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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長安十二時辰(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崔器絕望地站在原地,頓覺天旋地轉。

    他原來只是個隴山的軍漢,靠著些許戰功和阿兄崔六郎的努力,終于得以進駐長安。榮華富貴還沒博到手,便遭受了一個又一個沉重打擊:先是阿兄被殺,然后自己又放跑了突厥的重要人物,現在居然又牽扯到朝中重臣家眷遭綁架。

    崔器太了解朝廷的行事風格。這么大的亂子,朝廷一定得推出一個責任人接受處罰才行。李泌后臺太硬,張小敬本來就是死囚,那么負責行動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絕好的黑鍋料子。

    他要在意的,已經不是如何建功立業,也不是為哥哥報仇,而是如何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張小敬推了他一下:“崔旅帥,他們都等著你下令呢?!贝奁魅鐗舫跣?,霍然起身,氣急敗壞地沖手下吼道:“你們傻站著干嗎?別救火了,趕緊去抓人!”張小敬又道:“通知望樓,讓靖安司派人去王節度家里確認情況!”

    “對!對!快去王節度家確認!”崔器已經失了方寸,對張小敬言聽計從。

    “還有……問問這些人,到底什么來路?!睆埿【窗涯抗馔断蚰切└±松倌?。其實這些人到底是誰,他心里已經有數。萬年縣就那么幾個幫派,辨認起來很容易——不過有些事,還是讓別人去問會更好。

    正好崔器胸中一股惡氣無法發泄,他氣勢洶洶地走到被俘的幾個浮浪少年跟前,用佩刀刀鞘兜頭抽去,一個少年捂著頭倒在地上。崔器猶嫌不夠,狠狠又抽了幾下,直砸得血rou模糊才罷手。其他幾個少年嚇得尿了褲子,不用問,立刻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原來他們連熊火幫都不算,只是外圍成員,跟著一個小頭目來的。那小頭目聽說有一個老大看中的女人跑掉了,就藏在這里的荒宅里,于是過來抓人。

    崔器追問那女人是誰,一個少年說姓聞,是敦義坊聞記香鋪老板的女兒。崔器怒道:“誰問這個!我問的是另外一個女人!是不是王節度的千金?”那幾個少年懵懵懂懂,哪里答得出來。崔器揮動刀鞘,死命地抽打,把那幾個人幾乎打死,也沒問出個名堂來。

    一直到有士兵跑過來匯報封鎖道路事宜,崔器這才丟下這些人,心急火燎地趕去布置。

    張小敬半靠在走廊,讓姚汝能給他處置傷口。他受傷不輕,腋窩被狼衛旋掉一大片皮rou,手腕和背部又被燒傷。姚汝能小心地先用井水洗滌,再抹金瘡藥粉止住血,然后拿出綾布一圈圈包裹。這家伙的手指修長,手法嫻熟細膩,比起繡女來不遑多讓。

    他的rou體遭受了如此酷刑,卻仍堅持到了援軍抵達,可是夠硬的。姚汝能一邊包扎一邊暗暗心想,換了自己,可未必能挺住。張小敬任由他侍弄,眼睛卻一直盯著宅邸外頭。他的獨眼里,帶著壓抑很深的擔憂。

    這個鐵石心腸的卑劣漢子,居然也會擔心別人?姚汝能暗道。

    姚汝能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上頭裹著一塊被鮮血半浸的麻布。姚汝能大奇,這是突厥狼衛干的?不對,在那之前就有了。姚汝能又重新回想了一下,確定在自己被打暈之前,張小敬的手還是完整的。

    換句話說,這個斷指之傷,發生在張小敬殺死暗樁的時候。一想到他出賣暗樁,姚汝能的怒氣又騰地上來了。他不無惡意地想,難道這指頭是葛老切下來的?

    “這是印記?!睆埿【春鋈婚_口,嗓音有些沙啞。

    “什么?”

