念頭。他純純粹粹的，就是因為自己能多看顧盼幾眼，多和顧盼說幾句話，有更多的相處時間而高興。

    但是一夜之后，舒皓皓頂著黑眼圈起床后，終于冷靜下來了一點——

    顧盼昨天一口就答應了，還沒有來得及和家長商量，她父母能同意嗎？

    顧盼一個女孩子，單獨和自己出門，還要在那么多個城市之間輾轉，家長一定會不放心吧？

    舒皓皓十分擔憂，想著如果顧盼的家長不放心的話，就再多叫幾個同學，尤其是多叫幾個女生。讓顧盼自己叫和她關系好的女生，比如說一起生物競賽保送的羅青青和齊紫玉。幾個男生幾個女生一起去，顧盼有女生作伴，家長應該就會放心了吧？

    舒皓皓憂心忡忡地和顧盼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顧盼笑了笑，心想這小孩兒還挺cao心。

    顧盼笑道，“我爸媽同意啊?！彼屠项欉€有褚開慧的相處方式，已經很成人化了，就是顧盼想做什么事情，會和兩個人說一聲，也就是通知兩人，而不是征求兩人的同意后再去做。

    “但如果你想多叫幾個朋友的話，也很好啊，你去叫男生，我去叫女生?！?/br>
    顧盼以為舒皓皓覺得只有他們兩個人去，心里沒底，想多叫幾個人壯壯膽。

    舒皓皓后悔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咬著牙說道，“那就問問有沒有同學愿意去吧……”

    好在最后，兩人并沒有找到可以一起去的同學，身邊已經保送的同學的確不多，除了舒皓皓這種高二就直接拿到imo冠軍的天才，還有因為生物競賽時間早了好幾個月所以已經塵埃落定的顧盼，大部分的數理化競賽生，如今都在最緊張的沖刺階段。能不能拿到省一，能不能保送名校，馬上就要在高三的九月份十月份見分曉了。

    已經保送的幾個同學，想一起去的人倒是不少，但是他們的家長的確都不同意。如果說和同學出門旅游一趟，家長們還沒有什么意見，但是聽說要去那么多個城市，去那么久，還要在每一個城市里做宣傳，家長們就都不同意了。

    很多同學以前都沒有在沒有大人陪同的情況下出過遠門，家長們都不放心一上來就挑戰這種hard模式。

    舒皓皓的家長，其實也不太放心。但是一來舒皓皓在做的是很有意義的事情，父母也覺得他的計劃不錯，而來舒皓皓的那點小心思，他爸媽心里也十分清楚，所以沒有阻攔兒子。

    但是家長想得還是比較多的，擔心兩個小孩子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沒有人管，擔心自己家的兒子，也擔心自己家的兒子把人家女兒叫出去之后，路上萬一出個什么意外，沒辦法向人家爹媽交代。所以最終舒皓皓的父母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同意兩個小孩子去，但是一路上每一個城市，都為他們聯系了朋友來接待。

    也就是說，顧盼和舒皓皓兩個人每到一個城市，下火車后在車站就會有舒皓皓爸媽的朋友來接，朋友家房子夠大的，就住在舒皓皓父母朋友的家里，朋友家地方不夠住的，舒皓皓父母的朋友也會提前在自己家附近為兩人開好房間。

    舒皓皓和顧盼兩人在城市里拍照、攝像的時候，也是一路都有大人陪著。

    舒皓皓的爸爸軍人出身，當初的戰友現在已經分布在全國各地，舒皓皓的mama的朋友也多，于是舒皓皓爸媽這些年聯系依舊密切的，知根知底的朋友，就覆蓋了舒皓皓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的80%的城市。

    至于另外20%的城市，則被舒皓皓的爸爸大手一揮，從地圖上劃去了。

    “要么只去這80%，要么哪里都別去，自己在家里呆著吧?！笔骛┑陌职终f道。

    在80%和0%之間，舒皓皓只能含淚選擇80%。舒皓皓悲傷地發現，這么算起來，其實只有兩人在火車上的時間，身邊是沒有大人陪同的……

    他可以放棄一路高鐵和動車的原計劃，全都改成綠皮火車嗎qaq

    .

    顧盼得知舒皓皓的爸爸一路都安排好之后，心中有點過意不去，這樣就相當于自己一路上的住宿，都蹭了舒皓皓一家的。

    于是顧盼十分主動地負責了自己和舒皓皓兩人的火車票，有高鐵的訂高鐵票，沒有高鐵的訂動車票，反正都選擇最快捷最方便的訂。

    舒皓皓每次看到顧盼訂票的時候，都感覺胸口像是在被小錘子砸一樣，悶悶的痛。

    有本地人接待，顧盼覺得確實省心不少，最起碼城市里最大的廣場是哪一個之類的問題，他們完全不需要自己百度了。

    舒爸爸當年的戰友，如今大部分發展的都還不錯，而且看得出來他們和舒爸爸的關系真的很好，顧盼他們到的前幾個城市，都是全程被舒爸爸的戰友車接車送，他們想去哪里，就開車帶他們去哪里。自己實在沒空的，就叫司機一整天為兩個孩子開車。

    而且舒爸爸當年的戰友們，人也都很好，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舒皓皓身上的小裙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的。都是對舒皓皓和顧盼一頓夸獎，夸兩個人學習好，腦子聰明，心地還這么善良，吃苦受累做這樣的好事。

    面對這樣鋪天蓋地砸過來的夸獎，舒皓皓有點不知道怎么應對，顧盼卻十分嫻熟，適當的謙虛是必要的，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你來我往。

