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邢瑢時不時擋住臉,或者一路小跑著躲避鏡頭:“你別拍我,我帽子太丑了,真煩啊,你不準拍我??!” 薩日勝不知最近什么毛病,開始喜歡拍他了,以前這人不是只拍風景和豬馬牛羊么? 什么時候拍過人類啊。 根本就不會拍,拍出來也是糊成一片,用瑢哥嫌棄的話講,“我糊得跟背景融為一體了”,真煩啊…… 在小薩同志的鏡頭下,他現在已經和馬牛羊享受同一檔待遇,時不時能在風光大片里以側臉背臉出鏡,多么榮幸!邢瑢從隨身背包里掏出一片面膜,就是保濕的紙膜,悄悄糊到自己臉上,然后猛地一回頭,很兇的:“拍???……你拍、拍、你拍??!” 兩人又是一陣爆笑,笑得很幼稚。邢瑢把面膜差點兒掉在地上,趕緊貼回來,粘住了,就戴著這副面膜繼續爬山。 在半山的旅游紀念品店,邢瑢買了一些當地特產的珠子,有翡翠色的,有琥珀色的,真假不知道,外表光溜漂亮就好。連同之前在云南錄節目時買的石頭珠子,湊在一起,他就坐在青城山半山腰的臺階上,吹著山風,望著美景,醉著心情,又編了兩個手鏈。 “之前那個紅水晶不是掉了么,這個你要不要戴?”邢瑢笑著遞給對方。 “戴?!毙∷_很聽話地就把手腕伸出來。 之前送給小薩那條紅水晶手鏈,是隨手編的,有致歉示好的意味。 這條珠子手鏈,就是特意編的,心里難免就想多了…… 兩人戴著一摸一樣的手鏈,都用手指摩挲著珠子,悶頭不講話。 在一眾爺們兒里邊,薩日勝屬于很愛戴飾物的,脖子上、手上、腰上掛了不少零七八碎,都是家里阿媽阿婆給做的吉祥物,唯獨手腕上戴了瑢瑢編的手環。 像莊嘯那種人,就從不戴飾品,戀愛談了那么久,手上一個戒指沒有,從心里抗拒一切體現儀式感的東西。裴大爺比較喜歡飾物,但是另一種玩兒法,直接往身上割皮劃rou、鑲嵌打洞,也屬于心理上存有某種癖好。 “哎,你手上都戴滿了吧?”邢瑢看到小薩手上的三枚大號寶石戒指,“你將來要是娶老婆,結婚戒指戴哪?你手指都沒地方了?!?/br> “娶老婆不用結婚戒指,要互相送項圈,鼻煙壺,還有老婆給做的……衣服么,皮襖么,靴子么……”小薩同志在腦袋里扒拉,以后有了老婆,全身上下就都是老婆負責打扮,理所當然的。 他臉色微紅地笑著,老婆還會給做肚兜,做內褲,做襪子。 “呵,這樣啊……真好?!毙犀屨f完又沒詞了,盯著自己腳面,鞋子邊緣粘著一圈青色的苔蘚,濕的,滑的。 不知自己想說什么,也實在無話可說,又不愿說婆婆mama的廢話。 小薩仍像初見時那樣,在輝騰錫勒的大草原上,暗夜里飄著星星點點的火光,一人一刀一馬,簡單而純凈。 還是個寶寶呢,一定也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多純啊。 這人再過二十年,也還是這樣,永遠都不會變的,不會被這個爛泥塘污染了,真好。 “你啊,把財氣全掛在身上了,也不怕被人搶?”邢瑢笑出來。 小薩瞪他一眼,像瞪個大傻瓜。 邢瑢然后就樂了:“哈哈,也是的,你怎么會被人搶?沒人敢搶你吧哈哈!” 小薩也笑。 薩小王爺常年帶刀的,走哪都掛一把刀在腰上。景區進門安檢的時候,小王爺的蒙古刀就能過安檢,大搖大擺就過去了…… 他們爬上山頂的上清宮,進到大殿拜了拜。大殿外面有石桌石凳,他們竟然又看到那同一撥人,已經在殿外擺開陣勢,又在打麻將呢。 “他們怎么爬山爬得這樣快?”小薩低聲咕噥一句。 “累死累活爬到山頂上,就為了打一桌麻將!”邢瑢繃不住又想樂,生活里怎么這樣多開心逗樂的事。 打麻將的漢子一回頭,也瞅見他們,樂得一招手:“嗨呀來湊一個?湊一個哈兒,三缺一嘛?!?/br> 小薩同志就被生拉硬拽著上桌,湊齊一桌麻將。 邢瑢于是頭一回見識了小王爺打麻將的水準……講一句公道的實話,這人打麻將跟開車的水平都差不多,千萬不要在麻壇出道了。 邢瑢在小薩念著“八萬”把“八條”打出去并且成功點炮的時候,終于忍無可忍了,在這人輸光一身寶貝、輸掉褲衩之前把人趕下桌,自己上桌了。 他兩手“稀里嘩啦”洗著牌,迅速贏回兩把,回頭瞟了某人一眼,孩子瞧著。 教給你,學著點兒啊你這個寶寶? 薩日勝蹲在瑢哥身后的石頭臺階上,咬著煙蒂,悶頭樂,輕聲地嘟囔,“瑢瑢你怎么這樣聰明”“瑢瑢你老是能贏啊”。 …… 第八十三章 無緣 下山時,有抬滑竿的轎夫湊上來,笑嘻嘻地招呼、拉客:走不走?坐一個??? 小薩同志又起了意,問邢瑢要不要坐上去,抬著轉山。邢瑢擺手堅決不坐,頭也不回地跑下臺階。 “晃悠著么,好玩兒的?!毙∷_還挺愛玩兒,興致很高,追著邢小哥。跑起來時,身上的各種寶貝就叮叮當當地響,長發揚起,有些發絲沾在臉上、唇邊。 “不玩!”邢瑢說。 “我抬你呢?”薩日勝說。 “你個熊!你怎么不讓他們抬你啊,好煩!”邢瑢回頭一指。 “我熊啊,他們抬不動我么?!?nbsp;薩日勝一笑。 “就是的,熊?!毙犀尠琢艘谎?,低著頭走。 兩人于是原路返回,慢悠悠地走下山去,又拍了很多照片。 他們在山道的某一處駐足,并肩遠眺夕陽,不出聲也可以呆看很久。整個人都融進那耀眼的橙色光芒里,心思都被吸進去了…… 他們像飄在山間的云層中…… 邢瑢悄悄握住小薩的手腕。 小薩沒有低頭看,也沒支聲,臉頰微微發紅,嘴唇顏色鮮潤,可能就是被晚霞映出的顏色,滿身放射著紅光…… 他們像是拉了手,卻又沒有真正的拉手,就是一個牽著另一個的手腕,牽著戴手鏈的那只腕子,彼此都不講話。周圍一片安靜,山風中聽得到呼吸、心跳的聲音。 他們面朝開闊的山間,零零散散的游客和轎夫從身后走過,沒人認出他倆背影,也就沒人打攪他們,空氣濕潤清新,風景真美啊。 “你打牌也這樣好?!彼_日勝喃喃地說。 “有什么好?公司里,經常要陪客戶、老板打牌么,那些沒文化的土大款,平時也就玩兒幾圈麻將,高級撲克他們還不一定會玩兒,都蠢著呢?!毙犀屨f,“陪老板玩兒牌,既要會贏,又要會輸;知道什么時候贏,什么時候輸;知道應該贏誰,應該輸誰……多玩兒幾桌你也熟練了?!?/br> “你也千萬不要熟練這些,你又不用陪客戶?!?/br> 邢小哥又補了一句。 小薩被瑢哥牽著手,轉過臉望著邢瑢臉上的橙色。 邢瑢然后就放開他手腕。薩日勝手上一涼,這時才低頭去找,想把那只溫熱的手找回來,尋么了半天,就沒好意思把手拉回來。 …… 當晚回去之后,莊裴那二位讓當地老板邀約出去吃飯了。 畢竟是兩位功夫圈的大牌,網上關于救災那事又炒得熱鬧,當地企業老板也有人想要結識功夫大佬。于是,很多人前呼后擁跟著去,賓主盡歡玩兒了一整晚上,這都是生意上的吃請應酬。 留守在賓館里,邢瑢悄悄地給小薩發了一條消息:【去逛錦里嗎?】 薩日勝秒回:【逛什么?好玩么?】 邢瑢說:【夜市,小吃,吃串串,麻辣燙。你要不要吃?】 薩日勝干脆利落地答應:【要吃,樓下等?!?