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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長安十二時辰(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56節

第56節

    “對不起……”張小敬的獨眼里nongnong的都是悲哀神色,隨手把最后四支弩箭裝填好,轉身飛速從靈官閣朝頂閣爬去。他的腳下能感覺到地板在顫,整個玄元燈樓已經正式運轉,動起來的力量實在是太壯觀。

    頂閣的爆炸聲遲遲不來,張小敬很擔心毛順是不是又臨時反悔了。這個該死的匠人首鼠兩端、猶豫不決,不盯著還真是不放心。

    現在他總算爭取到了最好的局面。蕭規已經下到水力宮,去執行其他任務,兩個護衛也被干掉,無人掣肘。他只要趕到頂閣,逼著毛順引爆麒麟臂,應該還有時間撤出來。

    很快他到了頂閣,一腳踹開門,發現里面竟然空無一人,只有轉機在咔嗒咔嗒地轉動著。毛順不在,猛火雷也不在。

    張小敬一下子渾身冰涼,這能跑哪里去?他轉了一圈,飛快走出頂閣,朝上頭的玄元燈樓望去。還未燃燭的燈樓內部,如同一張巨獸的大嘴,滿口都是大大小小的獠牙。

    他的腳似乎踩到什么東西,一低頭,發現是火石和艾絨,還有一抹血跡??磥砻槻皇亲栽?,而是被人拖出頂閣的。

    “魚腸!”張小敬從嘴里擠出兩個字。

    有能力做這件事的人,只有魚腸!他這是在向張小敬挑釁,逼著張小敬去找他決斗。

    張小敬回過頭去,看到轉機旁邊有一段毛順用滑石畫出的線,這是標定的引爆位置。也就是說,現在就算毛順不在,張小敬自己也能cao作。

    可是麒麟臂也不在,它很可能被魚腸一并帶走了。

    望著徐徐帶動天樞旋轉的轉機,張小敬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忽然想起,玄觀大殿旁的那一排小鼎中,應該還剩下幾根,之前毛順就是從那里拿的。蕭規撤離時,并沒全帶走,現在返回,應該還在!

    張小敬離開頂閣,順著剛才那段樓梯,又返回到大殿中來。那兩名護衛癱倒在樓梯底部,張小敬顧不上檢查他們生死,大步流星沖到殿后。那六個小鼎的火已經被壓滅了,但其中幾個鼎里,還斜放著幾根麒麟臂。

    張小敬隨手挑出一根,扛在肩上,從殿后跑回大殿。他正準備攀爬樓梯,就聽玄觀門口“轟”的一聲,大門被人強行沖開,龍武軍和旅賁軍士兵混雜著沖了進來。

    元載自從吃了張小敬的虧,再不敢身先士卒,所以一馬當先的,是龍武軍的那個伍長。他一見張小敬扛著麒麟臂往上去,大喝道:“jian人休走!”直直往前沖來。

    張小敬暗暗叫苦,他眼下的舉動,沒法不引起誤會??蓵r間緊迫,根本不容他做解釋。他掏出弩機,朝前一射,正中伍長大腿。張小敬又連射三箭,分別擊倒三人,迫使先鋒停下腳步來。他趁機朝樓梯口沖去。

    “快!射箭??!”元載在門外憤怒地大吼。

    如夢初醒的士兵們紛紛抬腕,無數飛弩如飛蝗般釘到這一側的墻壁上。幸虧張小敬早一步爬上樓梯,避開箭雨,穿過靈官閣,再次回到頂閣。

    他飛快地把麒麟臂擱到畫線的位置,捋出火捻,然后猛烈擊打火石。外頭的官軍已經快速趕來,蹬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比外面的歡呼聲還響亮。張小敬覺得命運這東西實在太奇妙了,沒想到把他圍堵在這里的,居然是同一陣營的官軍。

    不過也怪不得他們,任誰看到一個通緝犯抱著猛火雷要炸燈樓轉機,都會認定是在搞破壞吧?要給他們解釋清楚炸轉機其實是在救人的道理,得平心靜氣對談。張小敬可不奢望那些人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無論如何,得堅持到麒麟臂爆炸!