    張小敬的獨眼仍舊望著外面,不像是給姚汝能解釋,更像是說給冥冥中的什么人聽:

    “小乙是我在萬年縣任上培養的最后一個暗樁。他出身寒微,但人很聰明。我還記得,他去當暗樁的前一天,縣里發了一筆賞錢。他老娘把錢藏好不許他亂花,說以后用來娶媳婦??尚∫揖尤幻爸凰锎虻娘L險,偷偷地摳出來半吊錢,給我買了一份上好的艾絨火鐮。他對我說,張頭隨身的火鐮太舊了,打不出火,也該換個新的了。他還說,只要張頭仍能打亮火光,他就一定不會迷路?!?/br>
    “然而你今天親手殺了他?!币θ昴芾淅浠氐?。

    “我來問你:倘若你身在一條木船之上,滿是旅人,正值風浪滔天,須殺一無辜之人以祭河神,否則一船皆沉。你會殺嗎?”張小敬突然問道。

    姚汝能一愣,不由得眉頭緊皺,陷入矛盾。這問題真是刁鉆至極,殺無辜者自是不合仁道,可坐視一船傾覆,只怕會死更多的人。他越想越頭疼,一時沉默起來。

    “殺一人,救百人,你到底殺不殺?”張小敬追問了一句。

    姚汝能有點狼狽地反駁道:“你又該如何選擇?”他覺得這真是個狡猾的說辭。

    “殺?!睆埿【凑f得毫不猶豫,可旋即又換了個口氣,“這是一件應該做的事,但這是一件錯事。應該做,所以我做了,即使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做——但錯的終究是錯的?!闭f到這里,他把斷指處抬了抬,“……所以我自斷一指,這是虧欠小乙的印記。等到此間事了,我自會負起責任,還掉這份殺孽?!?/br>
    張小敬閉上獨眼,似在哀悼。他的面孔又多了幾條褶皺,更顯得滄桑與苦澀。

    姚汝能沉默著。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桀驁的家伙。他一會兒像個冷酷的兇徒,一會兒又像個仁愛的勇者,一會兒又像是個言出必踐的游俠。諸多矛盾的特色,集于一身。姚汝能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想過,張小敬到底是因為什么罪名入獄的。

    張小敬緩緩睜開眼睛:“我記得你來長安城有三個月了?”

    姚汝能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把話題轉到這里來了,只得點點頭。

    張小敬似笑非笑:“你再待久一點就知道了。在長安城里做捕盜之吏,幾乎每天都要面對這樣的選擇。什么是應該做的錯事,什么是不應該做的對事。是否堅守君子之道,你最好早點想清楚,否則……”

    “否則?”

    “在長安城,如果你不變成和它一樣的怪物,就會被它吞噬?!?/br>
    啪嚓一下,姚汝能手里的藥膏打翻在地,黑褐色的液體在白綾上灑成一片污漬。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有節奏的響動傳遍整個長安的東南角,正是來自修政坊的九關鼓。按照大唐律令,鼓聲一啟,街鋪武侯就得立刻封鎖附近八坊的街道路口。

    不過今日是上元節,人人都滿揣著玩樂的心思,值勤的武侯們也不免有些懈怠。他們聽到鼓聲,反應卻沒有那么快,過了好一陣,才紛紛叫起睡懶覺或玩雙陸的同僚,行動略顯遲緩。

    好在崔器從來沒指望過這些蠢材,他特意派遣了十幾名旅賁軍士兵手持令牌,分別直奔各處街鋪,督促他們盡快行動。為策萬全,崔器還撒出去五六隊精騎,在外圍街道來回巡風。就算突厥人僥幸穿過封鎖線,也會一頭撞在這堵流動的大墻上。

    一時間,九坊之內一片喧騰。武侯們手忙腳亂地抬出拒馬和荊棘墻,在路口設立臨檢哨卡;精騎飛馳,無數道鷹隼般的視線反復掃視著道路兩側的每一個角落。行人們驚訝地停下腳步,不知附近發生了什么事,他們依舊可以通行,只是每過一個路口都要被盤查一番。

    一道大網慢吞吞地籠罩在了修政坊附近一圈??墒?,麻格兒一行人,卻像是就地飛仙了一樣,全無蹤影。各地紛紛回報,都是同樣的內容:“未見?!?/br>
    崔器對傳令兵大聲咆哮:“怎么可能!他們是鳥嗎?就算是鳥,也躲不過望樓的眼力!”

