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聶昕之沉默,少刻,還是頷首以贊同。 郁容見他這樣“乖巧”,滿意地微笑了,想了想,到底松了松口:“若真的要出門辦事,兄長就別穿之前的那些衣物了,換些輕薄透氣的?!?/br> 沒辦法,逆鸧衛指揮使職責所在。 處理蘇家的事,聶昕之不可能真的缺席。 好在這男人的傷勢,確如其所言,無傷大雅。 聶昕之“聽話”地點了頭。 郁容勾嘴,張嘴正要再說什么,忽是想起一件事,便是遲疑:“蘇家一旦被抄了,保安郎大人該何去何從?” 聶昕之淡聲道:“一富貴閑人也能當得?!?/br> 被貶成庶民嗎? 郁容默然。 即便蘇重璧本人可堪稱清流,但畢竟是蘇家子弟,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家沒了,他被削去官身,還能做個“富貴閑人”,恐是法外開恩了。 “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庇羧葺p道,“我瞧保安郎大人,一心只想著做個普通醫者,沒了蘇家拘囿,或許能活得更自我?!?/br> 當然心理上是不好受的。 不過…… 這也是人家的事。 諸多人與事太復雜了,寥寥言語說不清。 正如兄長之言,世間種種,自有因果。 他人就別咸吃蘿卜淡cao心了。 郁容關心這一聲,是因著對蘇重璧的印象不錯,不免心有可惜,且…… 他想起了阿若。 好一段時間沒收到阿若的消息了,不知對方過得如何? 斂起紛雜的思緒,郁容揚起笑,嘴上卻故作唉聲嘆氣:“哎,我突然好擔心一件事?!?/br> 聶昕之相當地配合,問:“怎了?” 郁容回答:“我在想,百年千年后,史書上會不會留下兄長‘抄家王爺’的聲名?” 聶昕之漫不在意,只道:“身后名有何懼?!?/br> 郁容聞言,含笑一拱手,打趣著:“兄長胸襟灑落,著實令容自愧不如,佩服佩服?!?/br> 聽著沒營養的話,聶昕之沒作應聲,抬起手,指尖輕觸這人笑唇微彎的唇角,緩緩摩挲。 郁容淡定地拿開了“咸豬手”:“別鬧?!?/br> 靜以養身。 大夏天的,還是少做些劇烈運動為妙。 說著抄了蘇家,聶昕之第二日果真調集了一營的郎衛,將蘇家直接給圍了。 這是郁容聽管事說的,沒能親眼看到兄長耍威風的現場。 事實上,聶昕之直接要求他近日盡量待家里,莫出門。 因著之前潑毒水一事,郁容盡管根本沒遭到罪,卻被某真正受了傷的男人給“看”得更嚴了。 對此,他沒什么被禁止行動自由的不滿,知曉不過是兄長太緊張了。 作為一個宅,郁容其實對出門沒多少執念,沒特殊需要,在家里悶上幾個月也不覺無聊。 哪里有閑心無聊。 為了“備考”,光“復習”就占據了幾近全部的空暇。 郁容之所以這么慎重,是因為這一回,他想參加越大等級的考核……升級是附帶目的,更重要的是借機突破一下瓶頸。 除此,他還代替比他更忙的男人,教課。 剛被官家授予此重任時,郁容簡直不知所措。 按照這個時代讀書人的標準,他就是個半文盲,讀過的經籍可能連盞兒都不如……尋常除了看醫書相關,就是看話本啊風俗志的,都不是“正經”的書。 官家放心得很,只說看他心情隨意教。 郁容不由得無語了。 跟一幫小蘿卜頭面面相覷,迎著大家好奇的目光,為了不墮長嫂……口誤,為了擔得起一聲“哥哥”,他只好趕鴨子上架。 不想誤人子弟,郁容決定教導自己最擅長的東西:醫術。 沒有教案,回憶著自己背過的經典,他清了清嗓子,念念有詞:“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 《黃帝內經》才背誦了一句,就被好動的盞兒舉手打斷。 “匙兒哥哥說的是爹爹?” 郁容愣了愣,繼而發現,這個世界沒有“黃帝”的傳說,又跟“皇帝”同音,確是有些歧義了。 