    張小敬皺著眉頭,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手腕突然一振,火鐮劃出一道耀眼的火花,直接濺在火捻上,火捻開始咝咝地燃燒起來。

    李泌在冰冷的水中跋涉了很久,終于走到了通道的出口。這里豎著四根龍鱗分水柱,柱子上是一層層的鱗片覆蓋,不過其中一根柱子已經斷開,顯然是被人銼開的。

    說不定張小敬就是從這里潛入的,李泌心想。他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側身穿過分水柱,揪著渠堤上的水草,爬上岸去。此時的他,發髻已經完全被泡散開來,臉色也非常不好,在冷水里泡得一絲血色也無。

    他顧不得喘息,抬頭觀望了一下方位,猜測自己應該是在道政坊中的某處。

    這個很好判斷,因為從北方傳來了洶涌的歡呼聲和鼓聲,那棟巨大無比的玄元燈樓也開始運轉起來。李泌用手簡單地綰了一下頭發,拂去臉上的水珠,一腳深一腳淺地朝人多處跑去,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他猜得不錯,蚍蜉是打算入侵興慶宮,直抵大內!

    毛順在道政坊水渠挖的那一條地下水道,從南至北流入燈樓,勢必要有一個向北的排水口——最近的地方,正是興慶宮內的龍池。

    龍池位于興慶宮南邊的宮苑之內,水深而闊,其上可走小舟畫舫。池中有荷葉蘆蕩,池邊周植牡丹、柳樹,宮苑內的諸多建筑如龍亭、沉香亭、花萼相輝樓、勤政務本樓等,皆依池而起,號稱四時四景。

    道政坊龍首渠的水流入燈樓水渠,再排入龍池,無形中構成了一條避開禁軍守備、潛入興慶宮的隧道。燈樓一炸,四周便糜爛數十坊。蚍蜉便可以趁機大搖大擺進入龍池,突入興慶宮,對幸免于難的皇族、高官乃至天子本人發起第二輪攻擊——所以他們要準備水靠。

    如果讓蚍蜉這個計謀得逞的話,這次上元節將會是大唐有史以來最恥辱的一天。

    他跌跌撞撞沿著渠道跑了一段,終于看到前方影影綽綽,有幾個坊兵正站在那里聊天。他們是負責守衛龍首渠的,可是馬上就拔燈了,他們都忙著抻長脖子朝那邊看去。

    李泌沖過去,大聲喊道。坊兵們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黑影忽然從水渠里跳出來,都嚇了一跳,紛紛端起長矛和棍棒。

    李泌把張小敬留的銅牌亮出來,說我是靖安司丞,立刻帶我去找龍武軍。坊兵們對這個變故有點意外,終于有一個老兵接過銅牌看了看,又見李泌細皮嫩手,雙手無繭,那一身袍子雖然濕透了,可還能看出官服痕跡,這才確認無誤。

    很快李泌聯系到了在道政坊門布防的龍武軍,他們一聽是失蹤的靖安司丞,都大為驚訝。李泌說你們必須馬上采取措施,去疏散興慶宮和廣場觀燈人群。

    龍武軍的軍官為難地表示,這是不可能的?,F在廣場上五萬人擠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龍武軍分駐各處,也根本沒法集結。如果這時候強令疏散,光是百姓彼此踩踏就得死傷慘重。

    李泌也知道,他們這些低級軍官,根本沒辦法定奪,便說立刻帶我去見陳玄禮陳將軍。軍官見李泌氣勢洶洶,不敢怠慢,連忙備了一匹馬。龍武軍有自己的臨行通道,李泌沿著這條通道飛馳,繞過水泄不通的廣場,一口氣跑到了興慶宮的西南角。

    此時陳玄禮作為禁軍主帥,正在金明門前坐鎮。

    興慶宮南邊一共有三座城門,西南金明門,正南通陽門,東南初陽門,合稱“三陽”。勤政務本樓正對廣場的位置,是通陽門。拔燈紅籌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這個門登上樓臺,向天子謝恩,向廣場諸多擁躉致謝。它主要承擔的,是禮儀方面的作用。

    而靠近西南的金明門,則是一條功能通道。上元宴會的諸多物資與人員、醉酒過度的官員貴胄、各地通傳和飛騎、梨園的歌者舞者樂班等,都經由此門,出入興慶宮。

    所以對安保來說,最關鍵的節點是在金明門,而不是通陽門。陳玄禮親自坐鎮,也就不足為怪。

    李泌飛馳到金明門前,遠遠已經看到陳玄禮一身明光甲,威風凜凜地站在門頂敵樓。他轉頭看了眼那更加威風凜凜的玄元燈樓,雖然開轉,但樓上還是一片黑,還未燃燭,還殘存著少許時間。

    “陳將軍,靖安司急報!”

