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十來盞燈籠依然掛在廊柱上,燭光閃動,讓地面上那一片片血泊,映出那一個兇殘而孤獨的執刀黑影。 元載反應很快,第一時間逃出了院子。他發現自己的心臟幾乎要跳破胸膛,褲子熱乎乎、濕漉漉的——居然尿褲了。那一尊殺神的瘋狂表演,徹底扯碎了元載的膽量。 元載現在終于明白,為何永王和封大倫對這個人如此忌憚。這不是疥癬之憂,這是心腹大患??! 跟隨元載及時退出院子的不過七八個人,幸虧外圍還有十來個后援,此時紛紛趕過來??伤麄兛吹侥瞧鄳K的場面,也無不兩股戰戰。 “你們快上??!”元載催促著身邊的士兵,發現自己的聲音虛弱干癟,全無氣場可言。旅賁軍士兵們捏緊了武器,卻都神色惶然,裹足不前。他們和元載一樣,已經被那一戰摧毀了膽量和士氣。 張小敬一步一步朝著院外走來,周身散發著一股絕望而凜然的死氣。 這強烈而恐怖的氣息,壓迫著士兵們紛紛后退。元載在后面驚恐地喊道:“用弩!用弓!”他已經不想別的,只想盡快擺脫這個噩夢,可肌rou緊繃如鐵,根本動彈不得。 聽到提醒的旅賁軍士兵如夢初醒,后排的人紛紛取出手弩。那個人再厲害,也是個血rou之軀,絕不可能和這些弩箭抗衡。 就在張小敬即將邁出院子、士兵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那兩扇院門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抓住,“砰”的一聲驟然關上了。噗噗噗噗,那一排弩箭全都釘到了門板上。然后啪嗒一聲,似乎是一條橫閂架起。 元載臉色扭曲起來,如果不親眼見到張小敬死去的話,在未來的人生里,他恐怕夜夜都會被這個噩夢所驚擾。 “快!快去撞門!”元載尖叫著,不顧胯下的尿臊味道??墒遣]人聽他的,仿佛那是黃泉之國的大門。 在門內側的張小敬也停住了腳步,他也不知道那兩扇門怎么就突然關上了。他抬起空洞的右眼,發現兩扇門的背后,有一系列提繩和竹竿的機關,一直連接到院子里。 張小敬現在對這些沒興趣,只想殺戮。他緩緩抬起胳膊,準備砍向兩門之間的橫閂。這時,一只滿是老繭的大手抓住他握刀的手。 “很好,你很好?!标朔值氖謩牌娲?,直接把刀從張小敬手里奪下來。 刀一離手,張小敬的眼神恢復了清明。他看了眼死傷枕藉的院子,蠶眉緊皺,絲毫不見得意。 “你知道這世界最美的東西是什么嗎?”晁分的聲音一改剛才的冷漠疏離,“是極致,是純粹,是最徹底的執。我從日本來到大唐學習技藝,正是希望能夠見到這樣的美?!?/br> 他把刀橫過來,用大拇指把刀刃上的血跡抹掉,讓它重新變得寒光閃閃。 “我走遍了許多地方,嘗試了許多東西,可總是差那么一點??蓜偛盼以谀闵砩?,看到了我一直苦苦尋找的那種境界——那是多么美的殺戮啊,不摻雜任何雜質,純粹到了極點?!标朔终f得雙眼放光。 學徒在旁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家里都鬧成這樣了,老師居然還覺得美?他戰戰兢兢地站起身,撒腿跑開。晁分根本不去阻攔,不屑道:“這些人只知器用機巧,終究不能悟道?!?/br> 張小敬沉默不語,他還未完全從那瘋魔的情緒中退出來。 晁分把刀重新遞給他:“我已經放棄鑄劍很久,這是最后一把親手打造的刀器。