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我知道為什么突厥狼衛要綁架王忠嗣的女兒了,果然是右殺貴人的私心?!睆埿【雌鹕砼牧伺氖?。 草原素有怨報傳統,被仇人弄出的傷口,須得仇人子嗣的生血,方能撫平。右殺貴人恐怕當年跟王忠嗣有過沖突,并且受了重傷,隱疾未去。這次來長安,他除了主持闕勒霍多之外,還想順便綁架王忠嗣女兒,來為自己治病。 話說回來,若不是他懷了這個私心,恐怕靖安司還真追查不到狼衛。 檀棋疑道:“可是,會是誰來殺右殺呢?” 張小敬道:“當然是那些利用突厥狼衛的家伙。石脂既然入手,右殺便沒有利用價值了。為了防止咱們順藤摸瓜,必須斬斷一切聯系——這位處心積慮出賣自己部族,想換個后半生的榮華富貴,嘿,想不到上門的卻是煞星?!?/br> 他說到這里,憂心轉重。這個神秘組織行事風格狠辣果決,除了右殺,恐怕其他潛在的線索也正在被一一斬斷,他們查起來會愈加困難。而且他們突然開始掃平痕跡,說明大事將至——而靖安司對此還茫然無知。 右殺昏迷不醒,什么也問不出來,他的房間里也沒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張小敬的腦子拼命轉動,卻想不出什么辦法能盡快破局。一陣沒來由的疲憊,涌上心頭,讓他突然覺得有些絕望。 按道理,他可不是這么輕易會認輸的人。也許確實是太累了,也許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壓力積累所致。張小敬背靠著靜祈室墻壁,閉上獨眼,連灰都懶得撣一下。 就在這時,榻上的右殺突然大聲咳嗽,似乎要醒過來,唾沫里帶著斑斑血色,整個人猛烈地痙攣起來。醫師撲過去按住他的四肢,滿頭大汗:“得送醫館,不然來不及了!” 當——當——當—— 波斯寺正殿上頭的大鐘,忽然敲響。景僧們紛紛駐足,不知發生了什么。兩個漢子一前一后,抬著一個臨時的木擔架從住宅區出來,上頭蓋著一塊駱駝毛毯子,朝著寺外而去。 四周的僧人們都指指點點,聽說是一位大德遇刺,正要被送到醫館去。于是紛紛虔誠為這位弟兄祈禱。 好在今天是上元節燈市,各坊醫館都嚴陣以待,徹夜不閉。在大門之外,一輛油幢牛車剛剛趕到。這種車以牛為挽獸,既慢且穩,上有卷席篷頂,兩側垂遮帷簾,正適合運送重傷病人。 兩個漢子小心把長老從車后抬入車廂。車內早有一個醫館學徒等在那兒,幫忙放平病人,喂入一丸人參續命丹。因為車廂狹窄,所以兩個漢子沒法在車上待著,學徒讓他們先去醫館等候,然后把一枚藍白相間的離喪鈴懸在車外,喝令車夫發軔。 牛車一動,離喪鈴搖擺晃動起來。這鈴鐺里灌了鉛,聲音與尋常鈴鐺迥異。周圍的游人一聽,知道有人要送急醫,紛紛避開一條路來,免得沾染晦氣。 牛車緩緩開拔,在鈴聲中穿過繁華的街道和人群,朝著醫館開去。它走出去約莫半里,已離開波斯寺的視線,忽然駛離了人潮洶涌的大道,拐到一條小巷子里。這里沒有放燈,所以漆黑一片。 車夫把牛車停住,咳嗽了一聲。在車廂里的醫館學徒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朝擔架上的病人刺去。擔架的毯子下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快如閃電,一下子就鉗住了學徒的手腕。 毯子一掀,一個獨眼猙獰的漢子從擔架上直起身來,咧嘴笑道:“醫者父母心,怎么下手這么狠?” 那醫館學徒情知中計,臉色一變,連忙反手一刺。匕首刺在對方身上,卻發出當的一聲。早穿好了鎖子甲的張小敬亮出一柄烏黑小鐵錘,沖他腿骨敲去。在狹窄的車廂里,這錘子可謂是絕大殺器,避不能避,擋也擋不住,一擊便敲碎了他的膝蓋。 學徒發出一聲慘號,整個人朝后倒去,腮幫子猝然一動。張小敬見狀,立刻又是一錘敲在太陽xue,登時把他敲昏。然后張小敬右手一捏學徒的下頜,從他嘴里倒出一枚烏黑的毒丸來。 車夫聽到車廂里的動靜,覺得不妙,正要回身查看。巷子盡頭嗖嗖飛來兩支飛箭,釘住了他的一手一腳,整個人直直倒下車來。 站在巷口的狙擊弓手把大弓放下,他身旁的旅賁軍士兵撲過去,把牛車團團圍住,可惜那個車夫落地之后,情知無法幸免,已吞下了毒丸,黑著臉死去。 