    李泌騎在馬上,縱聲高呼,可很快他就像是被人猛然卡住脖子,一下子啞掉了??柘伦T感受到主人在猛勒韁繩,不甘心地發出嘶鳴。

    他瞪大了眼睛,看到金明門的重門半開,一輛華貴的四望車從里面匆忙駛出。本來四望車該是駟馬牽引,可此時車轅上只挽了兩匹馬,車尾連旗幡也沒插,若是被御史們見到,少不得會批評一句“有失典儀”。

    李泌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太子的座駕,而且太子本人就在車中。他不止一次跟太子同車出行,知道李亨怕車廂憋悶,每次乘車,都會把旁窗拉開三分之一,習慣性地把手搭在窗欞上。

    此時在馬車的右側窗欞上,正搭著那一只雍容富貴的手。手指輕輕敲擊,顯得主人有些心緒不寧。

    上元春宴剛剛結束,拔燈之后,尚有群臣賞燈之聚、御前獻詩、賞飲洞天圣酒等環節,怎么太子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刻匆匆離去?李泌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想要喊住馬車,嗓子卻被什么東西堵住似的。

    他勒住馬匹,呆呆地望著四望車從自己身旁呼嘯而過。

    與此同時,遠處通陽門前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喝彩聲。拔燈紅籌已經登上勤政務本樓,步上七層摘星殿,站在外展露臺之上,親手向太上玄元燈樓拋去了一根燃燭。

    張小敬眼見火捻已被點燃,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捻子是麻藤芯子浸油制成,一經點燃,便不會輕易熄滅,美中不足是速度略慢,燒進竹筒里怎么也得七八個彈指,引爆少說也在十個彈指之后。

    張小敬扔下火鐮,起身沖到了頂閣門前,指望能暫時擋住后頭的追兵,只消擋住一下,便可爭取到足夠引爆的時間。

    諷刺的是,這是張小敬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第二次在同一地點面臨幾乎相同的境況。更諷刺的是,兩次在外面的追兵,分明是彼此敵對的立場。

    龍武軍和旅賁軍士兵已經撲到了門前,張小敬的弩機已經空了,手里沒有別的武器,只能靠一雙rou掌抵擋。他大吼一聲,拆下頂閣的門板當作盾牌,直接傾斜著壓出去,登時壓倒一片追兵。

    可無論是旅賁軍還是龍武禁軍,都是京中百里挑一的精銳之師。樓梯下不斷有人沖上來,壓力持續增大,士兵們雖然單挑不及張小敬,卻可以群起而攻之。張小敬只能憑空手抓住門板,利用狹窄的走廊通道,拼命把他們往外推。無數刀光剁在門板上,木屑飛濺,眼看門板就要被劈成籬笆。

    一個龍武軍士兵見刀砍暫時不能奏效,索性雙臂伸開,整個人壓上去。其他人得到提示,也紛紛如法炮制。張小敬既無法傷敵,也沒辦法對抗這么多人的體重,一下子竟被反壓在門板下面,動彈不得。

    一直到這會兒,元載才登上樓梯。張小敬一看是那個在晁分門前被自己殺破膽的新靖安司官員,開口大叫道:“是我提示你來興慶宮的,我不是蚍蜉!自己人!是自己人!”

    元載盯著張小敬,心中越發復雜。這個人當面殺死了自己十幾個部屬,還嚇得自己尿褲子——但確實是他提示,自己才來到興慶宮,難道說張小敬真是冤枉的?可元載很快又否定了。他明明抱著猛火雷來炸燈樓,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的行為,難道不是個叛賊嗎?

    這個獨眼死囚犯的種種矛盾行為,聰明如元載,完全摸不透怎么回事。元載決定不去想了,總之先把他抓住就對了!