我本來覺得它不能達到我對美的要求,現在看來,只是它所托非人——我現在能聽見它在震顫,在歡鳴,因為你才是它等待的人,拿去吧?!?/br> 出乎晁分意料的是,張小敬卻把刀推回去了,語氣苦澀:“我一生殺業無算,可從不覺得殺人是一件開心的事,正相反,每次動手,都讓我備感疲憊和悲傷。對你來說,也許能體會到其中的美;對我來說,殺人只是一件迫不得已的痛苦折磨而已?!?/br> “殺戮也罷,痛苦也罷,只要極致就是美?!标朔峙d奮地解釋著,“只可惜生人不能下地獄,那里才是我所夢寐以求的地方?!彼僖淮伟训哆f過去。 “你就快看到了?!?/br> 張小敬不去接刀,轉身去看躺在血泊中的伊斯。他身中兩箭,幸運的是,總算都不是要害,不過雙腿肌腱已斷,今后別說跑窟,恐怕連走路都難。 “都尉,在下力有未逮,不堪大用……”伊斯掙扎著說,嘴角一抹觸目驚心的血。這個波斯王族的后裔眼神還是那么溫柔,光芒不改。 “我會通知波斯寺的人,把你抬回去?!睆埿【粗荒苓@樣安慰他。 “……是景寺?!币了沟吐暭m正道,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只能可憐巴巴地看著張小敬。這一次張小敬看懂了,從他脖頸里掏出那個十字架,放在他的唇邊。伊斯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口中喃喃,為張小敬做禱告。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張小敬沒有多余的話,他站起身來,對晁分道:“麻煩你叫個醫館,把他送去救治?!?/br> “你去哪里?” “太上玄元大燈樓?!睆埿【吹穆曇?,聽起來比晁分的刀還要鋒利。 “可是門外還有那么多兵等著你?!?/br> “要么我順利離開,要么當場戰死。如果是后者,對我來說還輕松點?!?/br> 晁分把刀收了回去:“既然你不要刀,那么就讓我來告訴你點事情吧?!?/br> 后續的旅賁軍士兵陸陸續續趕到殖業坊,數量增至三十多人??稍d還是覺得不夠安全,他覺得起碼得有兩百人,才能踏踏實實地殺死張小敬。 長官都如此畏怯,下面的人更是不愿意出力氣。他們把晁分的住所團團包圍,連一只飛鳥都出不去,可就是沒人敢進去。那門后的一把刀和一尊殺神,可是飲了不少人的血,誰知道今晚他還要飲多少。 這個住所的主人已經查明,是著名工匠晁分,而他的主家,則是那個日本人、衛尉少卿晁衡——那可是從四品上的高官,不能輕舉妄動。所以他改變了策略,不再積極進攻,而是化攻為堵。 這個院子沒有密道。張小敬如果要從院子里出來,勢必要走正門。一出門便是活靶子,這里有幾十把弩和長弓等著他呢。 元載的額頭不停地滲出汗水,擦都擦不及。他的手至今還在微微顫抖,不明白為何對方一個人,卻帶來這么大的壓迫感。一想到胯下還熱乎乎的,元載的恥辱和憤恨便交替涌現。 一定得殺死他!一定得殺死他! 可就在這時,一個信使匆匆送來一封信,說是來自中書省的三羽文書。元載一聽居然是鳳閣發的,頗為奇怪。他接過文書一看,不由得愕然。 這份文書并沒指定收件人,是在一應諸坊街鋪等處流轉廣發。信使恰好見到這里聚集了大量旅賁軍,也符合遞送要求,便先送了過來。文書的內容很簡單:針對張小敬的全城通緝令暫且押后,諸坊全力緝拿蚍蜉云云。而落款的名鑒,除了李林甫外,還有李亨。 這兩股勢力什么時候聯手了? 張小敬是不是真的勾結蚍蜉,元載并不關心。