在弓手身旁的檀棋,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剛才仔細詢問了伊斯,得知刺客離開時,普遮長老還沒斷氣。她判斷這些刺客一定會回來確認生死。張小敬這才將計就計,設下這么一個局。 雖然只有一個活口留下來,總算比束手無策好。 張小敬把昏迷的醫館學徒扶下車,交給身旁的士兵。他把鎖子甲解下來,摸了摸下肋,剛才那一刀雖然沒入骨,還是扎出了一個烏青塊。張小敬苦笑著揉了揉,這應該是今天最輕的一次受傷了。 旅賁軍在巷口舉起了幾盞大燈籠,照亮了半邊視野。張小敬靠在牛車邊上,一邊按住傷口,一邊朝燈火望去。燭光之下,人影散亂,要屬那個站在巷口的曼妙身影,最為醒目。 這次多虧了檀棋的判斷,才能抓到活口,不愧是李泌調教出來的人。 這姑娘,有點意思。張小敬獨眼的渾濁瞳孔里,第一次把檀棋的影子映得深了些。 檀棋并不知道暗處的張小敬在想什么,她正忙著對付一個惱人的家伙。 伊斯從寺里匆匆趕來,他看到設局成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若真是被那兩個刺客逃了,波斯寺——不,是大秦寺,丟了面子不說,還可能會惹上“里通賊匪”的罪名。景教在中土傳播不易,可不堪再生波折。 檀棋瞪向伊斯:“你不是自詡眼睛亮嗎?過來認認,這兩個是跟你交手過的刺客嗎?”伊斯剛要開口,檀棋喝道:“只許說是或不是?!?/br> 伊斯只好吞下一大堆話,走過去端詳,很快辨認出車夫是殺死右殺的刺客,“學徒”是在外面接應的。他抬起頭:“呃,是……” “你確定嗎?”檀棋不是很信任這個家伙。 “在下這一雙眼,明察秋毫,予若觀火?!币了沟靡獾厣斐鰞蓚€指頭,在自己那對碧眼前比畫了一下。這兩句話一出《孟子》,一出《尚書》,可謂文辭雅馴,用典貼切。 可惜檀棋聽了只是“哦”了一聲,讓他一番心血全白費了。 現在刺客身份也確認了,還保住了一個活口。檀棋對身旁士兵說:“回報靖安司吧!讓他們準備審訊?!?/br> 通信兵提起專用的紫燈籠,向義寧坊望樓發信。燈籠幾次提起,又幾次落下,通信兵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覺得哪里不對。遠處的義寧坊望樓紫燈閃爍,似乎在傳送一段很長的話。 紫光終于消失。通信兵這才回過頭來,用驚訝的語氣對檀棋說: “望樓回報,大望樓通信中斷,無法聯絡靖安司?!?/br> 此時的靖安司的大殿和外面一樣,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不過燭是簡燭,人是忙人,和外頭閑適優游、奢靡油膩的觀燈氣氛大相徑庭。 李泌待在自己的書案前,拿起一卷《登真隱訣》讀了幾行,可是心浮氣躁,那些幽微精深的文字根本讀不進去。他索性拿起拂塵在手,慢慢用指尖捋那細滑的馬尾須子。 張小敬他們去了義寧坊,遲遲未有回報。各地望樓,也有那么一小會兒沒有任何消息進來了。他派了通傳去發文催促,暫時也沒有回應。就連徐賓,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泌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會讓他覺得整個事態脫離了自己控制。 突厥狼衛的事、闕勒霍多的事、靖安司內jian的事、張小敬欺瞞的事、李相和太子的事,沒有一件事已經塵埃落定蓋印封存。無數關系交錯在一起,構成一張極為復雜的羅網,勒在李泌的胸口。 殿角的銅漏又敲過一刻,還是沒有義寧坊的消息傳回來。李泌決定再派通傳去催一下,這一次的語氣要更嚴厲一點。他吩咐完后,又瞥了一眼銅漏,發現崔器已經不在那兒站著了。 這是怎么回事?李泌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從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先有呵斥聲響起,然后變成驚呼,驚呼旋即又變成慘叫。李泌捋須子的手指一下子繃緊,雙眼迸出銳利的光芒,看向大殿入口。 