    麻格兒等人無論是騎行、車乘還是步行,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不可能逃遁超過兩里——這是九關鼓最大的警戒范圍。那么他們的下落,只有兩個可能:一、買通了哨卡士兵,順利脫出;二、就近躲藏在修政坊附近的某一坊內。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會演變成極其尷尬的局面。

    恰好在這時,就得到了王府的消息:王節度的女兒王韞秀得了輛新奚車,獨自出去試駕,至今未歸。與此同時,靖安司總部也轉發過來另外一個消息:靖善坊附近發生一起車禍,一輛柴車和一輛奚車相撞,但現場只找到了車夫和十幾具武侯的尸體。

    這一定是突厥狼衛干的,只有他們才這么窮兇極惡。

    崔器聽到消息被證實,胃袋就好似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難受得要吐。王忠嗣是朝中重臣,今天這事若是出了差池,將是驚天大亂。

    崔器彷徨無計,只得走到正準備出發的張小敬跟前,一拱手:“張都尉,突厥狼衛失去蹤跡。而今之計,該如何是好?”

    若有半點可能,崔器不愿意向這個死囚犯示弱,可眼下卻別無選擇。這家伙一個人單槍匹馬,兩個時辰不到就揪出突厥人的尾巴,這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崔器意識到,只有張小敬大發神威,把突厥狼衛逮住,自己才能逃過這一重大劫——于是連“張先生”都成了“張都尉”。

    張小敬對他的心思看得通透,也無意說破,一彈手指:“先上望樓?!?/br>
    兩人噔噔噔地爬上修政坊的望樓,舉目四望,周圍八坊的景致盡收眼底。坊外道路縱橫,坊內灰瓦高棟,一清二楚,如觀沙盤。在每一個路口,都攢集著黑乎乎的一片人群,那是哨卡在發揮作用。眼力好的話,甚至可以看清行人的衣著。

    在如此嚴密的監視之下,突厥人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憑空消失。

    崔器瞪大眼睛,忐忑不安地四處張望,看到任何人都覺得可疑。張小敬瞇起獨眼,緩緩掃視,然后在一個方向停住了。他抬起手臂,指向了東南:“曲江池?!?/br>
    崔器先沒明白,可他順著張小敬的手指看過去,一下子恍然大悟。

    在修政坊的東南角,是長安城最繁盛的景點——曲江池。這個池子一半位于城內,占了兩坊之地;另外一半在城外,與少陵原相接。曲江池內水道蜿蜒,樓宇林立,花卉周環,柳蔭四合,小徑穿插園林之間,一年四季都是極好的去處——無論是對游人還是對逃遁者。

    曲江池有專門的尚池署管理,與諸坊街鋪不互相統屬,九關鼓指揮不動他們。突厥狼衛們很可能打了這么一個時間差,離開修政坊后,直接越過街邊圍欄,鉆入曲江池內迷宮般的園林里。

    長安城本是縱橫平直的布局,但在東南角這里,曲江池生生向外拱出來一塊,就像是稻米袋子鼓起一角。為了保證這片橫跨城內外的水面不被隔斷,外圍并未環以城墻,只是挖了數條水渠環伺。雖然馬匹和車輛無法通行,若是三兩個行人徒步,出城卻不是什么難事。

