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看了,現在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看到文老師,可惡的鷹國人!” “跟普通鷹國人沒關系,不過多半還有新聞沒說的內情?!?/br> “那些我們一般人就沒法知道了。有消息說文老師傷得怎么樣嗎?” “沒聽說,估計跟其他人一樣,也被爆炸沖擊波波及了。我們文老師這么完美,肯定只是小傷,肯定!” …… 公交車開過來,車身已經換了廣告,不是貓貓車了。應安年把車開走,去了c大門口,去了那家小橋流水的餐廳旁邊。 厄運低空飛過,沒有降臨這片土地。國際局勢悄然變化,電視節目討論著核安全問題,到處的人們都在正常生活,停下來時才會說幾句新聞。 他也在正常生活,只是去哪里,都找不到那個人。 無法用“下一個”替代的人。 這晚應安年很晚才回到家。郵箱里又收到兩封外文郵件,和之前的一樣,表示他們醫院對這樣的病例也束手無策。 他回復郵件道謝,躺上床,幾分鐘后,還是睜開眼,摁亮手機。 “……對,就是我過去提過的那個朋友。他是個非常出色的人,不僅是優秀的企業家,有很強的社會責任感,在工作上……生活中善良、謙和、細心、有趣,性格特別好……” 是文灝澄清他們只是好朋友那一期直播。以為他想和自己撇清關系,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應安年都有意避開這個視頻。 畫面里的長發青年明明在解釋他們的正常友誼,嘴里卻對“朋友”夸個不停,一雙眼睛亮得就像童話里的西方龍遇到了一大堆金幣,要馬上搬回自己的山洞收藏。 應安年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眼前就模糊了。 睡了不知道算不算睡眠的一覺,應安年照例穿好西裝,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一大早趕到醫院。 走廊里,文灝的主治醫生迎面走來:“我在a市醫院的朋友給了我他導師的郵箱,這位教授近年來一直在研究植物人的問題,你可以聯系他試試看?!?/br> “謝謝你,嚴醫生?!?/br> 嚴醫生往前走了兩步,又轉身,有些遲疑地說:“應先生,植物人有蘇醒的先例,但……真的不多。希望要有,可也不要把自己逼太狠,我們要做兩方面的心理準備?!?/br> 應安年沒有點頭,也沒有否定,再次道謝后,繼續走向文灝的病房。 按上門把手時,他想,有這么明顯嗎。整整衣襟,他推開了門。 “今天感覺怎么樣?”應安年問床上的人。 沒有人回答他,他臉上也不見失落,一邊溫柔地給青年擦臉擦手,輕輕梳頭發,一邊嘴上不停,說完天氣說樂樂的中班課程和小五的新狗糧,再一條一條講他今天要開些什么會,見幾個人,爭取幾點下班過來。 他告訴樂樂文灝需要安靜,自己在這里時卻不斷說話——據說多說話有助于喚醒病人的意識。 應安年沒有對樂樂說實話,他不確定有陰影的小孩兒能不能接受得了,同時一廂情愿地想維持一種沒什么大事發生的狀態,一如除了部分已知的人,他沒有告訴外界文灝到底怎么了。他希望一切都處于相對常態,當有一天文灝醒來,什么都沒有大變,他立刻就能回歸正軌。 做完那些,應安年就得去公司了,護工已經等在門外。他說了“晚點見”,腳卻還釘在原地,目光也沒有從青年的臉上挪開。 “這幾天我在想一個問題,”應安年坐下來,握住青年的手,“是不是只要我早點發現不對,或者問你要答案,在你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在察覺你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時候,從不提起過去的時候,我就能阻止你離開我?” 他深吸了口氣:“你說你不是人類,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你是什么,來自哪里,做過什么,我都不在乎。