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莊嘯都樂了:“真對不住,我這粉絲不合格?!?/br> 兩人溜達到一邊,裴琰用一瓶礦泉水洗了手,然后在莊嘯面前湊近了,輕輕一扒上眼皮,手指特靈活,好像是往哪里一點,隱形眼鏡就已經粘在他中指指腹上了。 湊得已經很近了,呼吸可聞。 然后再重新一扒上眼皮,還是只用一只手,兩根手指,又把那片眼鏡戳回原位。 莊嘯蹙眉,就跟瞧著一個神經病似的,強忍著笑:“真熟練?!?/br> 裴琰嘚瑟著:“不能碰下眼瞼,那樣就拉出眼袋了,就不好看了,懂吧?” 莊嘯很辛苦地繃住,半邊臉有酒窩。 裴琰說:“小意思了,你戴眼鏡不熟練嗎?” “我又不戴隱形?!鼻f嘯說,“我裸眼2.3的,天上飛過一只鳥它尾巴上是兩根還是三根尾羽,我都看得清?!?/br> 裴琰瞠目:“是不是真的???” 莊嘯嘲笑他:“你連天上過了幾只鳥你都看不清吧?” 裴琰噘了一下嘴:“2.3?你怎么沒當飛行員開戰斗機?” “還死忠粉?”莊嘯冷笑道,“你的‘指路燈塔’能穿云透霧穿過黑夜照亮整個大海,倆眼一睜從來都這么好使,你原來不知道?” 裴琰:“……” 哈哈哈—— 周圍很多人一定是頭一回聽見莊嘯這人笑出聲,平時對莊嘯都不太熟的。但顯然,片場里有兩個人已經很熟了,默契度就不一樣。 裴琰不服地咕噥:“這就是基因!我也沒怎么好好念書,但我爸就是大近視眼,我爸度數比我還深呢!不念書都能瞎成這樣,沒辦法了!” 莊嘯點頭:“是,眼睛就是遺傳基因。你父母一家子都是文化人,當然容易近視。我不會近視?!?/br> 裴琰瞄著莊嘯突然溫度降低、瞬間變冷的臉,很懂事地沒繼續往下說,轉移話題聊別的了。 …… 劇組的正牌男一號,也就是原著和劇本里那位朱翊鉉朱小皇子,還沒來呢。這人還沒進組,開機儀式上就沒有露面。 這就是演員與片方之間溝通的細節了,看合同怎么給他規定的,最遲什么時候能來,誰知道啊。 “聽說又串組軋戲了吧?還在別的劇組呢,浙江影視城呢?!?/br> “又沒長三頭六臂,媽的,同時接三個、六個劇,他演得過來么?” “紅啊,各個ip都找他?,F在投資方也可笑著呢,打開電視一看,各個衛視同時上演八個ip劇,這八大樣板戲恨不得都一撥人演的,有意思嗎?觀眾看著不串戲嗎?” “誰不趁著當紅趕緊撈?!?/br> “那這些布景場景,等這人來了還得重新再拍一遍?男二男三先走一遍,過后男一再重新走一遍?折騰咱們呢么……” “你丫又不是技術后期,你不就是在后面扯個綠布的藍領工么,知足吧!折騰的就是后期,摳著臉擇頭發絲兒去吧……” 劇組里服化道工作人員的閑言碎語,就是這樣的畫風。 “小哥哥的《龍戰天關》終于開機啦朱皇子造型好帥??!” “從來沒有見過五官長得這樣精致的男孩子呢!” “和云大俠好有cp感啦!給小哥哥瘋狂打call!” “我瑢前天還在《玉飛煙》劇組,明天就要趕去《龍戰天關》劇組雁門關影視城了,做事很認真很辛苦呢!一個劇集接一個劇集,真是我們粉絲的福氣和福利!” 網上粉絲話題的畫風是這個樣子,刷到幾千萬閱讀流量。 網上怎么說和劇組里什么氛圍,從來就不是一回事。而對于各劇組的演員,他們也不管這些事,拍戲是工作,工作是為賺錢。吃青春飯的,趁當紅趕緊掙,就這么回事唄。 …… 國內片場亂得很。 如同進了菜市場。 還真就是菜市場。裴琰從那半個土城墻上跳下來,袖筒里掖了兩塊特水靈的大蘿卜,可以生吃去火的那種,轉身丟一個給莊大俠。 “哪來的?”莊嘯問。 “跟大媽買的啊?!迸徵箓€眼神。土墻后面的大媽向他們招手:“還有甜柿子餅,棗餑餑糕,甜醪糟,還有冰棍冰壺!要不要啊小伙子?” 裴琰用袖口擦那個蘿卜,準備生啃。 “哎,哎,琰寶兒?!”服裝組組長一聲怒吼,“您那是緞子的,手工刺繡,花老多錢請師傅定做的!別人都沒有,就你有這身衣服你干什么呢??!” 裴琰趕緊就不擦了,很囂張地對著組長大佬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大蘿卜。 “我剛才爬墻過去看,大媽那車里還有頂花帶刺兒大黃瓜呢,特別粗壯,你要吃么?”裴琰瞅著莊嘯。 “你自己留著吃吧?!鼻f嘯頂了他一句,沒接招。 裴琰又咬了一下自己舌頭,真欠。 他就是憋不住說胡話,總希望再親近一點,總希望他與莊嘯之間關系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傁M矍叭四軙r不時給他喂個甜頭,慰藉一下。 “你那是手工蘇繡,我的是粗布爛衫,拿我的擦吧?!鼻f嘯損他,然后幫他把蘿卜擦了,“吃一嘴泥?!?/br> 裴琰一大口下去,“噗”,水蘿卜的汁兒直接噴了他自己一臉! 從鼻尖往上到腦門,一直噴到貼的假發套上,掛了一條線似的紅湯。 “蠢不蠢啊你?!” 莊嘯無聲地笑了,沒有放聲大笑,低聲說話時,聲音很有磁性:“別叫喚,待會兒化妝組的又過來罵你?!?/br> 莊嘯伸手扳過他臉,小心翼翼地用中指指腹來抹。 “我趕緊給你擦了。 “脫妝了,你快去補粉! “蠢貨!你假發套膠水都裂開了……” 哈哈哈—— 也不知是今天第幾次爆笑出聲,裴琰對莊嘯損他的那句“蠢貨”都甘之如飴,假裝當做打情罵俏,自個兒心里美了半天。 …… 第三十章 冷雨 影視城一般都建在山高水遠、風景秀麗的地方,依山傍水,借助當地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外人比較難找過來,但對于當地人而言,這攝制組就在村兒里。每天早上一開機,“呼啦啦”四周冒出來許多人,都趴在那土圍子上觀景兒。 甭想清場了,可有生活氣息了。 副導演、劇務和制片主任都分別過來交流,遞上日程單,問大明星都有什么要求、拍戲過程中有什么喜好、習慣或者忌諱。 裴琰用眼快速捋過頭三天的日程表,問:“邢瑢都還沒進組吧?他的戲份怎么拍?” 制片主任說:“咳,先上替身,沒事。你照舊拍你的場次,不用管他?!?/br> “呵……”裴琰道,“他沒有打戲吧,也上替身?“ 制片主任尬笑:“人都沒來呢,也不能讓大伙白等,那就替身唄,先拍你們其他人的正臉臺詞?!?/br> “哦——”裴琰做個恍然大悟表情,“文戲替身,馬戰挨打戲也得替身吧?本來也沒有他打別人的戲哈,那他還來干嗎?” 制片主任拍他肩膀:“來拍大頭特寫??!” 都是行里人,大家都懂么。 男一號正當紅的鮮rou,名叫邢瑢,挺別致的名字,過耳不忘。 其實裴琰跟邢瑢還是一個公司的,都是嘉煌兄弟的藝人。彼此風格迥異,就不在一個總監分管部門,不常見面,也沒什么矛盾。