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林氏當家神色失落,透著無法掩飾的愧痛:“家父與犬子是否因沾染了蠱疰才……” 郁容默了默,少刻緩緩搖頭:“抱歉,在下未曾親眼所見……”微頓,說道,“不敢妄下斷言?!?/br> 對方遂不再吭聲。 沒繼續滯留,看完了病、開了方子,便沒郁容什么事了。 “養蠱之人就是林大東家吧?”出了主院,郁容問向他家兄長。 哪料,聶昕之尚未出言,在一邊哼哼唧唧試圖刷存在感的聶旦,立馬抓住機會,搶先回道:“某某真聰敏,就是那老頭,”語氣不屑,又暗藏得意,“當誰都能養蠱?這回反噬了吧?” 郁容感到不解:“林大東家看著也還正直,怎么會……” 聶旦二度搶嘴了,委屈極了:“某某這話是什么意思?” 郁容一臉懵逼。 什么話什么意思?他說啥了,對方露出這樣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才一想到“泫然欲泣”這個詞,便是猛地一陣惡寒,給雷得渾身酥麻。 “誰說養蠱就不正直了?”聶旦沮喪道。 郁容:“……” 別的養蠱人正直與否,他是不知曉。但能確定的是,正直什么的,跟這神經病沒有半文錢關系。 聶昕之輕描淡寫地瞥了他家小叔一眼。 聶旦頓時正了正臉色。 “有迷信者以為祭祀蠱類,可使萬事如意?!甭欔恐疁\聲解答,“尤以經商者最信重?!?/br> 郁容恍然大悟:“林大東家養蠱,是想借其‘靈氣’,好讓生意做得越來越好,結果沒想到養蠱不當,反噬自身,進而得了蠱疰。蠱疰易感染,這才引發了禍事?” 聶昕之肯定:“確是如此?!?/br> 郁容不自覺地嘆了一聲:當以為是什么人在作祟,真相居然這樣的……一言難盡。 轉而,又有些慶幸。 死了好幾個人確實糟糕,但不幸中的萬幸,正是接連爆發猝亡之事,反倒惹來了大家的注意。否則,林大東家自己誤打誤撞,服食桔梗散,一時半會兒沒生命危險,其他人卻在與他接觸之時,可能感染到蠱疰…… 前有說,這種證候,似毒非毒,似病非病,堪比十分厲害的傳染病。一個控制不得當,又是一場后果不堪設想的人之災禍了! 果然,涉及蠱相關的,邪門得很。 郁容不由得感慨:“養蠱者真非常人?!?/br> 剛遭受聶昕之“冷眼攻擊”、還沒安分到一個呼吸間的聶旦,聽到了遂是喜笑顏開:“某某真乃慧眼?!痹掍h一轉,“能解蠱的某某也非尋常之輩?!?/br> 郁容:“……” 滿口“某某”“某某”的,真跟智障一樣哎! 聶旦說得不亦樂乎,忽而語氣疑惑:“不過,某某干甚么那么費勁,那老頭的病,吃上一旬半個月的黃牛糞不就能治好嘛?!?/br> “黃牛糞?!” 在主院多留待了片刻的胖子客商,緊趕慢趕追上幾人,就聽到聶旦的話,驚疑不定地呼出聲。 郁容轉頭看向謝東官:“小叔說笑的,謝先生且安心?!?/br> 顯然,對比印象極差的不明身份的“瘋子”,胖子客商對認識了好一段日子的年輕大夫更為信服,當即松了口氣,毫不懷疑:“嚇我一跳。我還想請小郁大夫替我看一看,有沒有染上那什么蠱疰呢……我可不想吃黃牛糞?!?/br> 一聽到“小叔”的字眼,聶旦莫名就慫了,在一旁叨咕:“本來就該用黃牛糞解蠱疰嘛?!?/br> 郁容瞥了神經病一眼,微笑著應下了謝東官的拜托:“也好,等等我即為謝先生切脈?!?/br> 得到了答復,謝東官隱含緊張的神色遂放松了些許,嘴上仍是唉聲嘆氣:“都什么事啊,這次回去,我一定得上寺廟拜拜,化煞去去晦氣?!?/br> 郁容失笑:“回頭我送些辟溫殺毒的丹藥給謝先生吧,佩戴在身上,尋常溫毒疫氣不得近身?!?/br> 謝東官聞言歡喜,連呼了幾聲“好”字。 天色晚了。借宿的幾人理所當然在山莊安頓了下來。 吸取當日霍亂之教訓,即便郁容對林大東家的病情很有把握,在對方沒有好轉前,一時半會兒不打算離開。 聶昕之對此自是毫無疑義。 謝東官盡管被告知沒感染上蠱疰,由于其膽子太小,故而也決定多留待幾日,好讓郁容繼續觀察,以確定他確實沒得病。 至于聶旦…… 誰管他是走是留。 找出了暴死之事的起因,林家的混亂漸漸平息了。 