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這種冷和東北天寒地凍地方的冷的感覺不一樣,這水邊都是濕的,小風兒一吹,渾身瞬間結冰,血液不流動。 “冷???求……抱……抱抱啊……”裴公公縮在軍大衣里一臉可憐相,苦笑。 還用你求抱抱? 是真的很想抱抱。 莊嘯一手拉住自己身上的棉大衣,另一手伸進裴琰的大衣,結結實實地摟了。有個活人摟在懷里,倆人身上熱氣一下子就冒出來,熱量迅速會合在一處,手腕和指尖的脈搏很突兀地跳,像是掙扎著在尋覓懷中人的熱量。這樣抱著,好像突然就沒那么冷了。 活像兩只落水的濕鵪鶉,濕衣服穿在身上,就像皮rou貼著皮rou,就好像都沒穿。 媽的,是真的冷…… 鼓風機快滾開吧,需要暖氣…… 裴琰就勢貼了莊嘯的胸膛,一大半是因為挨凍,吸溜那兩行鼻涕。老子本來就有鼻炎,就小時候三九天被師傅罰出去長跑,在北方的冬天凍出來的鼻炎。 而且,他們練武的體脂率很低,都是精瘦的人,全身上下就沒有脂肪護體。 “哎呀媽啊……”副導演走過來布置鏡頭里的人員位置,瞟一眼他倆,“過會兒就要砍死對方了,先來段生離死別???呵?!?/br> 莊嘯突然轉臉回了一句:“舒服???都他媽快凍死了,你想看生離死別???!” “……” 副導演愣了一下,裝沒聽見,低頭走過去了。咋著?氣兒不順? 裴琰忙說:“你真冷著了? “南加州那邊特別熱吧,四季如春的,你都不習慣北方冬天了吧……這還沒到冬天呢……” 莊嘯收回冰渣樣的視線:“嗯,氣候不一樣。加州就是個大沙漠,熱,干?!?/br> 裴琰笑笑,以笑容為安慰。 他現在已經有點兒摸透莊嘯這人脾氣。 莊嘯脾氣很好嗎? 絕對不是。 這人只是很能忍,憋著輕易不發火,跟誰都淡著,總之又不深交,但絕對不能隨便賤招惹毛了。 莊嘯今天確實氣兒不順,是因為他表現出什么嗎,做的太過了嗎…… 身上是冷的,心也像被瀑布和冷雨不停地沖刷,彷徨…… 有兩個人公然在片場擁抱,還是沉默著抱了挺久沒松開。 網上裴莊/莊裴cp粉兒很多,大家都知道。這倆人在片場沒事兒就摟個肩送個懷,基情四射,顯得特別好,劇組放出的片場花絮都是這倆人湊頭有說有笑的照片。這就是雙方有默契地推波助瀾,自己給自己場外加戲,cao熱度么……旁觀的人估摸心里都這么想的。 導演和制片主任往這邊瞅了一眼,都沒吭聲。 怎么啦?有事嗎?沒看見。 現在就流行弄倆男演員賣個腐,等《龍戰天關》這個劇組殺青,到時也是這樣的炒作路數,都是套路。而且,已經有人給他倆撰寫網絡同人,或者把他倆名字直接套在網文上,改成什么《悍匪(莊x裴)》、《逆水橫刀(裴x莊)》的,也不管人家作者同意了沒有,也不管人設貼不貼臉就生搬硬套,甭提多能扯了。 誰都不會把這事當回事,又不是真的。 難道還能是真的?像么? 這兩位爺,可也都不像“那種人”啊…… 第三十一章 浮橋 隨后一段重要的動作場面,是在影視城一片廣闊水域的浮橋之上。 裴琰掛著安全繩,放眼望去,喃喃道:“導演丫的也太能整了……” 這真是水面上的一座浮橋,參差不齊的橫木條子用棕欖拴起來,連綴著鋪開,緊貼水面。浮橋中間某處要在拍攝中途斷開的,在他倆打斗過程中被截斷,繩索和木頭殘渣亂飛。 刀光一閃,雙足騰空…… 所謂家國情懷,春秋霸業,最終揉碎在淋漓的水色山光之間。落花有意無奈流水無情,進退與生死不過皆是一念之差…… 兩人先拍近身打斗鏡頭,各種角度,各個機位,打了無數條。裴琰手中長刃橫劈莊嘯下巴喉間,莊嘯被威亞繩往后一扯,騰身退開七八米。 莊嘯再進,槍尖直捅對手胸口要害! 就在幾乎戳到人時,槍頭很有技巧地稍微一偏……鏡頭借位,給裴琰留出足夠的側身余地,暗暗躲過這一槍。金屬槍頭從他腋下穿過,穿透一片緋紅血色…… 噗—— 一口人造血從裴琰嘴里噴出,幾滴血直接噴到莊嘯臉上、脖子上,效果慘痛而逼真。 兩人衣服的肩膀、小臂處都劃開許多口子,隨時像要齜牙見血,都是真刀真槍地拼殺。這還算是容易拍的戲份,接下來的跑浮橋,快要把倆人跑死了。 機械大搖臂上了,湖面全景,波瀾壯闊。 “要全景??!你們倆跑兩次爭取搞定!不能掉,盡量不要掉??!”導演嘎嘎悠悠地漂在一條小船上,用對講機喊。 這浮橋太難走了,裴琰踩上去幾步就開始懷疑人生,懷疑他的工作。 根本就他媽踩不住啊,要翻,真的要翻。 他還沒掉,他對面二十米開外的莊嘯,也是一臉無可思議的艱難表情。他眼瞅著莊嘯先就失去平衡,往側面要倒。