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郁容正莫名著,卻聽陳夫人喊了聲:“阿阮……” 阿阮?好像是上一次請他看病的那位夫人?也是高財口中的十一夫人。 看其形色狼狽,痛苦隱忍的姿態……真真的對那風流浪蕩的陳老爺,情深義重。 在十一夫人的苦求,和陳夫人的默許下,郁容只好再度趕鴨子上架,去主臥“搶救”陳老爺。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陳老爺仰躺在床上。郁容的目光巡視著他的顏面,無需再檢查,便知其人已經死了好一會兒。 看到死人總歸是不愉快的,在心里暗嘆了聲,他語氣委婉:“抱歉,還請諸位節哀順變?!?/br> 尾音尚未落下,十一夫人頓時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的,若不是陳夫人及時扶了一把,怕不得摔倒了。 場面一度尷尬得很。 郁容想走,卻又不好直接走人,再則…… 他覺得有些奇怪。 那邊,兩人女子抱頭慟哭,躲在掛帷后的一眾女子也在悲泣;這頭,手腳有些沒處放的郁容,不尷不尬地將視線集中在作古的陳老爺身上,便被其面部的紫紺吸引了注意力。 遂下意識地從自身專業角度分析了起來——是貧血,心臟病,肺疾病,或者氣胸……還是中毒? “還請小郁大夫告知,老爺他是怎么……怎么突然就倒了?” 郁容:“……” 他是大夫,不是法醫??! 不料,十一夫人起了這個頭,另外十幾位女子俱是哀聲附和。 作為陳老爺的正室,陳夫人更是膝地請求。 郁容有些頭疼,但想到這一屋子柔弱女子,沒了陳老爺,就如飄零的浮萍,無有依靠,著實有些可憐。 遂答應查一查陳老爺的死因。 他不是法醫,現時解剖什么的也不可能,通過檢查陳老爺的體表,獲得的信息不多。 卻還是有些收獲。 “他早上喝了人參補湯?”郁容問向陳夫人。 陳夫人答:“老爺講究養生之道,每早必用一碗大補湯?!?/br> 郁容聞言無語,很想嘆氣:高財不是說,陳老爺自己會開方子嗎?為什么……他身有嚴重的癤癰,居然還敢吃人參? 病不當服,參亦砒霜。不過…… 人參雖會致使癤癰之毒加重大發,久治不愈,但還不至于致人暴斃。 遂又有了新發現。 “陳老爺涂治癤癰的藥是他自制的?” 陳夫人微微點頭,道:“說是一個偏方,專治癤癰?!?/br> “可否一觀藥方?” 陳夫人沒有拒絕,去找了一圈沒找到藥方,只好將陳老爺用剩下的藥拿來了。 簡單地辨別著,郁容便認出了:“藜蘆?!鳖D了頓,道,“大毒,反人參?!?/br> ——據他目前了解到的,藜蘆在旻朝尚未普遍被醫用,陳老爺想是不知道,藜蘆與人參是不可混用的。 坐在一邊默默抹淚的十一夫人,聞言驚疑不定:“難不成老爺是因為……”說著,眼淚洶涌而出,“他這些天喝的大補湯里,都放了這藜蘆?!?/br> 一直表現得極克制的陳夫人,終于繃不住了,撲到床邊痛哭:“老爺!” 郁容輕巧地讓開身,掃視了一眼悲啼的女人們,遂是退到門口。 “走吧?!彼麑蛟陂T外的男人說了聲。 主人家自顧不暇,想是顧忌不到他這個外人了。 聶昕之留意到他的臉色:“因何愁悶?” 郁容搖了搖頭,直待離開了陳家大院,倏而止步,回頭望著那張揚的高門樓,輕輕嘆了口氣:“陳老爺是被謀殺的?!?/br> 聶昕之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人參?!?/br> “不?!庇羧輷u了搖頭,“藜蘆確實反人參,和人參配伍,會增加毒性,但……藜蘆催吐,加了藜蘆的大補湯,我想陳老爺但凡是個正常人,怕也不會連續喝上好些天?!?/br> “陳家姬妾說謊了?!?/br> 郁容苦笑:“怕不只是一人說謊了?!?/br> “有何發現?” 