所以你不要因為在我面前暴露了,就躲著我,好不好?” 男人搖搖床上人的手,這難得的撒嬌卻沒有換來應有的回應。 祈求不管用,應安年換了個方向:“我查了很多,關于非人類的人和事,不像明顯撒謊的只有一兩個,但我又怕真找來了人會對你有害,你能不能給我個提示?” 依然沒有回應。他稍稍松手,掌中修長的手指就自然垂落,他再次把手握緊。 “那個地方安全嗎,你去的地方?有沒有你喜歡吃的東西?”應安年聲音變低,“我去過鷹國科技博覽園,那里只剩一片廢墟,是你救了大家對不對?” 寂靜。當他的聲音落下,房間里只有寂靜。 再難忍受般,應安年終是問:“為什么你來到我身邊,又要離開?” 但他又馬上傾身撫摸青年鬢邊:“我不是要責怪你,我只是找不到你?!?/br> 他低下頭,吻在青年唇上,然后輕聲問出了他頭上的思維圖紋一直顯示的問題:“寶貝,你什么時候回來?” 暴雨聲傳來,夏天的雨說落就落,密集的雨簾給窗戶添上了背景,襯得那個對話框更加明顯。 暗青色,壓抑的希望。 一些人的人生轉道,一些事還在被長期形成的力量推動著向前發展。 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順利通過最后一關,蓋章生效。 大街上飄起彩虹旗,無論是同性戀人群還是支持他們的親友都歡欣鼓舞,有人忍不住當街就跪下來向戀人求婚,有人已經定下來要在可以領結婚證的當天,天不亮就去領證處,爭取第一對拿到。 應安年走進某珠寶品牌的vip接待室,里面的人一看到他就道恭喜,擺出他早就定制的對戒。 設計簡潔、一看就是一對的兩只戒指立在絨布盒內,讓比第一次來時消瘦了很多的男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您早就知道法案會通過嗎?” 應安年微笑著收起戒指:“不管通不通過,我都會向他求婚?!?/br> “那倒是,兩位天生一對,一定會白頭偕老,美滿一生?!?/br> 第87章 零點一過,手機傳來連續的嗡鳴,來自母親的、好友的、趕早的會員俱樂部的,每條信息都在祝他生日快樂、心想事成。身在國外、不了解他近況但還記得他生日的老友在信息最后問他,什么時候結婚。 應安年沒有急著回復,他把病床搖高一些,讓文灝斜靠在床上,自己單膝跪在床邊,抓住青年的一只手。 “本來應該在白天,但我等不及?!?/br> 月華如水,透過窗戶給沒有開燈的病房覆上朦朧的美感,所有無關的事物都隱沒,只有兩個身影在柔和的光芒中十指相連。 靜謐中,應安年輕柔的聲音如月光輕易漫進人心底。 “我們沒有談過對未來生活的設想。對我來說,不需要設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度過這一生剩下的所有清晨和夜晚,做一些有價值的事,也關心吃穿瑣碎。我們會看著樂樂長大,然后我們也變老。你老了依然魅力不減,而我可能會因為你多年的包容變成一個善妒的老頭,我們偶爾斗嘴,但從不分開。我想你也是這樣想的?!?/br> 沒有別的聲音,但應安年模糊地覺得,他說的話,對方聽得見。 也許是希望太過吧。 “現在也是一樣,除了你暫時不能和我斗嘴,什么都不會變。我們還是會相伴到老,到死,就我們兩個人?!?/br> 應安年笑起來:“是不是有點吃驚我也可以這么無賴?是你給我的信心和權利,你說過法案通過就領證,現在不允許后悔啦?!?/br> 他拿起戒指盒打開:“那么,親愛的文灝先生,你愿意答應我的求婚嗎?” 兩秒過去。 “我就當你答應了。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何況今天還是我生日?!?/br> 兩只戒指被同一個人分別戴在不同的手上,然后因為手指的交叉再次并在一起,發著淡淡的光。 “求婚沒有玫瑰,也沒有燭光晚餐,你都沒有起來埋怨我,趁著過生日還有豁免權,我把其他過錯也交代了?!睉材昶鹕碜酱策?,把呼吸節奏都沒變過的青年摟到懷里,臉貼著臉摩挲,“我偷看了你的筆記本和手機,你不要生氣?!?/br> 為了得到有助于找回文灝的蛛絲馬跡,應安年把文灝的東西仔細看了一遍。 