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至于官營醫藥局一事,官家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個兒再幾番推辭,謙虛過了度便是不識趣了。 反正,他其實主要做的,就是看病、驗效醫方、制藥這些他一直在做的事,由于“自家人”的身份,大概還帶監督醫戶、檢查流通藥物等用途吧? 聽著簡單,責任十分重大,但……大概能擔得起這份責任?試一試也無妨。 種種念頭一閃而過,郁容終究松口,正色莊容說了句:“臣侄愿隳肝瀝膽,但不負陛下所望?!?/br> 圣人連連贊著:“好好好!不愧是朕的成安大夫?!?/br> 郁容頓覺周遭氣溫降低,本能地轉頭看向門口,果不然看到了木著臉的某男人:咳,估計又在計較官家一句“朕的成安大夫”的說法了……確實rou麻得很。 “容兒可需進食,晚膳業已備好……” 聶昕之的話沒說完,圣人就直呼:“正正好,我說得口干舌燥,腹中也是空空,晚膳可有湯羹或者茗粥?” 郁容跟著站起身,不自覺地輕按著胃脘部:確實,說話說了一整個下午,也是個消耗體力的活??! 一行三人便吃了粥,用罷晚膳,各自歸房。 船舫微微搖蕩,一搖一晃的,讓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不覺就犯起了困。 忽而,郁容猛地睜開眼,低呼了一聲。 聶昕之適時問出聲:“容兒?” 郁容忙對他安撫一笑:“沒什么,”頓了頓,有些糾結,“我就是在想,官家為啥子要去看匡家的工坊???” 一下午說了醫改,說了官營醫藥局,可是……跟最初的話題有幾毛錢的關系? 聶昕之垂目,語氣淡淡:“匡家有錢?!?/br> 郁容覺得有些懵,不解其意。 聶昕之也不為難他昏昏欲睡轉不動的大腦了,簡短解釋:“立官營醫藥局,耗資巨大?!?/br> 郁容頓時明白過來,一下子清醒了,有些驚悚:“匡大東家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啊?!?/br> 陡然想起了巨富沈萬三的傳說,匡英雖與其不一樣,但還是不由得提起心。 怎么說也是老交情了,可不希望其“因富獲罪”,落得個類似“老死邊陲”的下場。 聶昕之抬手輕撫著他的面頰:“容兒稍安勿躁?!?/br> 平和的語調讓心情起伏的某人瞬時冷靜了。 郁容點點頭:“兄長請繼續說?!?/br> 聶昕之言簡意賅地說明了官家的打算。 并不是說,匡家有錢就要霸占人家財產了。不過是思及對方是老牌的大藥局,有意來個官營、民營的合作,若匡家鼎力支持官營醫藥局的造建與推廣,朝廷這方也不會真讓其吃虧,某些方面的待遇,比如南船北馬的擴張,會給予優待。 總之,官家是“圖謀”匡家的錢,但也是互惠互利,如果匡家不愿意,也不會強制如何,畢竟這天底下特有錢的,也不止一個匡家。 郁容松了口氣。 遂有些不好意思,盡管不再那么畏懼官家了,但深受影視小說影響,天心難測的觀念深入心中……也不算有錯,如今這個官家本是特立獨行的一位帝王。 “匡大東家會答應嗎?”他轉移話題道。 聶昕之道:“商人逐利,只求有利可圖?!?/br> 郁容想了想:也是,這個時代可不同于現代,商家若能跟皇家沾上一丁點聯系,哪怕捐個半數財產,說不準眼也不眨一下,畢竟有些東西是散盡家財也換不來的。 不過…… 官家真的挺狡猾啊,真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打住大不敬的念頭,郁容轉而笑言:“兄長明明是個壕,官家怎么不問你要錢???” 聶昕之淡聲道:“他租借了我一萬畝的地?!?/br> 郁容瞪大眼:“這么多……誒,不對,兄長你這是越制了吧?” 聶昕之說明:“家父所遺贈?!?/br> 是哦。 郁容想起了,昭賢太子當年在世,特別得先帝寵愛,肯定積攢了很多身家。 比如他之前看過的王府賬冊,因為東西太多了,根本算不過來,以至于到現在對這男人身家的印象,只有一個大寫的“壕”字。 不再糾結聶昕之的家產,郁容笑道:“除了地,還借了其他的嗎?” 聶昕之平靜回答:“五十年的年俸?!?/br> 郁容迷糊了:“什么意思?