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羅甜默然不語地任由傅錦朝死死地抱著她, 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肩膀處因為傅錦朝抱得太緊而傳來的痛苦。 痛嗎?也許吧。然而此時此刻,從心臟隨著血液流散到四肢百骸的痛楚, 痛徹心扉,痛得她連站都險些要站不穩。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羅甜又哪里還能注意到其他地方呢。 “朝朝, 別怪我, 別怪我?!绷_甜低聲呢喃道。 “如果我不同意你這個計劃,你準備怎么辦?” 羅甜側過頭, 靜靜傾聽著傅錦朝溫熱的心跳, “很簡單啊, 打暈你,藥暈你,或者綁著你,反正總會有辦法的?!绷_甜太了解傅錦朝,也太清楚自己深愛的這個人有多么聰明,所以哪怕她行事再怎么隱秘,她也不能保證,這一切不會被傅錦朝發現。 但是發現了也沒關系嘛,一力降十會,這還是當初傅錦朝親自教會羅甜的。 他們此時身在香城,身在落羽山,這是八卦堂的地盤,也是羅甜的地盤,只要羅甜想,她就一定可以禁錮住傅錦朝。不用多久,只需一天,不,也許連半天都用不了,要么生,要么死,至于半死不活這個選項,羅甜決定自己劃掉。 聽到羅甜的回答,傅錦朝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連心口原本灼熱噬心之感都被沖淡了一些。 “你想了這么久,就只想到這個笨法子?” 這法子笨歸笨,但是實用效果最好了好嘛!羅甜心里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有了這個小插曲,兩人之間原本近乎凝滯的氣氛倒是陡然間變得緩和起來。 傅錦朝放緩了自己抱住羅甜的力道,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像是說著最溫柔動聽的情話,可是事實上他說的是,“好,我答應你,不用你打暈我,藥暈我,也不用綁著我,我答應你?!?/br> 我答應你,若成功,則一起活,若失敗,則一起死。 傅錦朝眼眸低垂,將紛繁雜亂的情緒盡數壓下,而后輕勾唇角,眸中剩下的,便只有一眼望不盡,如海般深邃遼遠,可溺死人的深情。 被這樣深情的目光凝視著,一時間,幾乎被溺斃的錯覺讓羅甜腦海中一片混亂。 不對,到底哪里不對呢? 眼見著羅甜眉宇微微皺起,傅錦朝迅速以吻封緘,將她未能理清楚的疑惑再度打成了一團漿糊。 被徹底帶入一片情熱之中的羅甜只覺得自己成了鐵板上的煎魚,被翻來覆去,不管是身體,還是腦子,都似乎不由自己做主了,哪里還能再去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幸好,傅錦朝還是有分寸的,至少羅甜容光煥發地出現在了晚宴之上。 沒有錯,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那種。 正在招呼客人的黃玥然一個回眸間就看到脂粉未施,卻光彩照人的小師叔,臉色嬌艷若清晨還帶著露水的玫瑰,整個人就跟吃了靈丹妙藥——等等,靈丹妙藥? 已為人妻的黃玥然下意識就打了個激靈,眼神在傅錦朝和羅甜的身上來回逡巡了一番。 不是吧,真的是她想的那樣?難怪師父讓她不要管這件事呢,合著是床頭打架床位和啊,真是幸好她聽了師父的話沒有參合進去,不然多尷尬啊。 “想什么呢,客人來了?!睒s游看著神思已經不知道飄蕩到哪里去的黃玥然,連忙靠近低聲叫了一聲,黃玥然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瞬間就掛上了招牌笑容,笑意吟吟地跟著榮游繼續去招呼客人了。 八卦堂今日大宴賓客,能夠拿到請柬進門的人,自然知道今天的正主到底是何來歷。但是也有不少是被捎帶著進門的,看到穿著一身旗袍,明顯年紀不過才二十許人的羅甜,又特意看了一下請柬,下意識就露出了好奇之色。 “喂,究竟系邊個丫,李家嗰位心情擺咁好,系小輩嗎?”有不明內情的好奇問道。 “咩小輩,可唔小輩,呢系八卦堂張堂主嘅師妹?!甭晕⒅酪恍┑牡靡饨忉尩?。 “咩,師妹?咁大個都爭太多啦,你話系徒孫我相信啲呀?!?