做客的一行人,被招待得十分周到,尤其是郁容,作為林大東家的主治大夫,堪稱是林家之上賓。 過得還算自在。 除了定期給林大東家復診,因著不是在自家,尋常制藥之事暫且放下,難得聶昕之沒被雜務纏身,倒讓客居的日子添了幾許閑適。 郁容擱下毛筆,笑著問向男人:“兄長覺得我寫得怎么樣?” 墨跡未干的紙面上,雋秀有余、風骨略欠的文字,是有關救逆產的論述。 聶昕之認真地通讀了一遍,一本正經地贊道:“匕首投槍,不能贊一詞?!?/br> 郁容撲哧笑出聲:“得了罷?!?/br> 他在系統的要求下,每日練筆五百字,不求達到妙筆生花的程度,如今文章寫得通順,好意思拿出手就夠了。 但絕對配不上這男人如斯評價。 郁容笑著搖頭:“兄長你這態度不對?!?/br> 簡直是寵溺“孩子”過頭的“熊家長”。 “一味夸贊,容易讓人識不清自己的能力,驕傲自滿如何得以進步?” 聶昕之語氣淡淡:“容兒胸中自有溝壑,何需一噴一醒然?!?/br> 郁容樂不可支:“一噴一醒然……兄長說話真好玩?!?/br> “什么東西好玩?” 突兀的插話,絲毫沒有驚動屋內二人。 郁容對某個神經病的出沒無常,已經見怪不怪了——在這方面,聶昕之跟聶旦果真是親叔侄。 聶旦一眼掃到了放置在桌面上的文章:“產論十三說?這是某某寫的?”不等郁容點頭應答,他就贊嘆不已,“筆墨酣飽,字字珠璣,其文沉博絕麗,其格舂容大雅……妙哉妙哉,美不可言!” 郁容:“……” 囧。 就是不到兩千字的救逆產“小論文”,值得這樣夸得上不著天? 若非他還算有些自知之明,聽這二人交口稱譽不絕口,當真以為自己是絕世大文豪呢! 不愧為親叔侄…… 胡吹亂嗙瞎扯淡,溜得一比! 第110章 懶得搭理睜眼說瞎話的那對叔侄, 郁容對著自己寫的文章繼續琢磨。 琢磨到自認“增一字則繁、減一字則簡”的程度,再暗搓搓地讓系統給鑒定一下, 得了個破紀錄的最高評分后, 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 答應給周昉禎刻書而寫的“論著”,斷斷續續耗費了數月之功,到今時總算成稿了。 好歹不至于食言, 同時也能推進系統任務的進度。 說到刻書…… 郁容問尚未離開的謝東官:“聽說周兄私人刻書之事,書資全由謝先生你大力應援,可是……” 還沒問出來,就見胖子客商面色忿忿然。 “別提了,那小鬼……”謝東官氣鼓鼓道, “故意坑我?!?/br> 郁容好奇問:“可是周兄做了什么?” 胖子客商張了張嘴,倏而搖了搖頭, 沒繼續說甚么。 見狀, 郁容也不追根究底,語氣一轉,含笑贊道:“謝先生高義?!?/br> 謝東官受不住夸,一下子便消了氣, 面露得意:“誰讓我就是心腸軟呢,就看不得人可憐?!?/br> 郁容失笑, 遂是附和地點起了頭。 卻聽胖子客商忽地嘆了聲:“我家小兒, 要是還在,跟那小鬼同齡同日大?!?/br> 郁容愣了愣,嘴唇微啟, 陡地意識到對方的言下之意,便默默闔緊了嘴。 還是頭回聽這人提及孩子。其保養得當,四十歲的面相看起來不過三十多,倒是讓人一時忽略這個年齡,在這個時代早就可以添孫子了。 謝東官惆悵了少刻,慢慢又笑了:“也是巧,我家小子就叫‘小紅’?!?/br> 郁容聽罷,唇角彎了彎:“便是人與人的緣分了?!?/br> 胖子客商撇了撇嘴,語帶嫌棄:“得了,誰想跟那小鬼有緣分,坑了我大幾百兩銀子?!?/br> 郁容張大眼,驚訝道:“這么多?” 謝東官輕哼出聲:“你當刻書是玩玩兒的事?” 郁容難以相信,摳門如對方,居然輕易就掏了幾百兩銀子,轉而想起對方說的他家小兒,便是默然。 勿論出于何種動機,胖子客商當真擔得起“高義”一詞。 就是不知,周昉禎私人刻書之事進行得如何了。幾百兩銀子的投入——金錢上的回報且不提——是否能得償所愿,初步實現“立言”之志? 聽說其從西南道回了新安府,郁容暗想,待林家事了,回去或許可見上周兄一面。 在此前,寫好的文章先一步寄至了鄒良。 等一行人回到了青簾,在家才休整了一個晚上,次日,不知是巧合,或從哪里打探得來了消息,周昉禎便上門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