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兇狠地躍過殿門,十幾把弩機同時發射,準確地射倒殿內的十幾個戎裝衛兵和不良人。然后其中一半人重新上箭,另外一半人則抽出刀,朝著最近的書吏砍去。那些文弱書吏猝不及防,哪有反抗的余力,頓時血花四濺。 這些兇徒就像是一陣強橫的暴風吹入殿內。 這個變故實在太快了,大殿內的其他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切發生。只有一名躲過第一波突襲的不良人拔出鐵尺,悍然反沖過去?!班邸钡囊宦?,一支弩箭射入他的眼窩,柔軟的眼球霎時爆開,血漿和白液噴濺旁邊的小雜役一身。小雜役拼命用手去抹衣服,瘋狂地大聲尖叫,然后叫聲戛然而止,咽喉也嵌了一枚黑澄澄的弩箭。 龍波邁進殿口門檻,嚼著薄荷葉,神態輕松地把兩把空弩機扔到一邊。 到了這時,靖安司的人們才如夢初醒。尖叫聲陡然四起,人們或彎腰躲藏,或朝殿外奔去,桌案之間彼此碰撞,局面登時混亂不堪??伤械牡铋T都已經被控制住了,誰往外跑,不是被刀砍回去,就是被弩射死。 “噤聲伏低者,不殺!”龍波尖利的嗓音在大殿響起。這句話里,帶著nongnong的嘲諷意味,因為這正是旅賁軍執行任務時常用的句子,現在卻用到了靖安司自己頭上。 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文吏,對殘暴武力沒有任何反抗之力。被龍波這么一喊,嚇破了膽的人一個個蹲下去,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整個殿內只有一個人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局勢被壓制住之后,龍波從殿口往殿中一步步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饒有興趣地環顧四周。這就是傳說中的靖安司嘛,長安城防的心臟樞紐,能指揮長安城除禁軍之外所有的衛戍力量??上?,它和心臟一樣,本身只是柔軟孱弱的一團rou,如果被劍刺入胸腔的話,它不堪一擊。 龍波走過一排排木案幾,牛皮靴子毫不留情地把掉落在地的卷軸踩斷,發出竹料破裂的澀聲。他在那一片大沙盤前停留了片刻,還好奇地掰下一截坊墻,送到眼前觀察,嘖嘖稱贊:“真精致,突厥人若看到這個,只怕要羨慕死了?!?/br> 一個老吏抬頭看了一眼,發出惋惜的嘆息。龍波看看他:“心疼了?這還只是沙盤,若整個長安變成這樣,你豈不是更難受?”他惋惜地嘆了口氣,手里滑出一把細刃,在老吏脖子上一抹。老頭子仆倒在沙盤上,長安街道被染成一片血紅。 人群又是一陣驚恐,被蒙面人喝令噤聲。龍波大聲道:“好教各位知,我等乃是蚍蜉,今日到此,是想撼一撼靖安司這棵大樹?!?/br> 人們面面相覷,從來沒聽過有這么個組織。 龍波踱步走到沙盤后方,這里有一排屏風圍住一個半獨立小空間,底層用木板墊高,可以俯瞰全殿。上面站著一個綠袍年輕人,手執拂塵,眸子盯著龍波,神情無比平靜。 “李司丞,久仰?!饼埐ㄑb模作樣地作了一揖,一步步踏上臺子。 “你們是誰?想做什么?”李泌根本不屑跟他計較口舌,那毫無意義。 “蚍蜉,不是跟您說了嘛?!?/br> “我問的是真名?!?/br> “很可惜,現在做主的,可不是您?!饼埐◤睦蠲谑掷飱Z過拂塵,一撅兩斷,鷹鉤鼻幾乎刺到他的臉頰。 臺下的文吏們都發出低低的驚呼,為長官擔心。李泌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畏怯,劍眉皺到了極致。 “靖安司每時每刻,都有訊息進出,你以為能瞞多久?” 李泌沒有恐嚇,他說的是實話。靖安司和外界聯系非常緊密,不消一刻,外頭的守軍便會覺察不對。京兆府就在隔壁,旅賁軍主力駐扎在南邊不遠的嘉會坊,只要一個警告發出去,會有源源不斷的援軍趕過來。這幾個人縱然精銳,也不可能抵擋得住。 甚至連劫持人質都不可能。唐律有明確規定,持質者,與人質同擊,根本不允許顧忌人質生死。 “不勞司丞費心。我們蚍蜉辦事,用不了那么長的時間?!?/br> 龍波舉手,手下把唧筒取下來,開始到處噴灑。