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節
那個人到底是自己的母親。 陸以專聽不得老太太一口一句不要臉,賣rou的,尤其,還當著孟沁柔這個外人的面。 老太太像是故意要給陸以專難堪,盡挑著戳心窩子的話,半點沒有因為他是她的孫子,而留半點情面,咄咄逼人的架勢,與平日里聽著戲曲,笑容和氣的老人大相徑庭。 仿佛是被人剝光了衣服,丟在菜場門口,陸以專額頭青筋突突地跳。 垂在雙膝的拳頭松了又握,終是還有一些理智,薄唇抿成一條線,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甚至,在那般盛怒的情況下,他仍是淡漠而又得體地說了一句,提前祝二老新年快樂。 真是個克己而又自律的男人。 看著陸以專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腰背繃緊成一條直線,裹著一股子凜冽往前走。 不知怎么的,孟沁柔忽然對走在前面的男人多了幾分同情。 “介意有人在你面前抽煙么?” 孟沁柔還在想著,要如何打破這尷尬的沉默,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轉過身來。 孟沁柔其實是非常介意有人在他的面前抽煙的。 望著陸以專鏡片后面那雙深如深海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陸以專似乎是松了口氣。 他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點燃,裊裊的煙霧升起,模糊了他英俊的面容,也讓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隨意地靠在了路邊矮房子的墻面,雙腿修長,指尖星火明滅,姿態說不出的慵懶而和優雅,又長了一張能夠因此吃飯的臉蛋,引得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朝他們這里多看幾眼。 孟沁柔接受著往來女性游客的欣羨的、嫉妒的目光,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心說,就算咱要釋放男性魅力,能不能找個沒人的地兒? 這人來人往的,影響太不好了哇。 好在,吸一根煙也花不了多少的時間。 陸以專走到路邊的垃圾桶,把煙頭熄滅,很快又返回來。 “要走么? 最后一班渡輪是五點?!?/br> 陸以??戳丝词种械谋?,“現在,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br> 從這里走回酒店拿行李,再趕去渡船,時間有點緊,但也不是肯定趕不上。 孟沁柔詫異地看了陸以專一眼,她沒想到,他在心情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還得照顧得到她的需求。 第一次,孟沁柔對自己這般防備陸以專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明明從一開始,這人就不止幫過她一次,可她總是對他懷揣著最惡毒的猜測,去揣測他背后的目的。 “島上的夜景不錯?!?/br> 孟沁柔抬頭,看了眼日漸西沉的夕陽,答非所問地道。 陸以專鏡片后的眼睛沉了沉。 ☆、第十五章 你又不是人民幣 傍晚時分,抽完那根煙后,陸以專便收起所有的失態。 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又恢復了平時的淡漠冷峻的樣子。 楊潛當初本來就是訂的三間房,孟沁柔也就順理成章地辦理了che。 孟沁柔在房間里用過晚飯,聽見敲門聲,透過貓眼,見到站在門外的陸以專,有些驚訝。 她還以為,在她聽了陸家那么尷尬的**之后,他應該暫時不想要看見她。 “陸總,有什么事嗎?” 孟沁柔開了門,客氣地問道。 “陪我出去走走?” 走廊昏黃的燈光照在他清雋的臉龐上,好像多了幾分溫潤雅俊。 他低頭,垂眸凝視著他,那眼里像是有星河映落。 造孽啊。 戴著眼鏡那雙眼睛都這么放電,這要是摘了眼睛,電力豈不是更足? 孟沁柔一時被男色迷惑,傻不愣登地答應了。 陸以專笑了。 在她轉頭關門之際,他的嘴角微彎,笑意灼灼。 …… 孟沁柔那句島上的夜景不錯,絕對不是敷衍之詞。 兩人從酒店里出來,沒有走主街道,而是沿著海岸線,緩緩地散步。 晚歸的漁船停泊在岸邊,星星點點,海岸線連綿漫長,于是那燈火也連城了一片,燈火瑩然。 抬頭,便是清輝明月,棋羅星辰。 美的,不是島上的夜景,而是海上那片螢火,頭頂片星羅。 夏天,吹著海風,聽著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那叫愜意。 冬天,特么太自虐了! 孟沁柔用圍脖把自己的臉跟耳朵全部都捂了個嚴嚴實實,還是覺得風從四面八風貫穿而來。 她嚴重懷疑,陸以專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走大路,故意帶著她跑來這里吹冷風,以報復她下午聽了他們陸家的丑聞。 不過,她也不是故意聽的啊。 他們又沒有特意避著她,她怎么就知道,祖孫三人隨隨便便地就當著她這個外人,把家族密辛往外抖啊。 “我從很小就知道,我母親陸太太這個身份,得來的并不光彩?!?/br> 男人低沉的聲音,夾雜著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模模糊糊地響在海風里,打斷了孟沁柔心里的抱怨。 陸以專在一處礁石上坐了下來。 “我父親原本有一個名當戶對的未婚妻。 是我母親采用了手段,迫得他解除婚約,使陸家蒙羞,使我爺爺奶奶無法介懷。 我無法選擇我的父母,我也沒有資格去評判上一代的恩怨。 我只有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優秀到,成為陸家的驕傲,那么或許,人們會忘記我母親所犯下的錯誤。 后來,我才發現,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夠扭轉的。 比如,我的身上流著我母親的血。 或許我從骨子里就已經爛了?!?/br> 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陸以專凝望著海面上的漁船,眼底一片幽冷。 老太太告訴他,不要以為她跟老爺子不知道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把陸家的人從公司里擠出去,扶植自己的親信。 她說,陸小子,其實你跟你的母親一樣,骨子里都是涼薄的人。 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就算是陸家長孫又如何? 陸家孫子,不止你一個。 想要打親情牌,獲得我跟老頭子手頭里的股份,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類似的話,從小聽到大。 記事起,進入公司后。 不管他做什么,似乎在兩位老人的眼中,都只能換來四個字,居心叵測。 男人的坐姿筆直,孤傲如海上的燈塔。 就算是深處高位又如何呢? 高處不勝寒。 陸以專先,自己真的是太寂寞了。 才會,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周的女人,把自己心底最淋漓的那一塊給挖出來。 實在是太冷了,孟沁柔在陸以專身后的那塊礁石坐了下來,借男人高大的身軀擋一擋風。 這讓原本打算起身走人的陸以專,又重新給坐了回去。 孟沁柔躲到陸以專的身后,兩手捂著凍得彤紅的耳朵,因為寒冷,聲音都有些發顫,“想,想什么呢。 既然知道,知道什么樣的父母是我們沒得選的,努力做好自己,有什么不對? 你又不是人民幣,沒有,沒有辦法討得所有人的歡喜,不是,不是太正常不過了么? 什么血液啊,遺傳啊,陸老先生當初也是從兄長的手中,奪的陸老太太吧? 人都是這樣,自己犯的錯誤可以輕易地原諒,卻總是揪著別人的過往不放。 陸太太確實不該,不該插足陸老先生跟其未婚妻的感情,但如果不是陸老先經受不住誘惑,又怎會珠胎暗結? 說到底,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不該累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