但他的一切籌劃,都是建筑在“張小敬是蚍蜉內jian”這個基礎上。一旦動搖,就有全面崩盤的危險。 目前情況還好,通緝令只是押后,而不是取消??哨ぺぶ心沁\氣的輪盤,似乎開始朝著不好的方向轉動。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這時院門又“砰”的一聲開啟了,張小敬再度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士兵們和元載同時咽了口唾沫,身子又緊繃了幾分。 張小敬這次手里沒有拿刀,他面對那么多人,全無躲閃與畏懼,就那么坦然地朝前走來。元載知道,如果現在下令放箭,眼前這個噩夢就會徹底消失。 可是他始終很在意文書上那兩個簽押。 李林甫和太子為何會聯手?通緝令的押后,是否代表了東宮決定力保張小敬?鳳閣的態度呢?似乎不太情愿但也妥協了。他天生多疑,對于政治上的任何蛛絲馬跡都很敏感。元載思前想后,忽然意識到,張小敬不能殺! 這是個坑!文書里明確說了,要先全力追查蚍蜉。他在這里殺了張小敬,就等于違背了上令。萬一蚍蜉做出什么大事,這就是一個背黑鍋的絕好借口——“jian人得逞,一定是你的錯,誰讓你不尊上令?” 這不是什么虛妄的猜測,元載自忖自己如果換個位置,一定會這么干。一想到此節,元載那寬闊的額頭上,又是一層冷汗。自己今晚太得意了,差點大意。 那么生擒呢? 元載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一看張小敬的決絕氣勢,就知道絕不可能,要么走,要么死,不存在第三種可能。元載經過反復盤算,發現只有把張小敬放走,風險才最小。 畢竟這是上頭的命令,我只是遵照執行。 張小敬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去,士兵們舉起弓弩,手腕顫抖,等待著長官的命令??擅顓s遲遲不至,這讓他們的心理壓力變得更大。 張小敬又走近了十步,那猙獰的獨眼和溝壑縱橫的臉頰都能看清楚了,可元載還是毫無動靜。旅賁軍的士兵們又不能動,一動陣形就全亂了。張小敬又走近五步,這時元載終于咬著牙發話:“撤箭,讓路!” 士兵們正要扣動扳機,手指卻一哆嗦。什么?撤箭?不是聽錯了吧?元載又一次喝道:“讓路!讓路!快讓開!”旅賁軍士兵到底訓練有素,雖有不解,但還是嚴格執行命令。 他們齊刷刷地放下弩機,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通道。張小敬一怔,他做好了浴血廝殺的準備,可對方居然主動讓開,這是怎么了? 張小敬迷惑不解,可腳步卻不停,一直走到元載身旁,方才站住。元載緊張到了極點,覺得自己被一條毒蛇盯住。他往后躲了躲,萬一對方暴起殺人,好歹還能有衛兵擋上一擋。 “我朋友們的賬以后再算,現在,給我一匹快馬?!睆埿【蠢淅涞?。 元載有點氣惱,你殺了我這么多人,能活著離開就不錯了,居然還想討東西?可他接觸到張小敬的視線,縮了縮脖子,完全喪失了辯解的勇氣。 一匹快馬很快被牽來,張小敬跨上去,垂頭對元載道:“若你們還有半點明白,就盡快趕去興慶宮前,蚍蜉全在那兒呢?!?/br> 說完他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從殖業坊到興慶宮之間,是此時長安城最堵的路段,沿途務本、平康、崇仁、東市都是燈火極盛之地。