/br> 他們就約好去錦里逛街吃夜宵,順便商量回到北京之后再去哪玩兒。 但邢瑢那晚就沒能出去。 他在酒店大堂撞見他團隊的策劃和經紀人,就脫不開身了,非要給他介紹幾位老板認識。顧及著場面,就點頭奉承幾句。 這些人俱是當地參與影視投資的企業名流,也就是圈內小明星們的金主。每位老板但凡在社交場合露面現身,身邊都有十八線至三十六線的各類網紅臉作陪,殷勤地伺候著。 邢瑢就被拉去酒店包房吃夜宵。 誰真心愛吃這種夜宵? 當時在場的就有智淵傳媒的老板,名叫商雪麟的那位,跟杜名軍一起投資拍喜劇片的。邢瑢不怎么懼怕杜總,圈內眾所周知那是一朵老菊花么,還是一朵被霜打過的七零八落的殘菊,但他有點忌諱商雪麟,見面就想躲開對方。 這人誰??? 就是之前看過某些女裝戲服照,輾轉托了關系要請他飯局的那位,他就沒去。 商雪麟這老家伙,誰不清楚此人底細,當初就在地方上開礦發財的,扒國家的財富,挖社會的基石,竟然挖成了巨富。這人走的是岳父路線,當初憑他老丈人家背景關系,結果發財半道上死了原配老婆。老婆怎么死的就難說了,但這是發家致富的生意人拜佛都求不來的好事,立刻如魚得水了,歡場上如脫了僵的野馬,四處興風作浪尋歡作樂。 這類人跑到圈里搞影視投資,原本跟文化界八桿子打不著的偏要湊上來,其實就如通常所說,進劇組就是砸錢玩兒小明星的。 對方不停給邢瑢灌酒,熱聊,吐沫星子飛濺。 逼得邢瑢找服務生要了把扇子,不是為了扇風涼快,而是豎起來遮住半邊臉,擋那些吐沫。 邢瑢喝過三杯臉不變色,但是不喝了,說:“商總您可別再灌了,我酒量特別好,您喝不過我?;仡^我還沒倒,您先倒了,那樣多不好看啊?!?/br> 商總就掏出手機給瑢哥看,有意討好,你看嘛老子的手機屏保是誰的嘛? 商總身旁作陪的整容臉十八線,當時臉色可好看了,瞪瑢哥像瞪情敵一樣,滿臉酸得流湯。邢瑢瞟了一眼,發現商雪麟手機屏幕就是他反串“杜麗娘”的定妝劇照。 商總不住夸他,妝真俊,身段這美。 邢瑢不講話,剛才吃的黃米糍粑都要吐出來。 商總又問,你腳看著秀氣得很,穿多大碼子鞋子呦? 邢瑢說,我腳巨大的,我能穿個船。 他悄悄給小薩發信息:【對不起啊臨時有個事,你找別人陪你逛街好么?!?/br> 小薩回復他:【等你啊?!?/br> 他說:【算了,應酬,不耽誤你,你自己去玩兒?!?/br> 小薩答:【哦,那,好?!?/br> 人在江湖,許多事身不由己。他不樂意,但也早過了自命不凡假做清高的年紀,都快二十九歲了,見慣了人間的不完美與不如意。 公司總監、團隊經紀人私下也都談這些事。明星嘛,都有應酬,都得陪著吃請,哪怕混到莊嘯那樣的影帝大牌,大老板請他出去吃個飯、商業活動站個臺,他敢把請柬直接拍對方臉上? 莊嘯也不會那樣沒眼色,見著諸如寶鼎集團嚴總那樣的大金主,不也是客客氣氣陪著吃玩兒,殷勤地伺候?人在江湖混,不能不低頭,影視圈就是靠這些有錢人運作起來。如果沒有這群人傻錢多的呆霸王,往這個坑里源源不斷地砸錢投資,他們這些明星賺什么? 酒店服務生送洗手的茶水進來,給每人端上一只精致的鎏金小盆,用一盆好茶洗手,恨不得模仿出小說里皇親國戚的富貴驕奢。 商雪麟然后就吩咐他身邊的十八線,再去端個大金盆過來,洗手哪里夠呦,再給我們瑢瑢洗個腳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