    由此看來,當初突厥人選擇修政坊落腳,可謂是處心積慮。

    崔器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很可能穿過曲江出城?”他心里長出一口氣,這未必是件壞事。只要出了城,靖安司不必束手束腳,可以派遣精騎往復大索。長安城附近地勢平闊,無處躲藏,逮住那幾個徒步的突厥人,就是個水磨活而已。

    張小敬的眉宇卻并未因此舒展,他盯著煙波浩渺的曲江水面,覺得事情并沒那么簡單。突厥人既然要對長安城不利,為何要往城外跑?他們的目的到底是綁架還是焚城?張小敬展開長安坊圖,蹲下來仔細觀察,覺得這些行動之間彼此矛盾,疑點重重。

    但崔器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望樓上打起旗語,向遠在光德坊的靖安司匯報,要求增派人手出城搜捕。李泌接到報告后,卻沒有急著調動旅賁軍,他的眼神投向沙盤,陷入和張小敬一樣的疑惑。

    草原的狼崽子們,給他們出了一道大大的謎題。

    崔器有點著急,他不太明白,這么明顯的事,張都尉就算了,為何連李司丞那邊都遲遲不下命令。要知道,這邊每耽擱一個彈指,敵人便會遠離長安城幾分。

    整個包圍網,驟然靜止下來。崔器一會兒看看沉思的張小敬,一會兒遠眺附近望樓,手指煩躁地在刀鞘凸起的銅箍邊摩挲,心里盤算如果再得不到命令,索性先把幾個馬隊撒出去。

    可崔器畢竟是個軍人,這種先斬后奏的事,他并不習慣。崔器還在猶豫不決,張小敬忽然站起身來,抖了抖手中地圖,目光灼灼——而望樓的通信旗也恰在同時揮動。

    李泌傳來的命令,和張小敬開口說出的話完全一致:

    “這是疑兵之計。賊自曲江出,必自最近城門返回! ”

    距離曲江最近的城門,南有啟夏門,東有延興門,不過一里之遙。突厥狼衛從東南角脫出,可以從這兩個城門大搖大擺地再次進城。這么一出一進,輕輕松松,就可以跳出九關警戒,逍遙自在。

    崔器的額頭沁滿了慶幸的汗水。幸虧沒有出城,否則可真是南轅北轍了。他急忙用望樓向二門發出警告,同時就地解除九邊封鎖,火速向二門靠近。

    可在這之前,靖安司耽誤了太多時間在修政坊部署,驟然轉移一片混亂,執行十分緩慢。

    啟夏、延興二門是畿東百姓入城觀燈的重要通道,此時正是高峰時期。等二門傳回來消息,狡黠的突厥人早已混在大群百姓之中,再一次進入長安城中,不見蹤跡。他們晚了一步。

    線索就這樣斷開了,可時間卻毫不留情地一刻一刻流逝。

    崔器先匆匆寫了一封密報,著人快馬送去靖安司,這事太大,不敢有半點瞞報。然后他看向張小敬:“張都尉,咱們怎么辦?”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稱呼張小敬的語氣越發卑微起來,近乎乞求。

    “等一下?!睆埿【窗肱吭诘厣?,身子前傾,鼻翼微微聳動,像一條獵犬。

    崔器摸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又不敢追問,只好惶恐地等在旁邊,呼吸粗重。

    說來可笑。崔器在隴山之時,刀頭舔血,快意豪勇,面對生死從無顧慮;在長安的優渥生活,沒有洗去他的戰力,卻腐蝕了他的膽量。當一個人擁有太多時,他將再也無法看淡生死。崔器忽然羞愧地發現,他一直叫囂著為阿兄報仇,只是為了掩蓋自己懼怕落罪。

    自己的前途,就著落在這么一個死囚犯身上了嗎?崔器心有未甘地想。

    張小敬忽然抬頭,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宣徽院那邊你有熟人嗎?”