    你夸我我就夸你唄。

    顧盼很快就發現，部隊里出來的人，都對自己年輕時那一段軍隊里的經歷十分自豪，顧盼每到一個地方，基本上是換湯不換藥，“叔叔/阿姨，真羨慕你們當過兵的人，感覺就是不一樣……”

    后面加個什么都行，身體好、身材不走形、車技好……甚至吃飯的時候吃什么都香……隨便說，顧盼發現自己無論說什么，對方都會自動將重點放在前半句，然后聽得眉開眼笑。

    顧盼一路上收獲了無數叔叔阿姨的喜愛，車接車送請客吃飯也就算了，不少人還要讓他們拿些特產走，“這個特別好吃，出了我們這里買不到的，拿上拿上……”

    舒皓皓連連擺手拒絕，“我們接下來還得跑很多個地方呢，拿著東西根本不行啊?！?/br>
    但是舒皓皓自認為十分強有力的拒絕理由，叔叔阿姨們竟然不吃這一套，每次只能顧盼出馬，少挑幾樣吃的，對他們說這些在路上吃，太多了真的拿不了，熱情的叔叔阿姨們這才作罷。

    顧盼和舒皓皓在高鐵動車上的時候，幾乎都是吃一路。

    顧盼驚訝地發現，舒皓皓的胃口竟然也很好，飯量甚至比她還大不少，大概是正在長個子？

    顧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舒皓皓正在長個子之后，看到他身上穿的裙子，比如說一件墨綠色的裙子，上周穿過之后，這周繼續穿，顧盼就覺得舒皓皓的裙子好像短了一兩公分？

    一定是心理作用吧？

    顧盼想到，個子長得再快，也不可能一周時間就長高一兩公分吧？

    顧盼最為佩服的是，舒皓皓說了穿裙子一百天，就真的穿裙子一百天，沒有哪一天甚至哪幾個小時是穿著正常的男裝的。

    舒爸爸的戰友們對舒皓皓的態度都很自然，舒皓皓在城市里的廣場等地方做活動的時候，大家了解原因后，也很友善，十分佩服他們。

    各種奇奇怪怪的目光，舒皓皓都是在高鐵動車上遇到的。不過久而久之，舒皓皓和顧盼都已經習慣了。

    一開始舒皓皓和顧盼還十分興奮，但是一個個城市走下來之后，兩個人都挺疲憊的。顧盼的攝影器材已經盡量精簡了，但也還有些分量，她和舒皓皓都是輕裝簡行上陣的，但行李箱拖久了，再輕的箱子都覺得沉了。

    舒皓皓一路上還搶著拿行李，顧盼竟然搶不過他，一路上竟然是舒皓皓拎行李的時候更多。

    行李不算重，舒皓皓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拎個行李，其實也累不到，但是顧盼看到他穿著漂亮小裙子的樣子，就特別不忍心。

    覺得還是穿著牛仔褲的自己適合干這些體力活。

    舒皓皓不但不應該拎行李箱，甚至連雙肩包也不應該背，最多只能斜跨一個輕飄飄的小挎包。

    顧盼本來計劃中間休息個兩次，兩人好好休整休整的，但是兩人一路在微博上發照片、發微博直播，舒皓皓的粉絲一路飆升。

    兩人剛剛出發的時候，舒皓皓的微博粉絲是六萬。

    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舒皓皓的微博粉絲已經突破二十萬大關了。如今的二十萬粉絲，含金量可比幾年后的二十萬粉絲高多了！

    微博上的很多粉絲，都在關注著舒皓皓的動向，每天在微博下面留言，期待著舒皓皓來到自己城市的那一天，提前問好舒皓皓會什么時候在哪里出現，準備到現場去支持。

    在動車上的時候，舒皓皓和顧盼也會遇到越來越多知道他們的人了，經常能聽到有人叫出舒皓皓的名字，然后提出想和他們兩個人合影的要求。

    顧盼感覺自己的行程，儼然變成了……我陪網紅游中國。

    這么一來，兩個人都決定中途不要休息了，辛苦一點，一口氣堅持到結束。

    一路上有這么多人支持，顧盼和舒皓皓兩個人都很感動，但是除了這些暖心的事情，也發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這天，顧盼和舒皓皓坐在動車上的三人座里比較靠窗的兩個座位，靠走廊的座位上，坐著的是一個中年男人。

    兩人剛一坐下的時候，顧盼就發現中年男人的目光一直反反復復地在舒皓皓身上掃。

    一路上，不善的眼神舒皓皓遇到過不少，早已免疫了，舒皓皓提高音量，對動車周圍的人簡單解釋了他們正在做什么之后，就不再理會那個中年男人了。很多人的偏見，真的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消除的，甚至對著他們說一兩百句話都沒有用。舒皓皓這一路的目的，并不是去說服那些心存偏見的人，他直接對中年男人的目光視而不見。

    但是顧盼卻覺得中年男人的目光很不對勁兒，不像是他們常見的不喜、厭惡……具體是什么顧盼也說不清楚，顧盼和他的目光撞上的時候，男人立馬十分心虛地扭開頭，之后再也不朝著舒皓皓和顧盼這邊看了，拿出一份報紙，看似十分認真的看了起來。

    顧盼作為一個女生，雖然神經也很粗，但是在這方面的直覺，比舒皓皓還是要敏感一些。

    動車開起來，舒皓皓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兒，顧盼一直用余光默默地留意著坐在舒皓皓旁邊的中年男人。

    大概十多分鐘時候，顧盼的余光看到，中年男人用展開的報紙遮擋著，緩緩移動自己的右手，朝著舒皓皓的膝蓋處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