今年興慶宮前的太上玄元大燈樓高高矗立,比大雁塔還醒目,更讓人們的好奇心無可遏制。如果俯瞰長安的話,能看到興慶宮前的廣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池子,正在把整個城市的人流都吸引過來,有如萬川歸海。 為了緩解人流壓力,諸坊紛紛打開坊門和主要街道,允許游人通行。但即使如此,交通狀況也不容樂觀。 尤其一過子時,大街上的熱度絲毫不退,反而越發高漲起來。鼓樂喧鬧之聲不絕于耳,香燭脂粉味彌漫四周,滿街羅綺,珠翠耀光。這無所不在的刺激匯成一只看不見的上元大手,吞噬著觀燈者們,把他們變成氣氛的一部分。這些人既興奮又迷亂,如同著了魔似的隨著人流盲目前行,跟著歌舞躍動,就連半空飛過一道繒彩,都會引起一陣驚呼。 張小敬的騎術高明,馬也是好馬,可在這種場合下毫無用處。即使從南邊繞行也不成,各地人流都在朝這邊流動,根本沒有暢通路段可行。張小敬向前沖了幾步,很快發現照這種堵法,恐怕一個時辰也挪不過去。 這一個時辰對張小敬——不,對于長安城來說,實在太奢侈了。 張小敬索性跳下馬去,用獨眼去搜尋,看是否還有其他方式能快速到達??上?,從這里到去興慶宮的大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別說騾子,就連老鼠都未必能鉆過去。他又把視線看向附近的坊墻。坊墻厚約二尺,上頭勉強可以走人??上缃襁B那上頭,都爬滿了人,或坐或站,像一排高高低低的脊獸。 張小敬掃了幾圈,實在找不到任何快速通行的辦法。徒步前行的話,至少也得半個時辰。這時一聲高亢清脆的女聲從遠處傳來,有如響鞭凌空,霎時竟蓋過了一切聲響。女聲剛落,千百人的喝彩鼓掌化為層層聲浪,洶涌而來,連街邊的燈輪燭光都抖了幾抖。 張小敬抬頭看去,發現兩個拔燈的車隊又在當街斗技。一輛車上被改裝成了虎形,連轅馬都披著虎紋錦被,車中間凸起一圈,狀如猛虎拱背。三個大漢站在虎背上,各執一套軍中鐃鼓,一看就知道效仿的是《秦王破陣舞》。不過他們三個此時垂頭喪氣,顯然是敗了。 而他們對面的勝利者,是一輛鳳尾高車。車尾把千余根五色禽鳥羽毛粘成扇形,擺成鳳凰尾翼之勢,望之如百鳥朝鳳。中間豎起一根高桿,桿纏彩綢,上有窄臺。一位女歌者身著霓裳,立在上頭,絕世獨立。剛才那直震云霄的曼妙歌聲,即出自她之口。 周圍無數民眾齊聲高喊:“許合子!許合子!”這是那歌者的名字,喝彩久久不息。拔燈斗技,講究的是圍觀者呼聲最高者勝。這位許合子能憑歌喉引得萬眾齊呼,可見對方真是輸得一敗涂地。 許合子勝了這一陣,手執金雀團扇對著興慶宮一指,意即今晚要拔得頭燭。這提前的勝利宣言,讓民眾更加興奮不已。許合子一臉得色,從高臺下來,鉆進車廂里歇息。要等到與下一個拔燈者相遇,她才會登臺迎戰。 馬車緩緩開動,許多擁躉簇擁在鳳尾車四周,喊著名字,隨車一起朝前開去。他們的信念非常堅定,要用自己的喝彩,助女神奪得上元第一的稱號。 其中最瘋狂的一個追隨者,看裝扮還是個貴家公子,此時幞頭歪戴,胸襟扯開,一臉迷醉地手扶車輦,正準備把隨身香囊扔過去。他忽然見一個獨眼漢子也擠過來,正要呵斥,卻不防那漢子狠狠給了他小腹一肘,貴公子痛得當時就趴在地上。 那漢子從他腰間隨手摘下一柄小刀,一腳踏上他的背,輕輕一躍,跳進了鳳尾車里。 