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裴琰其實想拐到另一話題,你這幾天還繼續訓練,就沒別的計劃? 話憋在舌尖上,就沒說出來。這種事,如果是需要提醒的,提要求的,就沒意思了。他的粉絲都不用他提醒,都給他記著呢。 三月中旬,他是小白羊啊,他要過生日了。 營地內,大伙洗漱完畢,拎著洗臉盆排隊從水房回來。進到宿舍,列隊報數,睡前訓話,小班長又給他們布置任務了。 小班長就說,大伙坐下聊聊天,嘮嘮家常,依次給家人打個電話說兩句吧。 有人就說,欸,不是傍晚剛打完電話么? 小班長就說:“剛才那半小時,有人是在打電話,有幾位是不是打農藥來著?” 哈哈哈,大伙笑,班長您是不是也打農藥? 小班長靦腆一樂,才不告訴你們。 這是導演組的臨時安排,讓班長過來執行任務。一個宿舍的人坐成一排,坐在小馬扎上。 打電話唄,有媳婦的就給媳婦打,沒媳婦的就給父母打。有人的父母,接到電話極為意外而驚喜,也不知這是多久沒跟父母在電話里聊天了。有人的媳婦接到電話更為意外,也不知這兩口子有多久是在生活里各玩兒各的,互相都不聯系愛搭不理的,為了節目效果突然需要聊上幾句,聊得驢唇不對馬嘴,孩子都不愿叫爸爸,特尷尬。 邢瑢的電話就是打給父母了,禮貌地、略拘謹地向爸爸mama問好,匯報近況。他mama嘴很快,就開始抱怨樓上那家洗衣機漏水,把咱家房子給泡了,被子褥子都濕了,睡覺都沒被子蓋了你說怎么辦?還有樓下,咱家臨街租出去的這家商鋪,養了一群貓兒狗的,臟死了,租著咱家的房子給我搞得這么臟,每天就是在窗戶外邊嘩啦嘩啦地打麻將,可煩人了。這地方確實不行,人群素質就不行,其實最近我們在市中心看了一套房子很滿意的,我想問你呢你上這個節目片酬是多少啊瑢瑢,我聽聽???…… 邢瑢在鏡頭前晃過尷尬,尷尬也就一瞬間,迅速就繃住了,臉色巋然不動:“媽,做節目呢,回頭再說吧,下次再給您打電話?!?/br> “你多久沒有打電話給我們啊瑢瑢!”在電話里聲音特別大,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嗯……做節目,住在部隊軍營里,很忙的?!毙犀尵褪呛苄奶?。 “瑢瑢每天那半小時也打游戲吧,還躲廁所隔間里打?”有人調侃他。 邢瑢掛斷電話,把燙手山芋丟給莊大俠,松了一口氣。 莊嘯接過這guntang的山芋,手指在按鍵上劃拉,他能打給誰??? 導演設計這種環節,就是帶坑的,用意險惡,一點兒都不善良?,寣毜募彝ピ掝}已經造出來了,網上又有的說了,至于莊嘯那個眾所周知的家庭問題,呵……導演組就盼著莊嘯給他爸打電話,看父子二人會不會在電話里隔空掐出八卦掌六十四式。 莊嘯摁了一串他最熟的號碼,接通了:“哎,老裴?!?/br> 裴琰那邊是真的意外,臉埋在被子里,鼻音齉齉的:“???干嗎——你剛才不是……” 莊嘯猛地咳了一聲,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一陣狂咳之后,好不容易把這口唾沫順下去了,說:“老裴,節目組導演給我們放福利,讓每人給家里打個電話報平安?!?/br> “啊,哦……那你給我打???”裴琰說,“我感到很榮幸啊?!?/br> 周圍發出稀稀落落的笑聲。 “嗯,不知道給誰打電話合適,我也沒什么家人?!鼻f嘯這樣一說,周圍人反而都不笑了,都能理解這其中的苦衷。 “沒問題,隨時找我聊唄?!迸徵f,“好像最近衛視正熱播你節目呢?叫什么來著,野戰……野戰軍營?” “《野戰新兵》,一個正能量的愛國主義教育節目,你看了么?”莊嘯說。 “看了,我是你忠實粉絲啊我都追劇的!”裴琰大言不慚地。 周圍人又開始笑場。 “可惜你沒參加,老裴,節目很適合你,我回頭向導演組推薦,下一季一定得請你來?!鼻f嘯說。 “可別!我非常敬仰軍人,但我不適合待在軍營里?!迸徵f,“我這人組織性紀律性特別差,肯定天天犯錯誤,每天被你們那位指導員罰我俯臥撐、跑圈、掃廁所,我死定了??!” “好啊?!鼻f嘯冷笑一聲,“我們就想看你被罰俯臥撐、跑圈,你要是來了,指導員肯定顧不上我們這幾個,每天就跟你這種人斗?!?/br> 在場眾人竊笑,小班長都在笑。 隨便又聊過幾句,莊嘯說:“那就先這樣,謝謝你救場?!?/br> “謝什么?這就見外了吧?!迸徵恍?,“我不是你搭檔么,哥們兒么?!?/br> “嗯,成?!鼻f嘯說,“回見,回北京請你吃飯?!?/br> “每次一說請吃飯就沒影兒了,摳的,你就這樣?!迸徵f,“這回導演和觀眾可都聽見了啊你說要請我吃飯!” …… 掛斷電話,順利邁過了這個坑。 兩人都是演技派,莊嘯覺著老裴也配得上一座金棕櫚。 許多話只能憋在心里,自己一人悶得兒蜜。 其實從心底特想喊出來,想告訴所有人,什么搭檔,什么哥們兒,別裝了,這個又帥、又酷、rou炸天的裴英俊,他就是我們家琰琰熊啊。 …… 莊裴在這個根本沒有同場亮相的綜藝節目里,隔空就擲出一顆巨糖。 導演組特滿意,出其不意又達到了炒作目的。這期節目收視率又破表了,創了開播以來的新高。 熱門話題里摻雜了許多有技術營養的討論,有人甚至從學術論文中引用了一些數據,據研究表明,普通人撥打手機時的按鍵方式和手勢,能夠暗示電話雙方的關系親密程度。網絡福爾摩斯們用放大的圖片,一幀一幀地研究,莊嘯當時按手機鍵盤的速度、頻率和移動方位。 “你們發現了沒,阿嘯當時就沒看手機鍵盤,他是‘盲打’?!?/br> “對呀,他當時快速瞟了一眼攝像機鏡頭,手指已經開始按鍵,按得飛快,不假思索?!?/br> “這個號碼好像背得特熟,根據文章研究數據,盲打按鍵達到這個頻率,需要每天撥打同一號碼六次以上,堅持至少二十天?!?/br> “也就是說,阿嘯每天打琰寶的這個手機號碼,打六次以上——你們信嗎!信嗎!瘋了,我已被巨型糖塊砸暈!” “悄悄地說,你們把當時電話聊天場景放大音量,戴上耳機仔細聽,能聽出琰寶第一句出聲時,有種不太自然的喘息,就是第一句……” “捧大臉,早就聽出來了都不敢說出口只能腦補啊啊啊——” …… 裴琰當時接那個電話,就是在喘。 收工回營,在賓館已經鉆到被窩里,接到莊嘯那個查崗似的電話。他的手從睡褲里又掏回來,支棱著鐵棍,陪著演了半天。 他還以為,他嘯哥是要甩給他一樣驚喜,跟他說點兒親密話…… 又自作多情了,不是給他送生日驚喜的。莊嘯就是臨時讓他幫個忙,陪著忽悠演幾分鐘戲。 他名字就叫“陪演”,就是舞臺角落里揮舞著熒光棒陪著演的。一輩子都是一個人的死忠粉,在人群中興奮地揮舞手臂,還特滿足,特別心甘情愿。 第七十一章 生日 這段時間,裴琰就在青島的影視基地,拍攝他那部《血影浪子》。 這就是個青春熱血風格的都市玄幻片,也是當紅小說改編,情節跌宕,腦洞奇葩,比較符合二次元的口味。劇組匯集了一群流量“花生”,每天在片場熱熱鬧鬧爭奇斗艷,這片子于是號稱年度總顏值最高的值得期待的大片。 有些戲份在島上拍攝,有些是在海灣里,還有駕著快艇出海的戰斗場面。 影片里,一群功夫小子都是很牛逼的,高度渲染個人英雄主義,一個浪頭拍過來,少年英雄伸出一掌,“啪”得擊飛阻攔他的巨浪,然后雙臂以伸展動作就騰空而起了。一掌再接一掌,“噼里啪啦”一陣暴捶,就把面前的對手,什么“地獄火臉”、“孔雀明王”之類名頭顯赫包裝花哨的烏合之眾,打個落花流水…… 這是后期制作完畢之后的效果,周圍環境還要做出斗轉星移、四合八荒、恨不得殺到世界盡頭的宏大場面,再閃回一些關于主角前世今生的蒙太奇畫面,體現原著的哲學深度與大構架世界觀。 