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郁容認真地聽完,其后說明:“水不涵木是為陰虛之證,服食女貞子倒也對癥,只是,女貞子忌脾胃虛寒,不宜亂用,”便問向掛帷后的病人,“這位夫人可是神疲乏力,肢體困重,舌淡苔白,手足不溫,或有泄瀉?” 更具體的,諸如帶下清稀什么的,就不太好問了……當個女科大夫,忌諱挺多的。 “正是、正是,”回話的仍是那正室夫人,她聽了郁容的問題,原本憂慮的語氣透出一絲放松,“小郁大夫真是圣手,憑靠‘牽線切脈’居然也能診斷得如此精確?!?/br> 郁容:“……” 原來這位夫人也知道“牽線切脈”不靠譜??? “夫人過譽?!?/br> 郁容客氣了一句,轉而挑了不犯忌諱的問題,繼續問了幾句。 自始至終,掛帷之后的病人除了偶爾輕咳嗽幾聲,沒有說過一句話,回話說明的全是那位正室夫人。 郁容收回了絲線,心里已經有了底。 不過,到底連病人的面都沒看清,以防遺漏,想了想,他悄悄地用了下系統鑒定——不會“懸絲診脈”沒什么,只要有貢獻度,不需要“望聞問切”便能做出正確的診斷,然而這種辦法太投機取巧了,偶爾用一用沒問題,不可依賴形成了習慣。 系統給出的判別,跟其診斷基本一致,郁容便安了心。 “這位夫人是肝腎陰虛,又遇脾虛胃寒,服食女貞子加重了病情,”郁容說道,“此后停用女貞子,我給重寫個方子?!?/br> 川芎、當歸、牛膝等,幾乎是女科最常用的藥,加枸杞子入肝歸腎,熟地黃滋陰補血,麥冬益胃,茯苓健脾……一共十六味,煎煮湯藥,亦可制成膏劑、丸劑,正是補腎養血、益氣滋陰的良方。 總而言之,這一回病人的病證不算太復雜,只因吃錯了藥導致病情加重,如今對癥下藥,一二劑即可藥到病除。 藥材在鎮子上的藥鋪基本買得到,諸如紅參、玄參比較珍貴的,以這戶人家的家底,想是不乏儲備。 郁容開了方子,功遂則身退。 這家的當家夫人起身相送。 “夫人留步?!?/br> “小郁大夫,”女子仍是以扇掩面,說,“素聞習醫者,以銅人習練針灸。女科大人行醫之時既多有不便,何不也備上人之模具,女子有難以啟齒之言,只需指示模具便可?!?/br> 郁容微愣,倒是被提醒了,行醫之際若備帶女體用具,確實會方便許多……總比有時候靠猜猜猜,增添了一份準確。 遂朝女子一拱手,他道了句:“多謝夫人提醒?!?/br> 女子仿佛笑了笑,招手引來一位小廝:“高財,送小郁大夫一程?!?/br> 便與女主人辭別,郁容在小廝的引領下離開了這座十分豪奢的宅院。 邁上街道,路口老漢滿面風霜,跨坐在長凳上磨著銅器。 “老頭,這鏡子銹了,幫忙磨干凈?!?/br> 一個作女使打扮的小丫頭,小跑著越過年輕大夫,拿著銅鏡站到磨銅匠的跟前。 空氣里,飛舞著金屬的殘屑。 郁容只好繞行,走遠了,還在想,感覺哪里古里古怪的。 正琢磨著,下一瞬,目光被路邊一株桃樹吸引了。 花朝已逝,鶯月將至。 注視著要凋不謝的桃花,郁容不經意地便走起了神,倏而想起了去年在荷蟄小院見到的那幾株桃樹,話說…… 快三個月了吧,昕之兄竟是一點兒音訊未曾傳來。 南蕃的局勢,是不是很緊張?何況,還有那些危險的瘴癘之地。 順著官道而走,郁容的心思飛去了南地,一時卻是不自覺。 待走到又一岔路口時,無意識地偏頭看過去…… 前面洪家莊,就是阿若所在的村子。 郁容下意識地駐足,猶豫了一下下,便順著岔口小路朝村莊行去。 正月十五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阿若和洪大海的結契儀式怎么還沒辦? 懷著這樣的疑惑,郁容徑直朝阿若家走去。 記得,前兩回路過,阿若都不在家……也不知跑哪去了。 到了阿若家門口,郁容不自覺地蹙起眉。 破舊的木板門仍是緊閉著。 走上前敲了敲,沒人應答,又等了半晌再敲,仍是沒人應聲。 郁容不由得擔心起來,這一回不僅是敲門,還帶喊著:“有人在家嗎?” 