兄長你還沒到三十歲呢……總不能提前打個五十年年俸的白條吧?” 聶昕之居然點了頭。 郁容瞬時囧了,良久,清了清嗓子:“官家不容易,做子侄的得多體諒體諒?!?/br> 聶昕之微微頷首,附和著他的說法。 郁容盈盈笑語:“放心吧兄長,你要沒錢了,我來養你?!?/br> 聶昕之靜默了少許,遂道:“好?!?/br> 瞅著男人寫滿了認真的面容,郁容不自覺地失笑了。 笑著笑著,便在船舫搖晃中陷入了熟睡。 走水路,從鳳棲谷到雁洲,不過一夜一天的功夫。 趕上了中秋,又答應官家領其參觀工坊,郁容去往西琴的行程不得不后延了兩日。 工坊還在造建,建在青簾與雁洲城中間的一片荒地,靠著南河,交通相當便捷。 這個時候一切沒步上正軌,參觀也參觀不出個所以然。 郁容偷瞄著官家一臉笑意的模樣,想不出這人在喜悅個什么,除非……是看到匡家比他想象得更有錢,所以興奮了起來麼? 算了。 官家一年到頭都是這么個笑臉,比他這個真正愛笑的人更愛笑,想從其面上窺視什么想法,根本是癡人說夢。 參觀結束,郁容對圣人的心思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對方便要回京了,口中不忘囑咐自家大侄子及其“賢婿”,長長的一通話大抵是:別整天在外浪了,他老人家一個人在禁中會牽掛,忙完了就早點回家罷。 聶昕之還是老樣子,面癱著一張臉不知有沒有在聽。 郁容只好替代他家默不吭聲的兄長,連連應答,與官家說了好一通。 你來我往,搞得個生離死別似的。 郁容默默吐槽了一通,目送著圣人的車馬骨碌骨碌地消失在官道上。 “容兒?!?/br> “嗯?” “我們明日也啟程罷?!?/br> 郁容一時沒反應過來:“啟程?去哪?” “西琴?!?/br> “哎?”不對,說好的他一個人去呢? 聶昕之像是察覺到他的心思,當即補充說明:“官家密令,著我去西琴一探?!?/br> 郁容:“……” 聽著跟借口似的,不過,既然說了是圣人密令,他也不好多嘴詢問。 “也好?!庇羧菸⑽⒁恍?,“有兄長同路,這一路我也便心安了,不怕突然冒出個山大王……” 倏而意識到這個話題小有危險,連忙打住。 咳了一聲,郁容轉而說:“那我們趕緊回去收拾收拾罷,來回得有兩三個月,肯定要備齊物資,衣服啊干糧…… “這些還好,有些藥物必不能少,聽說西琴的山林,有些地方比南蕃還險惡……” 絮絮叨叨。 兩人順著官道并肩而行,話語聲漸漸地飄遠了。 第177章 自雁洲往西琴, 八月十七一大早啟程,有熟悉路途的阿難引路, 其間遭遇了雨水耽擱有五六天的功夫, 終于趕在一個月后,恰恰在周昉禎成親前,郁容與聶昕之, 帶著一隊喬裝成客商的郎衛,抵達了白泥山。 南地多山,尤其進了西南道,至西琴是千峰百嶂、連綿起伏的一片大山。 光是白泥山,縱橫就有上百里之遠。 也虧得那寨子是坐落在山之東北坡的, 說起來算是西琴與旻國交界之地,歸于“三不管”的地帶, 因而路途比深入西琴境內, 要近上了太多,否則山道難行,還不知得花上幾個月才能找到地方。 羊腸鳥道。 郁容站在咫尺寬的山路邊,往前一步是爬滿苔痕的石坡。 坡下, 溪澗道道、交錯穿流,南岸是長長的石埠, 婦人們踩著溪水, 分散在石埠間,一邊舉著棒槌捶打著衣服,一邊在有說有笑, 揚著嗓門,大聲聊著天。 視線上移,竹石、土木結構的屋子,大大小小,散落在山麓間。 “那便是烏云寨?” 小廝阿難忙應著聲:“正是、正是?!?/br> 郁容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往石坡下探頭看去,腰身忽被人攬著。 “小心?!甭欔恐疁\聲囑咐,“山陡坡滑?!?/br> 郁容仰臉對他微微笑,轉頭與阿難說著話:“我們是不走錯路了?怎么覺著走底下越過水澗就到了?” 阿難搖頭:“從東北向進烏云寨,這條路最安全?!彼f明道,“別看寨子就在兩三里跟前,繞過去起碼得走上十幾里才能到?!?/br> 就是所謂的“望山跑死馬”咯? 聽阿難的說法,郁容便也定了心。 不過是十幾里路,便是路不好走,得爬高上低的,以一群大男人的腳力,差不多就半個時辰左右的事。 一個月的路都趕了,不急于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