哲學深度到底有沒有裴琰不太清楚,原著他讀完了一百多章,實在沒有勇氣啃完剩下的八百多章,怒而棄文了。 實際的拍攝,就是一番讓人大腦充血胃里穿孔的刺激場面。裴少俠駕著小艇在浪里顛著,過一道浪,顛他屁股一下,又來一道浪,又顛他屁股一下。他就像在浪里駕著一匹馬跑山路,一路狂顛。 得兒——駕,得兒——駕! 裴少俠苦中作樂,默念這樣的口號,才能熬過胃里一陣又一陣翻騰。 好不容易顛到預演設置好的位置,威亞繩吊起他了,他從他的“云影戰艦”上騰空而起,伸開雙臂像鳥兒一樣飛天了,這時一個大浪突然打來,鋪頭蓋臉就是一桶咸水…… 他喝了好幾口水,被海水滋潤得快要嘔吐,仍堅持把這條打完,絕不再來第二遍。他對面那位“孔雀大王”,也吊著威亞來回飛呢,被浪澆得直翻白眼,亦是一臉難言之隱,以口型對他叫“琰寶兒啊我愛你愛到世界末日快弄死我快讓我領便當啊啊——” 噗——又進去一口水。 兩人就吐著夾雜了人造血成分的海水,迎著風浪殊死搏斗,在海水催吐效果之下做出惡戰中悲壯的表情,裴琰亮出掌心的血影,一個霹靂沖擊波終于讓“孔雀大王”抱著便當盒飯興高采烈地跳海了…… 海邊礁石上,停放著一輛吉普,少年們在車上迎風而立,黑發飄揚著,做出熱血澎湃萬丈豪情的姿勢,漲潮時拍一條,退潮時再拍一條。 導演剛一喊過,裴琰濕淋淋地從車上跳下,下半身如同浸過泥塘。 “導演您過去看看,那車里已經什么樣了?”裴琰大叫,“不然您自己去車里泡一會兒??? “真的,導演,我特涼快,現在每天早中晚洗三趟澡,洗澡還帶刷牙的,我特別舒服?!?/br> 一群人哄笑,全都是落了泥湯的禿毛雞一樣。 “不用,我不去?!睂а菀粩[手,“下一場是傍晚沙灘篝火,感情戲哈,你待會兒就坐在火堆前面直接把自己烤干吧,一邊演一邊就烤干了?!?/br> “就這么濕著您讓我演感情戲?”裴琰問,“我還要假裝壓抑不住一腔愛火深情表白激吻纏綿是么,導演?” “談情說愛么,滾沙灘么,談著談著你不就濕了么?”導演助理瞅著他。 “沒到午夜場呢??!”裴琰指著。 他然后站在一塊礁石上,眾目睽睽之下,開始從衣服里往外掏寶貝。 掏出一個貝殼。 又掏出一個貝殼 “什么啊,琰寶?”周圍人看著他樂。 “你們看著,還沒掏完呢?!迸徵f。 “還有,還有一個?!彼痔统鲆恢恍湔浯笮〉捏π?,“看吧,軟殼蟹,這都直接在我身上寄居了?!?/br> 周圍人都笑瘋了,又看裴琰開始捏褲腰,褲襠,褲腿:“壞了壞了,褲子里還有,還有一只,寄居蟹……完蛋了它就在我褲子里啊啊……” 一群年輕人在一起,做電影都玩兒得挺開心的,片場一片嬉鬧歡樂。 只是,偶然想起一千多公里外的那位嚴肅臉的老干部,嬉皮賴臉就會暫時地收回去。 每當傍晚,海天一線射出萬丈霞光,遠處的海市蜃樓就勾起一些朦朦朧朧的臆想。望著夕陽下艷麗的海水,讓心情放飛一會兒,思念遠方的人…… 拍戲很辛苦,絕對不比做綜藝輕松。 但凡掙錢多的行當,壓力也都很大,生怕做得不好受人非議,說你就不配掙這么多的錢,快別出來現眼硌硬觀眾了。所以,莊嘯在邊防軍營里所感受的冬泳、露營、急行軍等等那些最辛苦的歷程,裴琰統統都感受過了。 嘉煌的好幾位小生小旦,也在影片里分到角色。開拍一周之后,他們公司的小鮮rou許苒也進來了。 許苒怎么著?事實上,先前莊嘯跟裴琰在電話里八卦的那位,在《野戰新兵》節目組只參加了第一期,就因為“頭發耳釘眼線睫毛膏”等等與導演組不可調和的矛盾,退出不演了,說的就是他們公司的許苒。和邢瑢算是同一撥的、一個路數的小生。 許苒進到片場,染著銀狐發色,漂漂亮亮的,聲音嘎嘣脆地打招呼:“琰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