    “不要相信他的話!”元載正要清清嗓子,發布下一條命令,卻被張小敬的聲音占了先。

    “這燈樓里已經灌滿了猛火雷,馬上就要炸了!必須馬上派人去阻止!”張小敬聲嘶力竭地在門板下叫著。這個說法,讓元載一哆嗦,連忙抬頭向太上玄元燈樓的里面望去??上Ю锩嫣諘缌?,什么都看不清。

    我的天,這燈樓里如果全是猛火雷,那豈不是連整個興慶宮都要上天?元載的腦子一蒙。

    “長……長官!小心!”一名龍武軍士兵突然指著頂閣尖叫道。門板已經被卸掉,所以走廊里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一根麒麟臂正緊靠在轉機的背面,那捻子已經燒入了竹筒內部。那種冰冷的死亡預感,一下子又襲上元載心頭。他二話不說,抱頭就朝樓梯下面滾去。而壓在張小敬門板上的士兵們,一見長官如此,也紛紛跳開。

    只見那麒麟臂的捻子燃到盡頭,閃了幾朵火花,然后消失了。不過張小敬知道,這不是消失,而是鉆入竹筒內處,很快將喚醒一個極可怕的火焰怪獸。

    他攥緊拳頭,閉上眼睛,等待著自己被火焰席卷而得解脫的那一刻。

    一個彈指、兩個彈指、三個彈指……到了五個彈指,頂閣里還是一片安靜。張小敬沒聽到意料中的爆炸聲,反而覺得臉龐有些灼熱,他睜開獨眼,看到一團熱烈的大火在轉機旁飛舞。

    這一枚猛火雷,是臭彈。

    張小敬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所在。這根麒麟臂的尾部在剛才的爭斗中被撞開了一條縫,有黑色黏稠的猛火油流瀉而出,灑在地板上。

    猛火雷的制造要訣,就是內部須壓緊壓實,把油勁牢牢地蓄在一處,才能使其成功起爆。若是密封有破損,xiele勁力,便只會變成普通燃燒,徒有猛火之威而失雷霆之瞬擊。早些時候,突厥狼衛們攜帶的桶裝猛火雷里,正是因為密封欠佳,導致數枚猛火雷變成臭彈。

    顯然,張小敬運氣不夠好,這一根麒麟臂尾部破損,勁力外泄,讓它變成了一枚普通燃燒的猛火雷。燃燒起來固然兇猛,可對于金屬質地的轉機毫無影響。

    它在熊熊烈火中依然冷漠地轉動著,驅使著天樞旋轉。張小敬無奈地閉上眼睛,他已經盡力了,這莫非就是天意嗎?

    躲到樓下的那群士兵,看到沒有爆炸,又準備再次沖上來。這時外面的巨大聲浪撲面而來,廣場上舉起了無數雙手,無數個人聲匯成了一句話:“拔燈!拔燈!拔燈!”

    作為拔燈之禮最高潮的一個環節,拔燈紅籌站在勤政務本樓上,天子會向他或她賜予一根今年宮苑內最早發芽的柳木枝,有樂班奏起《清平樂》。拔燈紅籌手持柳枝,將其點燃,再拋向燈樓,以引燃燭火——不是真的引燃,只是作為一個儀式存在,這邊拋出,那邊燈樓的人會同時舉燭,取意春發在即。

    “拔燈”的呼喊傳來之時,張小敬明白,這座太上玄元燈樓,即將進入它最后的使命。魚腸將點燃燈樓火頭,讓闕勒霍多吞噬掉所有人。

    但不是現在!

    為了確保最大效果,魚腸的cao作會分為兩步。第一步,他會啟動正常的機關,讓二十四個燈屋依次亮起,把天子、群臣和諸國使節都吸引到勤政務本樓的邊緣;當全部燈屋都點燃之后,魚腸會點燃預先埋設的二十四枚猛火雷,讓它們一起爆發,然后催炸天樞中暗藏的闕勒霍多。

    也就是說,只要二十四個燈屋還未完全亮起,尚還有一線生機。

    張小敬的眼神射出危險的光芒,他從門板下掙扎著爬起來。士兵們已經戰戰兢兢地第二次沖上來,張小敬二話不說,雙手護住面孔,冒著大火再次沖進頂閣。

    追兵們很驚訝,那里明明是死路一條,又燃燒著大火,這人難道是自尋死路?元載卻不敢小覷這死囚犯,他催促著手下盡快沖過去,看個究竟。

    幾名士兵沖到頂閣前,看到大火依舊燃燒,轉機依舊旋轉無礙,可人卻沒了。元載一聽,親自跑過來,抬頭一看,卻看到天花板上破了一個大大的洞。

    剛才張小敬襲擊魚腸時已發現,這個天花板非常薄,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的弩箭,隨便就射穿了四個洞。他再一次進入頂閣后,用撿來的一把旅賁軍制式障刀,猛劈四個射洞之間的脆弱區域,很快劈出一個大洞,然后踩著guntang的轉機爬上去,進入太上玄元燈樓的內部。