/br> “愛信唔信咯?!?/br> “要真系徒孫,你睇下嗰幾位,可唔可以有咁好嘅心情??” 羅甜在八卦堂的地位非凡,縱然今日來人不少,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湊上來交談一二的。至于那些身份不夠的,就只能坐到一旁去,讓同輩的弟子們招待了。 “哦,我突然間醒起,當年李家選嗰嚿龍虎墓地,聽講就系呢一位嘅手筆??!”這件事情過去了已經有十幾年了,在場就算知道的,也差不多將這件事忘了個精光,說出這話的人記憶力一向出色,仔細想了想之后,登時就想起了這件大事。 這話一說,這個小角落登時就熱鬧了起來。 “開咩玩笑啊,十幾年前?” “系呀,你睇下嗰個妹,咳咳,你睇嗰位大師嘅年紀,就算駐顏有術好啦,今朝都肯定唔會超過三十吖,十幾年前,噉咪即系至十多歲,十多歲可唔可以做乜!” “唔系十多歲丫,我聽人講,呢位大師今年二十二歲??!” “真假?” “黃金都真??!” 羅甜并不知道角落里正有人因為她的年紀而大跌眼鏡,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今天在場的全都在討論她的年紀好嘛,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啊。 “羅大師真是青年才俊啊,想想當年才見到的時候,還是個小女孩,如今已經大美人,可見我們這群人也是老咯?!崩罴椰F任家主笑著舉杯示意道。 李家原本的家主早已葬入墓地,也不知道是李家厚積薄發,還是當真墓地的風水保佑,這些年做生意,一向都是順風順水,到了今日,香城首富的名號已經是坐得不能再穩當了。 “李先生還是龍馬精神,容光煥發啊,哪里老呢,真是玩笑話?!绷_甜懶歸懶,但是必要的時候還是會應酬的。開玩笑,這可是狗大戶呢,關系當然要維持好啦?!爸徊贿^我看李先生最近大約時常喉間作癢,家中花園里種的話約莫是要換個品種了,若是李先生不嫌棄我沒什么審美的話,倒是不妨換一些綠植,也多幾分生機?!?/br> 李先生聽了羅甜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微光,面上卻還是之前那副模樣,哈哈笑道:“大師就是大師,我什么都不用說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家中還是有些事情要請教一二,只是不知道何時方便???” 旁邊眾人聽到后下意識就在心里罵了一句老狐貍。羅甜此次回來香城,一直都在落羽山上教導弟子,除開半路上無意中遇到的齊家,一家都沒有去,原本他們這次來參加宴會,就是想借機約一約羅甜的,哪知道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呢,這個上桿子的就先爬上來了。 羅甜笑道:“若是李先生不嫌棄的話,半月之后倒是有時間?!?/br> “好,半月之后,靜候大駕光臨?!?/br> “李先生客氣了?!?/br> “羅大師,我家……” “羅大師,還有……” “久聞羅大師年少英才,今日一見,到不知是百聞不如一見,還是,”江飛絕意有所指地將話停在了最有歧義的這里,等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才假模假樣道:“略備薄禮,不成敬意?!?/br> 羅甜示意人上去接過禮物,神情鎮定自若道:“雖說你祖師已經被逐出師門,但是好歹同出一源,仔細算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受你一份禮,我倒是不心虧?!?/br> “撲哧”,羅甜這話一說,在場眾人有繃不住的,全都笑了出來。 實在是兩人的年紀對比在這兒,一個年輕貌美二十許人,一個看著沉穩,年紀卻肯定有三十開外??善〉哪莻€輩分高,大的那個還得彎腰,豈不就是可笑嘛。 被羅甜這么直接下了面子,江飛絕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小師叔?”江飛絕心念一動,周遭氣勢就有了變化,可還沒等到他干什么,羅甜就輕笑著應了一聲,“哎?!?/br> 只這一字,登時就打散了江飛絕周遭的氣勢,江飛絕忍不住悶哼一聲,看向羅甜的眼神也起了變化。 