他搖頭否定了盞兒的猜測,道:“此黃帝非皇帝,嗯……”解釋起來有些復雜,決定直接揭過去,“大家就當是個尊稱吧?!?/br> 小碟聶昀細聲細氣地問:“真的有神仙呀?大兄前次才說神鬼都是假的?!?/br> 郁容汗顏,發現這課有些難講下去。 “噤聲?!边€是大孩子盤子出面穩著了“班級”秩序,“大家少安毋躁,有疑問待匙兒哥哥說完了課再問?!?/br> 郁容一面感激盤子暖心解圍的舉動,一面越發壓力山大。 可以想見,等他說完了,這些好奇心比貓還重的蘿卜頭,會有多少奇離古怪的問題。 沒法,唯有硬著頭皮,繼續講了。 果不然…… 一下課,趙家的小子趙曚首先質問:“上古之人真的都活到百歲?” 郁容表示書上這么說的,他也不太相信。 然后是聶昀問:“上古真有人得道長生了嗎?” 郁容黑線,這小碟好像對神神道道的事情特別感興趣,問這么多他想干啥,也要去修道? 不等他回答,盞兒搶話道:“匙兒哥哥說,腎氣衰則發墮齒槁,爹爹說他每天掉好多頭發……” 喂喂! 郁容忍著不作驚恐狀,很想堵著小鬼頭的嘴。 便在這時,管事站在門外敲了敲門扉。 簡直是遇到救星??! 也不問管事有什么事,郁容直接對小蘿卜頭們道:“抱歉,大家,有急事,我去去再來,你們先自己讀著書?!?/br> 吩咐盤子看照一下大家,郁容趕緊從“問題”孩子堆里逃出來。 離了“教室”走出好幾步,他倏而長嘆一聲。 如釋重負。 應對一幫子稚童,真真是心累。 郁容這時不得不有理由懷疑,官家將孩子們送王府讀書,其實根本是將這里當成托兒所吧? “魏國府百合郎遞來帖子,意欲登門拜訪與公子一敘?!?/br> 管事出聲稟報,截斷了郁容的暢想。 他有些驚訝:“百合郎麼……”沉吟了少刻,想不出對方的來意,干脆也不糾結了,道,“有請貴客罷?!?/br> 近日京城的風向堪稱“山雨欲來風滿樓”,因著聶昕之擔心、也怕真出門就遇到什么意外,他老老實實地縮在家里。 但不代表對誰都戰戰兢兢。 反正是在戒備森嚴的嗣王府見客,真遇到什么不軌之徒,郁容自身也會自保之術。 ……咳,一不小心腦補太多。 著實是事故遭遇得有點頻繁,有些小小的被害妄想,沒什么好奇怪的麼! 懷著各種猜想,郁容在會客廳與杜析見了面。 這位“名花”百合郎,看到他的第一時間便見了大禮,嚇他一跳。 杜析仍是一副浪蕩公子哥的樣子,神態之間卻是少了幾許輕浮,語氣莊重:“杜某耳聞名花大會行刺之事,累得小郁大夫平白遭了驚嚇,害得……殿下險些出事,真真覺著萬千歉意……” 登門拜訪,原來是為賠禮道歉。 郁容十分意外,當即溫聲安撫著公子哥:“杜公子何出此言,行刺之事與你有甚干系?便是沒收到杜公子的帖子,我和兄長本有意去集會游玩?!?/br> 杜析苦笑,只說了三個字:“蘇珩白?!?/br> 郁容反應了一小會兒,才知曉他說的是蘇琦,便默然了少刻。 蘇琦潑毒水一舉,倒確是與眼前這人有極大的關系。 然而…… 郁容輕嘆:“蘇小公子所作所為,尋常人如何能想得到,杜公子何須為了他陪個甚么罪?!?/br> 杜析道:“到底是杜某不妥,才使得蘇珩白他……失了神志?!?/br> 郁容搖頭:“犯錯者不以為錯,無辜者何辜之有,杜公子不必因此內疚?!?/br> 努力掩飾著對蘇琦的不耐煩。 但自始至終,哪怕是無妄之災,他對杜析未有絲毫怪責之意。 說罷,郁容微微一笑:“若杜公子著實于心難安,郁容便領受了這份賠禮就是,只望莫要為那等無謂之事耿耿于懷了?!?/br> 杜析聽他這樣一說,面色眼見好看多了,沒再繼續糾結蘇琦的事,便是語氣一轉,恢復到初見面時的自來熟狀態:“此次登門,杜某是有一樣好物,想與小郁大夫分享一下?!?/br> 心知這“好物”怕也是賠禮的一部分,郁容也不推辭,臉上露出配合的笑,帶上好奇之色:“不知是什么樣的好物?” 適當接受別人的“歉意”,或許反倒更讓對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