從唧筒噴出來的,不是水,而是黏稠的如墨液體,還有刺鼻的味道。他們噴灑時,根本不分人、物,一股腦澆過去。書吏們被噴得渾身漆黑,只能瑟瑟發抖。那具沙盤更是重點照顧對象,整個長安幾乎被黑墨覆滿。 “延州石脂?!崩蠲谘揽p里擠出四個字,眼角幾乎裂開。 “提純剩下的邊角料,希望李司丞別嫌棄?!饼埐ㄎ⑿χf,在腰間摸出火鐮,在手里一扔一扔。殿內眾人膽戰心驚地看著這東西,心跳隨之忽高忽低。 一個蒙面人匆匆入殿,舉起右手,表示右偏殿已經完成壓制。 龍波看看殿角的水漏,對這個速度很滿意?,F在只差左偏殿的消息了。 蒙面人對左偏殿的突擊非常順利,這里存放著大量卷宗,幾乎沒什么守衛。他們一個活口也沒留,十幾具書吏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帶隊的人比了幾個手勢,帶人用唧筒開始潑澆,然后讓副隊長帶人朝后殿走去。他們的任務,還差一個后殿監牢沒清理。 副隊長帶上五個人,沿著左偏殿旁的走廊,朝后殿走去。 從左偏殿到后殿要穿過一道小月門,后頭是處小園景,再沿一段山墻拐彎,即是后殿監牢的所在,沒有岔路。 前期的突襲太順利了,大名鼎鼎的靖安司簡直毫無還手之力。他們每個人的姿態都很放松,這個后殿只有幾間監牢,掃平起來用不了幾個彈指。 他們穿過月門,眼前忽然一闊。原來的主人在這處小院中間放了一座嶙峋假山,刻名為“蓬萊”,其上小亭、草廬、棧道、青松綠柏一應俱全。山腹婉轉處還有一處山洞,匾額題曰神仙洞,可謂是方寸之間,取盡山勢,在黑暗中別有一番景致。 副隊長沒有鑒賞的雅興,一行人排成長隊,從假山側面依序通過。 正當隊尾最后一人走過假山時,從假山中的神仙洞中忽然伸出一把障刀,刺中一人胸口。那人驚呼一聲,跌倒在地。其他五人急忙回身,二話不說抬弩即射,把假山瞬間鉆成刺猬。 射完之后,他們過來查看,發現這神仙洞是兩頭通暢的,襲擊者早從另外一側跑出去,退回到后殿去了。 這可真是個意外變故。副隊長氣惱地把手掌往下一壓,命令接下來要謹慎前行。 于是剩下的四個人排成一個三角隊形,一人前在,三人在后,曲臂架弩,弓著腿,謹慎地貼著山墻根朝后殿走去。 在這一段山墻的盡頭是個大拐角,拐過拐角,是一條直通通的過道,盡頭即是監牢。崔器和姚汝能此時背貼過道墻壁,冷汗涔涔,眼神里皆是驚恐。 剛才崔器藏身在神仙洞里,本想探聽一下外面的動靜,恰好趕上那五個人通過。崔器試探了一下虛實,沒想到對方的反擊如此果斷犀利,若是慢上半拍,就被射成篩子了。 這些家伙的反應速度,比百煉成精的旅賁軍還強悍;他們裝備的弩機,威力大到可以射進山石。 “這都是從哪兒來的妖孽……”崔器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驚不已。姚汝能從墻邊稍稍探出一點頭去,一支弩箭立刻破風而來。崔器趕緊一把將他拽回來,箭鏃在年輕人的臉頰擦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死里逃生的姚汝能臉色慘白,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沒想到在黑暗中,對方的射擊仍這么精準。 “笨蛋!他們現在是搜索前進隊形,弩機都繃著呢,貿然探頭就是找死!”崔器像訓斥新兵一樣罵了一句。姚汝能顧不上反嘴:“接下來怎么辦?” 崔器沉思了一下:“這條直道沒有任何遮掩,等他們拐過彎來,我們就完蛋了。先退回監牢,憑門抵擋吧?!?/br> 大敵當前,崔器那在隴山培養出來的大將氣度似乎又回來了。 姚汝能重新打起精神來:“好!只要堅持到大殿派人來支援就好啦!這些劫獄的jian賊一個也跑不了?!贝奁饕魂嚳嘈?,欲言又止,他可沒有那么樂觀。 劫獄?那高高在上的大望樓都熄燈了,那可是靖安司的通信中樞,誰家劫獄會這么囂張?看對方的人數和精良程度,崔器覺得大殿那邊也兇多吉少。他太了解靖安司的內部安保了,就四個字:外強中弱。 大家普遍覺得,這是在長安腹心,又是掌管捕盜的官署,誰敢來太歲頭上動土?所以連李泌那么精明的人,都沒在這上面花太多心思。 結果還真就有人動了,還動了個大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