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床上斜躺著一個人,看年齡跟他差不多大小,對方一看到他就問:“你是哪里的大夫?” “青簾的?!?/br> “我怎么沒見過你?” 盡管對方的語氣聽著有點不客氣,郁容沒怎么放心上,能回答的就答了:“我才到青簾沒多久?!?/br> 對方恍然。 郁容沒再與之閑敘,一邊借著不太明朗的光線觀其氣色,一邊口頭上詢問對方的感覺。 名叫阿若的少年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后,忽道:“我沒哪里不舒適,就是破了口子,流血了……大夫你給我開個止血消痛的藥膏就行了?!?/br> 沒能親眼看到傷口,不確定具體情況,郁容自是不會亂開藥。 氣氛有點僵。 郁容覺得太古怪了,不管是這個叫阿若的,還是等在堂屋外的漢子。 好半天,阿若才漲紅著臉,聲如蚊吶。 費了好大的力氣,郁容總算聽清楚對方說什么了—— 從醫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或可能遇到各種稀奇的病癥,或遭逢各樣古怪的病人…… 可真遇到了,心情還是有些一言難盡。 然而面上仍得維持著云淡風輕的表情。 嗅到空氣里的藥味,郁容語氣平靜,問:“你可是擦了什么藥?” 最難堪的都說出口了,阿若便也淡定了下來:“擦了活絡油,然后又出血了,現在腫得厲害?!?/br> 郁容黑線,活絡油這東西,放現代就跟紅花油差不多。 肛裂還擦紅花油,真真是勇士! ——沒錯,就是肛裂。 所以那漢子,包括阿若本人,才會那般地羞于啟齒。 而肛裂的原因,按照其本人的說法,十分奇葩,不是因為痔瘺之類的病,而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自己將木楔子塞進去了…… 郁容表示無法理解對方的腦回路,想不通為什么要這樣想不開。 算了。 他是大夫,只負責治病。 大概是太不好意思了,阿若一直沒請大夫看,自己擦了活絡油,沒想到情況反而變嚴重了。實在忍不了了,這才讓那漢子,跑遠路找到在青簾的郁容,來給他診治。 拖了好幾天,傷勢已經惡化了。 郁容默默地嘆了口氣,翻了翻藥箱,好歹找出幾味藥,煎煮湯劑可以緩一緩傷勢,不過要真正治愈,得配制外敷的藥膏……只能等他回去配了,屆時讓那漢子過來取。 一刻鐘后。 郁容背著醫藥箱,默默地走在鄉間小路上。 惦掛著阿若的傷勢,心情卻是囧囧的…… 這個世界上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轉而,又想到那少年趴在床上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由得生出些許憐憫。 肯定很疼吧,尤其用了活絡油…… 于是,極有責任心的少年大夫,一回到家,便去了藥室取藥,忙忙碌碌了大半個晚上,趕制了一小罐軟膏。 “在做甚么?” 空寂的靜室內,忽然響起這一聲問話。 習慣了某人的神出鬼沒,郁容絲毫沒感到驚嚇,很是自然地轉頭,沖著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屋里的男人揮了揮手:“喲,昕之兄?!?/br> 聶昕之兩步走到他跟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藥罐上——罐中是淺黃色、晶瑩剔透的軟膏。 “這是何物?” 藥啊…… 郁容脫口就要回答,倏地想起這藥膏的用處十分特殊,莫名就有些尷尬……是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尷尬。 第46章 郁容很快就淡定了, 尷尬什么的沒必要,當醫生的就得學會從容自若, 便舉著藥罐, 說明起這藥膏的用途。 斂瘡殺菌,祛毒消炎,可止血定痛, 能生肌化腐,主要適用創裂之傷、潰瘍瘡痍等病癥,其藥性溫和,潤滑滋潤,有決癰潰疽之效……郁氏潤油膏, 值得擁有! 自賣自夸完畢,少年大夫笑言:“昕之兄要不來點?