和前兩次不一樣,門不是從外頭鎖的,推不開,說明是從里面閂著了。 不知為什么,心里十分不安。 “阿若?你在嗎?” 郁容又喊了聲,半晌,垂著頭思考了起來,便想到了阿若的契兄弟,轉身準備去找那洪大海。 身后,木門吱呀,是少年郎沒好氣的呵斥聲:“叫魂???” 連忙轉身,郁容看到是阿若本人,莫名地松了口氣:“抱歉,我以為……” “以為什么?”阿若冷哼,“我還能死了不成?” 郁容聞言一愣,定睛細看,觀其氣色,便是皺眉:“你生病了?” 阿若突然xiele氣似的,抬手揉了揉額頭,有氣無力:“是啊,發燒呢?!?/br> “怎么不瞧大夫?” “麻煩?!?/br> 想到小藥箱里常備的藥物,郁容遂主動道:“不如讓我順便給你看一下吧?” “有什么好看的……”阿若咕噥著,到底沒拒絕他的好意,將人請進了自家堂屋。 幾個月沒來過,郁容總覺得這一位家里更破陋了。 按理說,養了那么些鴨鵝,便是阿若沒什么親人,日子也該過得不錯吧? 到底是人家私事,郁容不好多嘴,能做的便是仔細地幫對方檢查身體健康——風寒入體,內中空虛,吃劑半的藥便夠了,不算糟糕。 “沒事你就走吧?!卑⑷羰樟怂乃?,便開始趕人。 對方這樣說了,郁容也不好多留,起身走到門口,忽又頓步,轉頭問道:“你和洪大海結契……” 這邊沒說完,那頭人不耐煩地回:“吹了!” 郁容微微一驚:“怎么?!” 阿若撇開頭:“關你什么事?!?/br> “……” 郁容不好意思再問了,也是……他和阿若也稱不上朋友。 似友非友的,多嘴問上一句,已經有些管閑事的感覺。 暗自嘆了口氣,郁容忍不住囑咐了聲:“不管如何,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如果……還不舒服的話,便盡管來尋我?!?/br> “知道了,濫好人?!?/br> 該說的說了,能做的也做了,郁容便不打算再逗留了。 “喂,小大夫……” 郁容回頭。 堂屋里,光線昏晦,阿若的面容半掩藏在陰影之下。 他說:“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你這個濫好人可別上當受騙了?!?/br> 郁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按照阿若的說法,他倆都不是好人咯? 轉而意會到了對方話語里的涵義,對其微微一笑,沒說什么。 郁容默默地走在官道之間,心情略顯沉甸甸的。 忽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帶起漫天飛揚的塵土。 郁容抬手擋在眼前,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 腰間陡地被什么攬著,只覺一股大力,遂是天旋地轉,整個人感到一陣失重。 霎時,被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包圍了。 郁容:“……” 山賊搶親嘞? 得虧他心理素質好,要是一般人早被嚇破了膽。 第71章 “數月不見, 兄長怎得化身變成土匪了?” 郁容笑言,其實他并沒看清來人, 因為自己整個兒地被納入對方的懷抱里, 被死死地束縛著,不得動彈。 可也無需看清楚。 這屬于另一人的氣息,他不要太熟悉了。 “容兒?!?/br> 炙熱的吐息噴灑在耳畔, 一種詭異的酥麻自心底油然而生。 雞皮疙瘩快掉了一地。 郁容下意識地掙了掙,遂發現鉗制在腰間的雙臂,簡直跟鋼鐵鑄就似的,根本掰不開。 這算不算是揩油? 才這樣想著,他便覺得身上的束縛變松了, 正要從屬于另一個人的懷抱里退出……眼角是一閃而過的溫熱,泛著濕, 漸漸化作點點的涼意。 聶昕之的語氣一如尋常般平靜:“這才是你所謂的‘揩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