郁容搖了搖頭,反問:“你可知陳老爺因何暴斃?” “洗耳恭聽?!?/br> 郁容解釋:“針刺肺俞xue?!?/br> 聶昕之難得皺眉:“可殺人?” 郁容察覺到他的反應,心里的沉重不經意地便淡去了,語氣略帶驚異:“你們學武之人不是對人體xue位精通得很嗎?你怎么不知道?” 聶昕之回:“xue之一道非常人可觸及。尋常練武之人也只粗懂幾處大xue?!?/br> 郁容摸了摸鼻子:“還以為真像小說里寫的那樣……” 聶昕之轉而追問:“嘗見醫者以針刺肺俞xue治肺氣純虛,何解?” 郁容點了點頭:“肺氣純虛確實可以通過針刺肺俞xue治療,但,如果在針刺過程中,耍了點小手段,或者施針有誤,或可能引致被針刺之人氣胸,氣胸嚴重者即易暴斃?!?/br> 聶昕之若有所思:“我于屋外聽聞,那陳英著患有肺氣純虛之癥?!?/br> 郁容頷首:“所以,施針殺人的那一位,心思真的很縝密。至于另一位,也不知從哪里知曉藜蘆的性效,可惜一知半解,想以藜蘆與人參毒害陳老爺,有點想當然了?!?/br> 聶昕之語氣淡淡:“陳英著的妻妾?!?/br> 郁容沉默少刻,嘆道:“陳老爺到底做了什么,如此不得人心?” “自有官府查審,何需多慮?” 郁容表示:“我也不想多慮,”面色糾結,“想不通,她們明明知道陳老爺是怎么死的,為什么非要我幫忙查找原因?” “自作聰明?!甭欔恐Z氣微冷,遂作推斷,“陳氏不過是想借容兒之手,自證清白?!?/br> 郁容:“……”跟他有什么關系?! 聶昕之解釋:“你在此地頗有幾分名氣,亦是官家御筆親封的‘成安郎’?!?/br> 郁容明悟:“意思是,我說的話,還挺管用?” 聶昕之肯定地應了聲。 郁容無言以對—— 人在路邊走,鍋從天上來。 說話間,兩人回到了等候多時的馬車前。 聶昕之招來擔當馬夫的郎衛,跟他作了簡短囑咐。 郎衛領命,當即便趕去拜訪當地提刑官。 郁容重新坐在了馬車上,將車簾掀起系在一邊,問向變身成馬夫的男人:“我們就這么走了沒事嗎?” 不管怎么說,他可是兇案目擊證人??! 聶昕之微側著頭:“李肅自會打點好一切?!?/br> 李肅即是之前的馬夫郎衛。 郁容便是安心,逆鸧衛的能力他從不懷疑,刻意將陳老爺的事摒除腦外,復問出聲:“我可以坐你旁邊嗎?感覺挺好玩的?!?/br> 聶昕之以行動表示了他的回復,手上一個施力扯著了韁繩,馬車就此停下,遂是伸手,將人直接攬到懷里。 郁容囧了。 坐大腿什么的,太少女了吧? 第75章 風色正好。 官道上, 馬蹄嗒嗒,車輪碌碌。 “我覺得這樣坐有些危險, 萬一掉下去……” “有我?!?/br> “會不會有些傷風敗俗?” “道上無他人?!?/br> “沒人啊……” 人語聲逐漸隱沒。 “喵嗷——” “快停下, 三秀掉下馬車了?!?/br> 郁容跳下車,抱起摔在地上嗚嗚叫的三秀,才發現這家伙居然崴了腳, 好笑又心疼,無奈地抱起體重快追上赤炎將軍的胖子:“我還是坐后面吧,放這幾只單獨待在車里,真不放心?!?/br> 聶昕之自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任勞任怨地給他的容兒和幾只貓, 當車夫。 在鎮子上耽擱了大半天,馬車的速度又比單純騎馬要慢上許多, 當天便沒能趕至京城。 路經小客棧, 夜宿了一晚,第二天抵達荷蟄時,正跟著貓兒們玩的郁容,忽地想起了他的滾滾, 便又在荷蟄別院停留了一夜半天的,終于在第三天黃昏抵達滄平。 仍是京郊的別苑。 兩經京城之門而不入, 郁容到現在還不知道滄平城內到底是怎樣的景象。 聶昕之表示待他忙過這幾天, 便帶他回城內王府住,屆時會好生陪他將整座京城游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