    一個聲音從洞內傳來:“燈樓即將為猛火雷所炸,速發警報!”然后傳來一連串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士兵們抬腿要去追,卻被元載給攔住了。

    “如果那家伙說得不錯,現在燈樓里頭全是猛火雷,太危險了?!痹d瞇起眼睛,看著上方黑漆漆的燈樓內部。他的預感越發強烈,斷然不能繼續前進了?!霸蹅兊帽M快對外頭發出警報?!?/br>
    “您剛才不是說,不要相信他的話嗎?”一個傻乎乎的大頭兵提出質疑。

    元載瞪了他一眼,卻沒有過多解釋。事實上,連元載自己都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對待張小敬。如果燈樓里都是猛火雷,他不應該立刻逃走嗎?現在他連追兵都不顧,強行往里鉆,難不成還想阻止?他到底是哪邊的?

    “我們追捕的,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傻乎乎的大頭兵也仰望著臉,一臉糊涂。

    這次元載沒有呵斥他:“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個瘋子?!?/br>
    拔燈紅籌拋出燃燭的一瞬間,興慶宮前的廣場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仿佛有一位無形的武士奮起陌刀,一刀將所有的喧囂斬斷。無論是看熱鬧的百姓、拔燈車上的藝人還是站在露臺邊緣的官員、宗室以及諸國使節,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等待著一個盛世奇景的誕生。

    勤政務本樓距離太上玄元燈樓很近,那燃燭在半空畫過一個優雅的弧線,輕輕落在了燈樓預先準備好的燭龍仰首托槽里。

    太上玄元燈樓巋然不動,依然冷漠地站在黑暗中,似乎對這燃燭的叩門熟視無睹。人群里掀起了小小的漣漪,樓上的官員們,也紛紛交頭接耳。他們紛紛擔心,會不會中間出了什么差錯。

    沒過多久,一聲宛若巨獸低吼的吱呀聲從燈樓內部響起,打消了每一個人的疑惑。他們齊齊仰起脖頸,注意到那夸父般的巨大旋臂開始運作,推動著燈樓外圍的二十四個燈屋緩緩旋轉,此升彼降,輪轉不休。

    最先轉到太上玄元燈樓上端的,是“仁德”燈屋。它起初只是亮起了一點點光亮,幽幽如豆,勉強看到屋內似有人影在動。它晃晃悠悠地越過燈樓天頂,從一處狻猊樣式的撥片下方掠過。隨著燈屋向前移動,固定架上的撥片撥開了位于屋頂的一管斜油斛口。

    斛口一開,里面的燈油便流瀉而出,沿溝槽流遍整個燈屋周身,最后流到了那如豆燭光處。幾乎是一瞬間,整個溝槽的燈油化為一條火線,點燃了溝槽旁邊的幾十根白身大龍燭。

    整座燈屋霎時變得極為明亮,如同一顆璀璨星辰在夜幕綻放,居高臨下睥睨著塵世。它的光芒與夜幕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圍觀者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內有一男子負手而立,不住點頭;諸多燕雀鴻鵠在四周飛翔,一張大網立起三面,只有一面垂地。

    這是商湯“網開一面”的典故,以示仁德。那尊男子燈俑,即是湯;他身邊的那些鳥雀做得十分精致,是用真鳥羽粘貼而成,而且每一只鳥的雙翅,都在上下翻飛,就像真的從羅網沖出來似的。

    圍觀者們張口結舌,被眼前的畫面所震驚。他們何曾見過這等景象。那些高高在上的燈俑能夠自行動作,栩栩如生。伴隨著外圍燈屋的逐漸下降,四角彩繒飄飄,流光溢彩。老百姓們如癡如醉,有人甚至跪拜在地,如同膜拜神仙下凡一般。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還有二十三個同樣的奇景會依次點燃。每一個人都壓抑住了心頭的興奮,屏息凝氣等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此時在燈樓內部的張小敬,可沒有外面的人那么興奮。他憑著剛才的記憶,朝著天樞層摸去,魚腸應該就是在那里控制機關。方向倒不會擔心找錯,因為那一根貫穿整個燈樓的天樞柱子絕對不會偏移,非常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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