他因為天資過人,自幼被江一慶收做徒弟,仔細培養,原本江一慶是將他當做秘密武器的,可哪知道江一慶十五年前來定下賭斗之約時竟然陰溝里翻船,就栽在了面前這個黃口小兒的身上,因此修為大損,江飛絕迫于無奈,有所成之后就來了香城。一來自是為了錢財,這二來嘛,自然還是遵循師命,對付八卦堂。 江飛絕而立之齡,已有五品,遠遠超過張省非最為出色的弟子黃玥然,為此,江飛絕一向得意得很。至于說羅甜,他們師徒費盡了招數和心思,也沒能打探到她如今的水準,只是回頭算算年紀,江一慶和江飛絕都一致認為羅甜現如今撐死了也不過是個四品,這就頂了天了。 但是此時此刻,江飛絕真正站在羅甜的面前的時候,他的心,突然涼了半截。 比他還強,難不成是六品,又或者說——不,不,這絕對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羅甜:哦,又有傻x來找死了 第182章 ch.182 江飛絕情緒急劇變化, 心中猶如翻江倒海, 一時間,連那副溫文爾雅的假面具都險些維持不住, 那臉白的,是個不瞎的都能看得明白。 要說江飛絕這些日子在香城吧, 那也算是聲名大噪了, 平日里私下底去找他批命改風水的也有不少。畢竟八卦堂也沒擺明車馬說是去找江飛絕就是跟他們作對不是。 再加上江飛絕的自身確實也硬實,在張省非師兄弟三人近一年都沒有怎么出手, 而下頭的徒弟們又的確不如江飛絕的情況下,還是有不少人愿意去找江飛絕辦事的。 江飛絕既愛財, 又樂于給八卦堂添堵, 基本來者不拒, 幾相疊加,名聲也就這么傳出去了。 但是有一點還是讓江飛絕很郁悶, 因為幾大家族的人, 一直都沒有來找過他。 幾大家族在香城扎根這么多年, 旗下的產業幾乎涉及到了香城的方方面面,可以說,他們對香城的影響力是極其大的。若是能成為他們的座上賓,這一方面是對八卦堂的打擊,另一方面嘛,對江飛絕的聲名也是一個極大的提高。別的先不說,光是這個出場費,他以后至少能翻倍。 可是做生意能到幾大家族這份上,目光短淺的事情,他們還是做不出來的,就算有人私底下有自己的小算盤,可上頭有大家長醒目人看著,這種事情也做不出來。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八卦堂當年一些不為人知的私隱也是耳聞過一些的,更別提當年江一慶來香城和八卦堂賭斗的事情李家更是參與進去的了。是以其他家不提,光是李家,就絕對不會參與進去。 開什么玩笑,就算張省非他們忙于修煉,不接生意,這不還有個羅甜嘛。事實上自從羅甜收了李家那塊地的“勞務費”之后,也陸陸續續接過幾筆李家的生意,次次都是完成的漂漂亮亮,一點問題都沒有的那種。張省非他們多大,江飛絕多大,羅甜才多大? 這都不是殺雞取卵,這是鼠目寸光,李家人是有了病才會去找江飛絕,而不是等著羅甜回來。 這幾家明面上暗地里也是明爭暗斗,可是在這方面,卻是出奇一致的,各家看李家老老實實不愿出頭,一個都不愿意當那個先出頭的椽子,是以等到羅甜來香城之前,江飛絕縱使名聲響亮,可是眾人背地里評點的時候,還真沒太把他當一回事。先不提張省非他們師兄弟,單跟羅甜比起來,他就落了下風。 可誰讓江飛絕自己不覺得呢,事實上不僅江飛絕自己不覺得,除了幾大家族自己人,其他人也沒覺察出什么不對來。直到今日晚宴,羅甜和江飛絕鑼對鑼,鼓對鼓地碰上了,二人這一撞面,才算是高下立判。 一個年輕貌美,氣定神閑,一個相貌平凡,臉色蒼白。都不用比較別的,單純刷臉,羅甜就一騎絕塵,甩的江飛絕連尾氣都看不到了。 “既然叫了聲師叔,原本也該給份見面禮來著,只可惜,小師叔我今日為了穿的好看,一應東西都沒帶,只能下回再補上了?!绷_甜笑得溫和大方,還作勢拍了拍身上的披肩,她今天一身合體的旗袍,瞧著明艷耀人,可穿的漂亮歸漂亮,這一身衣服又沒個口袋啥的,的確也不好放東西啊。 這要是不明就里的聽到了這番話,還真以為她是個和善性子呢。 但是同樣的話落在明白前因后果的人耳朵里? “撲哧”,“哈哈哈哈哈”,各種笑聲此起彼伏,原本還有人顧念著江飛絕的身份,覺得還是別當著面嘲笑一個相師比較好,可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八卦堂已經擺明了車馬,勢必要將江飛絕趕出香城了,他們要是再想著維護江飛絕,那豈不是把八卦堂給得罪了嘛。 