他就是嘴上不饒人,看誰不順眼,就想說誰兩句。 制片主任卻還不走,還跟他有話說,摟了裴琰肩膀:“哎老裴,哥問你啊,莊先生人怎么樣,好說話么?好合作么?” “你覺著呢?”裴琰反問對方,“人家今天開機儀式遲到一分鐘了嗎?” 制片主任一笑:“大牌其實做事都靠譜的,都在乎名聲。那,他平時在劇組里有特殊習慣嗎?愛好什么?吃喝拉撒睡,有什么癖好、要求?” “他什么癖好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問本人???”裴琰聳肩,“我沒聽說他跟劇組提什么不著邊際的要求?!?/br> “我問本人,人家肯定不說,還不熟嘛,老哥我也怕伺候不周到……”制片主任又一笑,老哥哥我坐這位置也不容易,片方和導演演員之間的一塊夾心五花rou,焦頭爛額雞毛蒜皮各種事兒一大堆,都他媽伸手管我要錢還一個個都不給我省心。 裴琰說:“畢竟我花大力氣請來的人,麻煩哥您多照應。每天熱水送勤一點兒,接送的車要準時,化妝師別太早去叫他,先化別人,最后再叫莊先生……還有,三頓盒飯多給點兒rou比什么不強?!就我們倆體力消耗最大,就我們倆是真打,其他人都忒么模型替身!鏡頭里放眼一看,里邊兒就沒幾個是活人活馬,都等著動畫后期呢,神筆馬良啊,反正最后都能畫出來?就我跟莊嘯在鏡頭里是活的,你們就擺了個兵馬俑陣吧?!” “行行行,知道了?!敝破魅螕p他,“就你小子……人狠話還多?!?/br> 趁著小鮮rou還沒進組,劇組一天都不耽誤,趕工加碼開始拍重頭的打戲。 兩位主演輕車熟路,先前在《醉拳》里完全就沒打過癮,這次接著再打。同樣,拍片不是按劇情順序來的,按人員配置再考慮季節和場景調度,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湊。無數個精雕細琢的文戲鏡頭、長串長串的武戲打斗、土城黃沙之間濃墨重彩的氣氛渲染,湊成一部完整的電影。 影視城十里長街之上,飛霜走石,漫天碎葉灑下,一地金黃。 一雙官靴,踩著落葉,刀尖朝下,劃過長街…… 帽檐下的雙眼,仿佛穿透云霧,自帶一道霞光,氣場懾人,隨著攝影機在軌道上快速后退的步調走過街道時,讓四周都陷入寂靜…… 賣菜大媽和遠處圍觀的吃瓜群眾都不說話、不用方言聊天了,沉默,目不轉睛看那來人,都被來人眉宇間無形的氣場所折服。 幾名廠衛手持稀奇古怪的殺人兵器撲上來時,那人突然飛身而起,空中落葉四散,飛花襲人,大俠手起刀落,刀尖劃破血氣蒼穹…… 哇——吃瓜群眾手里的瓜都掉了,開始忍不住發出驚嘆聲和躁動聲。 城樓上爆出一聲明亮而詭譎的哨子,鷂鷹殺出。 一道白光身影從樓上直撲長街,威亞鋼索拉得筆直緊繃,刀客遇襲疾步后退,白色身影在空中刀劈劍砍,睫毛飛花,眼眶帶血,仇人相見,字字句句誅心泣血…… cut! 導演喊。 “啊——” 殺氣騰騰的白毛兒大妖怪從天而降,吊著威亞打著旋兒撞到他“仇人”懷里,落地,鏡頭一轉已經在狂笑了,“誰家鷹他媽拉屎了?。?!” “好!好!留這條了??!” 導演一揮手,示意后面人,周圍蹲的那一群燈光、煙霧、特效組人員表情立刻松懈,站起身,這條過過過啦,撤撤撤。 沒人搭理那位扯脖子叫喚喊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