    崔器一愣,宣徽院屬于宮內一系,跟城防半點關系也無,張小敬忽然提它做什么?張小敬道:“若我記得不錯,宣徽院下屬有五坊,專為天子豢養雕、鶻、鷹、鷂、狗。若能向狗坊借來幾只鼻子靈敏的畜生,此事還有希望?!?/br>
    他抬起手來,抓起一把塵土放在鼻子邊上,深深吸了一口。

    聞記香鋪的合香品質優良,可以持續數個時辰不散,馳名西京。

    第五章 未正

    木盒打開后,左邊是一個熟皮墨囊,

    右邊嵌著一管短小的寸鋒毛筆和一卷毛邊紙。

    這是專為遠途商旅準備的,以盒為墊,可以在駱駝或馬背上書寫。天寶三載元月十四日,未正。

    長安,地點未明。

    幾輛開敞的雙轅輜車第二次駛入這一處偏僻貨棧,這一次它們裝載的不是圓木桶,而是一排排青黃色的竹竿,少說也有近千根,有如無數長矛挺立。這些竹竿都是三年湘竹,約有手臂粗細,三尺長短。竹竿的兩端都被仔細地鋸成圓形楔口,應該是用于做某種嵌合的設計。車尾的翹尾處,還堆著為數不少的濕河泥。

    隨車而來的,是十幾名草原工匠。他們個個眼袋肥大,面帶疲色,走路時扶住車邊,腳步略顯虛浮。他們已經加班加點干了數日,幾乎沒合過眼。

    車隊一進貨棧,幾名狼衛立刻拿起掃把出去,把附近的車轍打掃干凈,再將院門關閉。

    曹破延跳下第一輛車,指揮車子緩緩??吭跅E_邊緣。整個長安城都處于上元節前的興奮狀態,這個小車隊運的又不是什么危險品,并未沒引起任何注意。

    龍波嚼著薄荷葉走過來。他圍著車子轉了一圈,隨手抽出幾根竹竿審視,然后一歪頭,示意可以卸車了。棧庫大門被咯吱咯吱地推開,一股難聞刺鼻的味道從里面飄了出來,似乎正有什么東西被架在火上熬煮。草原工匠們知道,那里面是闕勒霍多的魂魄,他們紛紛發出興奮的呼喊,還有人當場跪拜。

    最后的工序即將開始,闕勒霍多即將合二為一,誰也沒法阻止長安的毀滅。

    “好了,快運進去組裝?!饼埐òl出指示。

    從棧庫里走出幾個伙計,都用蘸了水的麻巾捂住口鼻。他們先遞給那些草原工匠同樣的麻巾,然后有條不紊地把竹竿抱下車來,一捆捆地往庫房里運。

    曹破延抱臂而立,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整個過程。龍波走到他身邊,拍拍肩膀:“右殺貴人有令,你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好好地在這里把風,聽明白了嗎?”

    龍波有意強調“最后一件”,曹破延緩緩點了一下頭。他既然被取了頂發,那注定是要被犧牲在長安城內,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曹破延心中還是稍微有些不滿,這么關鍵的場合,右殺貴人卻不親臨,反而指派了一個龜茲人指手畫腳。右殺貴人說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可什么比闕勒霍多更重要?

    龍波拿起一條麻巾蓋住臉部,走進棧倉。在他身后,棧倉的大門吱咯吱咯地重新關閉。里面到底發生什么事,外人無從得知。

    曹破延慢慢在棧倉門口坐下,背靠廊柱,從脖子上拿出那一串彩石項鏈,在手里把玩。這是他的女兒在斡難河旁采的圓灘石,親手用白馬鬃搓成的繩子串起,還摻了她的三根頭發和一口呼吸。據說這樣一來,無論兩人分隔多遠,靈魂之間都可以互通聲氣。曹破延的手指靈巧地滑過每一粒彩石,像中原的僧人搓動念珠一樣。石面光滑無比,已經不知被摩挲過多少回了,每次都能讓他心中變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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