那個筆記本里記著簡潔的讀書筆記和直播提綱,沒什么有用的信息,應安年卻在其中一頁停留了很長時間,那里寫著:“安年的字太好看了!我要好好練字?!?/br> 讓應安年心跳加速的東西在手機里——文灝用手機不避著他,他知道密碼。 看過文灝拍的記錄各種生活小趣味的照片和對他的多張偷拍,應安年點開了微博,看到了那個賬號:見習人類。 “最喜歡的人類多了一個?!?/br> “人類群體對學習的堅持值得敬佩?!?/br> “過去一年,做了一個幸福的人類;新的一年,做一個能帶來幸福的人類?!?/br> “原來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br> “想抱抱他,親親他,要忍住,還不能表白,不能害了他?!?/br> “我來自人類,屬于人類,和愛的人類在一起,無比地幸福?!?/br> “想和他結婚?!?/br> “不能害了他”?原來青年當初的猶疑另有原因。應安年握住文灝的手機冥思苦想,把每個字都掰開來看,可那并沒有什么幫助。 “見習人類”發的微博太少,沒有透露任何關鍵內容,他的關注列表里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對象。一無所獲的應安年不死心地點開寥寥幾條評論。 這個賬號的關注者只有兩位數,幾乎都是僵尸粉,只有一個人給他連續幾條微博都留了評論??磿r間,評論都是最近發的,可能對方突然發現這個賬號,產生了探究心。文灝沒看到這些評論,自然沒有回復。 此時,交代完全部過錯,并沒有迎來愛人懲罰的應安年再次點開“見習人類”的微博評論,在最新的那個問題“你和他怎么樣了”后面打字回復。 “我們訂婚了^_^” 夜深了,應安年側躺在病床上,抱著長發青年陷入許久未有的甜夢。 敲門聲忽然響起,響到第三聲應安年才驚醒。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從青年身下抽出來,仿佛擔心吵醒他,起身開門的速度有點慢。 外面是夜班護士,門剛開了條縫兒她就急道:“我愿……” 沒頭沒尾的半句話說完,她轉身就走,看都沒有看應安年一眼,步態自然,好像她剛才并沒有來過。 應安年:“……” 這可能是個值班值懵了又不善交流的護士,發現自己敲錯門就用失憶大法,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 應安年沒在意,輕手輕腳回去繼續睡。 早上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上班積極的嚴醫生,遇到應安年這樣不愿意放棄的家屬,他也總是早早就來看看。 應安年和他打招呼,嚴醫生走到近前,開口第一句竟是:“生日快樂!我就在你身邊!” 那聲音飽含情感,應安年看著這位中年男醫生,眼神都變了。 “嚴醫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謹慎地問。 “什么?今天是你生日?”嚴醫生的語調恢復了正常,“生日快樂,應先生?!?/br> 他們說了幾句文灝的情況,沒什么新內容,嚴醫生也再沒表現出什么異常。 第二個來的是護工,在應安年面前總顯得恭謹、多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年輕小伙兒敲門進來后沒有第一時間清理病房,反倒直愣愣地看著應安年道:“我是文灝,我就在你身邊,一直在!” 然而急切的一句話后,應安年再看,小伙兒還是那個專業的模樣,腳尖一轉就要去打掃衛生。應安年在的時候,病人身邊他是不需要去的。為了對得起酬勞,他只能跟已經很干凈的病房和其他瑣事較勁。 “你剛剛說什么?”應安年壓下眉毛。 “???”護工摸著抹布,想了一下才道,“我說您好?!?/br> “后一句?!?/br> “后一句?”護工困惑不已,被應安年的眼神看得怕怕的,“沒沒有后一句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