兩人速度都快,重心卻又不穩,啊——浮橋真的要翻了。 莊嘯一只穿靴的腳幾乎掉到水里的時候,一手扣住浮橋木頭,又把自己拽回來,表情相當吃力。浮橋劇烈搖晃,在兩人之間搖出個詭異節奏,特別蕩漾。 “別掉水,冷?!?/br> 莊嘯跟他對了個視線,哈著白氣用口型提醒他。 “cao,我……我也知道……冷啊……”裴琰跟對方嘀咕,蹲得像一只大蛤蟆,扒住腳底下的東西,晃得七葷八素。 “暈?”莊嘯蹲踞姿勢盯著他,“今天忘了給你肚臍貼膏藥,你別吐啊。你再吐了我真跑不下去了?!?/br> “cao,你少來啊?!迸徵瓊€眼皮,一齜牙。 倆人以大蛤蟆倒著爬的姿勢,慢悠悠地又退回原位,貓腰起身,重新來跑。電影里兩位武功絕頂牛逼哄哄的家伙,在現實的片場上,凄風冷雨中拍一場水戰打戲,就是如此狼狽不堪。 導演、攝像及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各處貓著,都裹著棉猴和軍大衣呢。 他倆再一次在浮橋上奔跑,就好像凌波微步,踏水無痕。水光山色之間,湖面風云再起…… 在幾乎摔倒的一刻撞在一起,隨即就是一連串激烈的搏殺,設計好的你死我活的兇殘打斗…… 終于抓到rou了,幾乎是盼著的,已經沒有任何多余想法,還是因為冷。 倆人都下意識地趕緊抓住對方,抱成一團,打架根本就是順手抱個火爐子取暖,先焐焐手再說!裴琰明顯感到莊嘯一記八卦掌當胸劈開他時,迅速又把他抓了回來,抱著都舍不得放開。兩人rou搏廝殺,鏡頭里一定是動作飛快,也看不清晰。 見血,滾倒,進入地面戰,貼身搏斗。 打斗之間肌rou都發燙的,血液暢快地奔涌,也就是這樣的機會里,才能放肆地揉搓對方…… 裴公公被一腳踹飛到木椽子邊緣,手指摳住,莊大俠壓上來,上掌劈喉! 主機已經搖過來,位置搖得很低,對著他倆狂拍近景特寫,水霧與血氣彌漫在鏡頭上。 莊嘯悍然壓上他了——分鏡頭劇本里就是這樣的橋段。 眼眶含血,掌鋒抵喉,情緒的暗涌,你死我活的對峙。 裴琰仰面躺在浮橋上,后腦勺、肩膀和胯骨都硌在那些堅硬地方,身上卻是一具guntang的身軀,摞著他,肌rou顫抖著互相較勁。 冷冰冰的物體與個大活人的觸感溫度,截然不同的,太不一樣了。莊嘯顯然也有一刻的恍然,湖光山色都映在眼里,畫面寬闊而深邃。那中間有水的波紋,也有些晃動蕩漾的東西…… 莊嘯臉上表情消失,突然就撤開了。 他這一撤,掛在浮橋邊緣的裴琰,猝不及防地,就勢往下出溜。 “欸……?” “cut!” 這一串鏡頭本來拍得很好,這條應該可以過,導演被迫喊停了,搞什么?! 浮橋再次失去平衡,翻了!裴琰越往下滑越找不到位置,“哎——哎——啊啊——” 莊嘯一把拽住他手,手也滑,抓不住。 兩人嘰里咕嚕直接就往水里掉,周圍人距離不遠,但都沒有在浮橋上,也夠不著他倆。 莊嘯想把人拖回來,別掉水,就那瞬間也喊了一聲。 撲通—— 嘩啦—— 誰也沒跑了,刺骨的湖水幾乎沒頂,倆人一起,喝了好幾口湖水,灌了個透心兒涼…… 被工作人員七手八腳從水里拽上來。再從浮橋上船,轉移到岸邊歇著,都渾身濕漉,臉色發青,鼻頭通紅。 莊嘯口里不停哈著白氣,裴琰嘴唇發紫不說話,有些恍惚,還在琢磨剛才…… “抱歉啊?!鼻f嘯先致歉了,“我剛才手滑,沒穩住,橋就翻了。沒想讓你掉下去,對不起啊?!?/br> 裴琰嘴唇微抖,兩人就這樣怔忡著對視。 他凍得牙齒打顫,但腦子還轉,低聲說:“你剛才真是‘手滑’嗎……?” 莊嘯:“……” 裴琰下一句廢話凍僵在打結的舌尖上,真說不出來了。 莊嘯摟過他,摟住他腰突然發力,把他挾在胳膊肘帶起來了,往岸上人多的地方走。 哎—— 裴琰是沒想到莊嘯勁兒很大,直接就讓他雙腳離地了。 這勁兒能把他當個大麻袋扛起來轉幾圈,挾著他就過去了。劇組人馬聚集的地方,人多還暖和一些。莊嘯四面尋么管事的人,直奔制片就去了,說:“主任,給弄個電暖器,電暖器有嗎?” “電暖器???”制片主任說:“這得回賓館了啊,賓館里有,到時可以管他們借一個?!?/br> “現在有沒有?”莊嘯瞅著對方,“現在去搬個電暖器來,成不成?” 言簡意賅,有事說事。 莊大俠還是頭一回跟制片“提要求”,大牌哪有進組沒提過待遇要求的?制片主任也一愣:“啊,那,電暖器,插哪兒???” 莊嘯回頭看了一眼,指著現場那個機械大搖臂裝置:“有電的地方就能插,找個接線板,插上能用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