當然了,還是有一小部分人,心思更重,沒隨大流笑出聲,只是在旁人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時,隱晦地露出一絲笑意就算是應承過去了。 這部分人暫且不論,可是旁人或放肆,或隱忍的笑聲卻是全數落了江飛絕的耳朵。這些人的嘲笑就像是一根又一根木柴,而羅甜臉上的假笑,就是最后一根點燃的火柴,轟然一聲,火就燒了起來。 江飛絕面色沉郁地望向羅甜,“若是我不自量力,想要向小師叔請教一二呢?”江飛絕格外加重了“小師叔”三個字的讀音,就像是口中咬了一段骨頭,恨不得將這段骨頭撕咬地粉碎才好。 “哦,你確定?”羅甜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好似對江飛絕說的話毫不在意,可唯有真正面對著羅甜的江飛絕,才能體會到面前這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 羅甜以前修煉沒對手,沒師傅,也無法對比,只能自己摸著石頭過河,也不敢進境太快,生怕自己跟那些修真小說里說的那樣,底子沒打牢靠,就如同無根之萍,風一吹就散了。是以她一直都注重打磨自己的根基,而她后來因為傅錦朝和寒靈玉髓連連進階,又怕自己這到底不是老老實實修煉得來的,照舊下了一番苦功夫,再加上她修煉的功法本就遠超眾人,是以哪怕她現在不過才到七品,跟進了七品已經許久的張省非潘易比較起來,除開經驗,其他還真沒有不足的地方,甚至于因為小八卦,羅甜的各種手段還要比這兩人還多呢。 江飛絕就不同了。 他天分好,又從小被江一慶催著要上進,他為了討師父歡心,只能努力提升自己??墒蔷拖翊髽?,只顧著一味地要長高,卻不先把根給扎扎實了,不腳踏實地,又怎么能穩當呢。 更別提羅甜的境界本身就高過于江飛絕了。 一開始江飛絕試探羅甜,羅甜回擊,若說那時候的羅甜像面山擋住了江飛絕,那現在就是大山直接砸向了江飛絕,可江飛絕偏生動彈不得,只能硬生生站在那里,等著“這座大山”砸下來,把他砸個“粉身碎骨”。 “咳咳?!睆埵》强粗樕t潤到幾欲滴血,額頭汗珠不斷滑落,臉部肌rou僵硬到動都沒法動的江飛絕,咳嗽了兩聲,用來提醒羅甜,這到底還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呢,不能壞了她的名聲,要想收拾,日后的機會多的去了。 羅甜接受到了張省非的示意,雖說斬草務必除根,但是現在另有盤算,羅甜心念一動,這才收了回來。 “罷了罷了,看來師侄的身體好像還不大好呢,人已經來了,這心意也算到了,師侄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绷_甜意有所指道。 江飛絕暗自忍耐,一言不發,轉身便要走。他這一走,他那不正常的臉色就徹底暴露在眾人眼中。 眾人看著江飛絕的面色心下暗驚,這哪叫看著不大好啊,這臉色根本就是紅的要爆炸??!一時間,眾人看下羅甜的眼神也變得莫測起來。小小年紀,手段卻如此高深,江飛絕的手段他們中也有不少人是領教過的,可就是這么一位,在她面前居然連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這個女孩子,到底強到了什么地步? 而這些人當中,那些私底下找了江飛絕辦事的人更是后悔萬分。 早知道,早知道八卦堂還有這么一位能人沒露面,他們又何必上趕著請江飛絕辦事呢,多等上這么幾個月不就好了?便是真是那等不及的,照舊求上八卦堂的門來,到時候下頭小輩們辦不好,上頭三位不動彈,說不得還是要請到這一位的頭上來??! 現在可好了,平白得罪了這么一位前途無量的,一時間,有些人已經開始謀算起要送什么禮來重新討好八卦堂了。 畢竟香城就這么大,八卦堂里相師不少,可是真正被允許出師,并且留在香城的,還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到時候說不得就有人為了搶機會,將自己找過江飛絕的事情給抖露出去——不不不,這可絕對不行,回去一定要再厚厚地補上一份禮,千萬不能惹怒了八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