鳳尾車的車廂是特制的,四周封閉不露縫隙,不必擔心有瘋狂擁躉沖進來??蛇@漢子對車廂看都不看,噔噔噔幾步來到車前,用小刀頂在了車夫的脖子上。 “一直往前開,中間不要停?!睆埿【磯褐ぷ诱f。車夫嚇壞了,結結巴巴說這是許娘子的拔燈車,中途要有挑戰怎么辦?斗技的規矩,只要兩車在街上相遇,必有一戰。勝者直行,敗者繞路。 張小敬把刀刃稍微用了力,重復了一遍:“一直往前開,中間不要停?!?/br> 車夫不知這是為什么,可刀刃貼身的威脅是真真切切的。他只得抖動韁繩,讓轅馬提速。周圍的擁躉紛紛加快腳步,呼喊著“許合子”之名,周圍民眾聞聽,紛紛主動讓路。 張小敬這個舉動看似瘋狂,也實在是沒辦法。路上太堵,唯一能順暢通行的,只有拔燈車。大家都要看其斗技,沒人會擋在它前面,甚至狂熱的擁躉還會在前方清路。 他沒別的選擇,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劫持許合子的車。 隨著前方民眾紛紛散開,這輛鳳尾車的速度逐漸提了上去,那些擁躉有點追趕不及。它飛快地通過務本開化、平康崇仁兩個路口,對著東市而去。 這時在它的右側突然傳來一陣鼓聲,一輛西域風情濃郁的春壺車從東市和宣陽坊之間殺了出來,后頭還跟著一大拔擁躉。春壺車頂鼓聲咚咚,一個蛇腰胡姬爬上車頭,擺了個妖嬈姿勢——這是向鳳尾車發出斗技挑戰。 就在所有民眾都滿懷期待一場驚世對決時,鳳尾車卻車頭一掉,沖著東市北側開去,對春壺車的挑戰視若無睹。 這可是個極大的侮辱。春壺車的擁躉們發出大聲的怒罵。這時鳳尾擁躉們才匆匆趕過來,見到自己的女神挨罵,立刻回罵起來,罵著罵著雙方動起手來,路口立成了戰場。 鳳尾車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只要繞過東市,就是興慶宮了。這時車廂從里面打開,一個婆子探出頭來。 原來車廂里也聽到挑戰的鼓聲,可馬車卻一直沒停,照顧許合子的婆子便出來詢問怎么回事。她看到車夫旁邊,多了一個兇神惡煞的獨眼龍,立刻嚇得大叫起來:“禍事了!禍事了!癡纏貨來了!” 每年上元燈會,都會有那么幾個癡迷過甚的擁躉,做出出格的事:自戕發愿的,持刀求歡的,日夜跟定的,竊取褻衣的,什么都有,都喚作“癡纏貨”。這婆子一看張小敬強行上車,也把他當成一個癡纏貨。 張小敬回過頭,對那婆子一晃腰牌:“靖安司辦事,臨時征調這輛車?!逼抛右宦犑枪俑娜?,卻不肯甘休了:“許娘子可是投下千貫,你張嘴就征調,耽誤了拔燈大事,誰賠?” 張小敬懶得跟她啰唆,一刀剁在婆子頭旁的車框上,連發髻上的簪子都砍掉半邊。婆子嚇得倒退一步,咕咚一聲摔回車廂里。借著敞開的小門,張小敬看到一個圓臉女子端坐在里面,手捧一碗潤喉梨羹,面色淡定,那件霓裳正搭在旁邊小架上。 “mama,若是軍爺征調,聽他的便是?!痹S合子平靜地說,絲毫沒有驚怒。張小敬拱手道:“耽誤了姑娘拔燈,只是在下另有要事,不得已而為之,恕罪則個?!?/br> “比拔燈還大的事嗎?”許合子好奇道。她的聲音很弱,大概在刻意保護嗓子。 “霄壤之別!” 許合子笑道:“那挺好,我也正好偷個懶?!闭f完捧起羹碗,又小小啜了一口。她此時的舉止恬淡安然,全然沒有在高臺上那咄咄逼人的凌厲氣勢。 “姑娘不害怕嗎?”他瞇起獨眼。 “反正害怕也沒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