這軟膏不單單治痔瘺, 還能作護膚之用, 尋常拿它擦手,絕對能防治凍瘡皴裂……” 語音未落,聶昕之伸手便拿過了藥罐。 郁容微張著嘴,半晌, 陡地反應過來,瞬時就囧了。 ——喂喂, 他就是調侃一下, 怎么還真收下了……昕之兄他這是得了痔瘡呢,還是覺得天冷了,拿這東西作護膚油? 凝視著那雙瞪圓的桃花眼, 聶昕之淡聲道:“多謝?!?/br> 默了片刻,郁容沒脾氣地回:“不客氣?!?/br> 昕之兄太過一本正經,玩笑開得也忒沒勁了。 誒……等等! “昕之兄你可別真拿走了啊,”郁容連忙道,“這藥膏有病人急用,等等我單獨給你裝一瓶就是?!毕肓讼胗指目?,“算了,這一罐的藥膏你就別拿了,太粗糙……回頭我改改方子,摻入珍珠粉什么的,制成更好的潤油膏?!悲熜嵘徽f,藥性更柔和,大大降低了對人體的副作用。 聶昕之聞言,還了藥罐。 郁容收好,忽地想起了什么,忙又借著藥櫥的掩飾,從儲物格里拿出一個精巧雅致的藥瓶:“這是給你的,速效生肌膏,用你獵捕的野兔腦髓,我又加了黨參、白芨、延胡索什么制成的,受傷時用它能有急效?!?/br> 跟潤油膏在功效上有一定的相似,不過生肌膏的藥性峻猛,作護膚之用肯定不適宜。 聶昕之接過裝生肌膏的藥瓶,復又道了聲謝。 郁容不在意地搖頭,笑道:“昕之兄這回打算留宿幾晚?” 算摸索出規律了,每逢重要的節日,這男人就會神奇出現,隨身往往帶著讓人一言難盡的禮物。 “可待到后日?!?/br> “這么短,那你還特地跑這一趟……而且,小年夜都不在家過節嗎?” “無礙?!甭欔恐暤?,“聶暄逃家了?!?/br> 郁容一時無語,稍刻,失笑:“你們兄弟是不是整天都不著家?” 聶昕之沒有回話,注視著少年大夫的笑容,目光沉靜。 “二公子的身體……”郁容語氣微頓,“一人在外沒問題?” “有護衛跟隨?!蹦腥擞袉柋卮?。 郁容點了點頭,心里忽是一動,又去翻了翻櫥柜:“這是六味地黃丸,補腎滋陰的,昕之兄你拿回去請國醫看看,興許對二公子有些益處?!?/br> 聶暄極有可能是先天不足,用六味地黃丸或能改善他糟糕的健康狀況。 聶昕之接受了少年大夫的好意。 “走吧,”郁容無意識地拉著男人的手臂,“給你收拾一下床鋪……”他笑出聲,“我家客房都成你專用的了?!?/br> “稍等?!甭欔恐龅爻雎?。 郁容默了默。好熟悉的節奏,又是要帶他看什么禮物嗎? 然后…… 果真又有禮物。 郁容啞然。想不出如昕之兄這樣的昂藏丈夫,怎么就對送禮一事非同一般的熱衷? 說他心思細膩吧,每回送的東西又總有那么一點另類。 “這是……魚?”少年大夫語含驚奇,“居然還是活的?” “東海奉上的貢物?!?/br> “貢物?” 少年大夫自覺見識淺薄,從來沒接觸過貢物這般“高大上”的存在。 “嗯?!?/br> “這是什么魚?”郁容圍著小小木桶,被挑起了興致,右手指探在水里攪了攪,“好像從沒見過?!彼麑t~認知不多,沒穿越前,常吃的也多是河鮮。 “嘉鱲?!?/br> “啥?” 聶昕之又重復了遍魚的名字。 郁容囧了囧,仍是弄不清對方說的是哪兩個字,真是孤陋寡聞了。 聽都沒聽過的魚,自也搞不懂是怎樣的吃法,看外形,這兩條魚長得不算稀奇古怪,暗想著紅燒的話應該沒問題?不過,這深更半夜的,沒必要糾結怎么燒魚,等天明了再說。 便將木桶搬到了窩棚溫室,那里比較暖和,想是放一夜魚不至于被凍死吧? 魚有沒有被凍死,郁容不知道,因為第二天一大早,他發現水桶已是空空……兩條魚沒了影。 呆了呆,半晌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喵~” 郁容倏地回神,一個跨步,走到盆架下,踮腳將三秀抱下來:“小三,說,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魚?” 三秀歪著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又無辜,甚是可憐。 掰開了三秀的嘴,檢查了一下……看不出所以然。 “不是你?那是哪個?” 松開了三秀,郁容去找赤炎將軍與桑臣了,滿院子找了個遍,終于在堂屋的瓦頂上看到了兩只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