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沒想到……這位娘娘心還挺大…… “你是新來的?” 見這宮女一言不發的收拾著碗筷,顏綰低聲問了一句。 無人應答。 顏綰愣了愣,遲疑片刻才又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剛剛醒過來沒有時間概念,她甚至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 “……” 這宮女依舊沒有應答,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似的。 眼見著她已經收拾完了東西轉身要走,顏綰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 那宮女終于有了反應,轉身詫異的瞧了她一眼。 “可否告訴我……” 顏綰堅持不懈的啟唇。 還未等她說完,那宮女便放下食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連連擺手。 ……聾啞人? 顏綰愣愣的坐了回去,望著那宮女離開的背影半晌回不過神。 棠觀防她,竟然已經防到了如此地步嗎…… 竟連送飯食也特意擇了一耳不能聞、口不能言的宮女…… 苦笑著站起身,她緩緩走回床榻邊,拖著略有些沉重的步伐。 “吱呀——” 就在她已經走到榻邊時,身后再次傳來殿門被推開的聲音。 顏綰只以為是那送飯的小宮女方才忘了什么,所以又折回來了。 她沒有回頭,而是微微俯身,因為剛小產身子虛弱的緣故,她半撐著榻沿,咬牙坐了下來。 “噠——噠——” 那走進殿的腳步踏得十分緩慢,每一步的聲音都帶著些寒意,同時卻又含著極強的迫人威勢,一聲一聲毫無偏差的踏在顏綰心上。 不是方才那宮女…… 顏綰撐在錦被上的手驟然收緊,視線越過屏風朝殿門口看去。 陽光透過雕花窗細碎的投進殿內,將半空中漂浮的顆粒映照得清清楚楚。 光影交界之處,一身姿頎長的男人負手走近,緊抿著薄唇,下顎冷硬的繃著。墨黑的長發四散在身后,沒了平日束發時的嚴峻,但卻融了一絲近乎妖惑的陰戾。 第一五五章地網 是棠觀…… 顏綰心頭一沉,愣愣的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在離她幾步開外停住。 這樣的棠觀,她明明從未見過,但卻又似曾相識。 “陸無悠?!?/br> 視線只在顏綰蒼白的面上停留了一瞬,棠觀便強行移開了目光,落在一旁已經空了的茶盞上。 冷漠的嗓音里仿佛浸著毒液,刻薄而刺耳,“告訴我……危樓根基在何處?” 顏綰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風煙醉?!?/br> “昨日我已派人圍了風煙醉,但這風煙醉里,”棠觀眉宇間凝著的陰云更甚,仿佛下一刻便會迎來電閃雷鳴,“已是人去樓空?!?/br> 嗓音比平日還要低啞幾分,但卻像鈍了的刀鋒,一聲聲剜在心頭。 風煙醉人去樓空…… 顏綰垂了垂眼。 “我再問一次,危樓根基……在何處?” 顏綰一時有些想笑,笑意到了唇邊便化成了一片苦澀,搖了搖頭,她聽見自己虛浮的聲音含著些嘲意,“我……不知道?!?/br> 棠觀抿唇,只冷冷的看著她,似乎等不到答案便不肯罷休,“不肯說?” 那眼神里有冷漠,有怒意,有憎惡,還有些微乎其微被強行克制的情緒。 顏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背過身深吸了口氣,才勉強平復下聲音里的顫抖,“縱然嚴刑拷問,也還是這句話……我不知道?!?/br> 此言一出,仿佛恰好戳中了棠觀的痛點。 眸底驟然染上一抹急怒,陰云密布的面上愈發沒了隱忍。 嚴刑拷問…… 她以為自己不敢嗎?事到如今,竟還認定他不舍得動她分毫么? “如你所愿?!?/br> 四個字仿佛是從喉口硬生生剜出,字字帶著心頭血。 他猛地攥緊手,本就被血絲充盈的雙眼愈發猩紅,“來人?!?/br> 候在殿外的顧平一聽見棠觀的喚聲,連忙推開殿門走了進來,“卑職在?!?/br> 顏綰低垂著眼,面上沒有絲毫波動。 不要再當她是顏綰,只當她是陸無悠……于他于她,都好。 棠觀紅眼盯著那纖弱的背影,惡狠狠而又一瞬不瞬。腦海里分明已經浮起一個近乎偏執的念頭,殺了她……殺了陸無悠,只要陸無悠沒了,他的阿綰就能永遠活著…… 然而唇角微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盡管并不清楚先前發生了什么,但杵在角落里的顧平還是能從這冰冷緊張的氛圍里嗅到一觸即發的對峙。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抬眼看了看將自己喚進來,卻又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顏綰,眼底深處都燃著沉怒的棠觀,終于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陛下喚卑職……” “滾!” 壓抑著的情緒瞬間爆發,棠觀臉色鐵青,雙眼猩紅,扣著桌角的手狠狠一揮。 “哐當——” 被掀翻的圓桌狠狠砸在屏風之上,桌上的所有東西一應落地。 屏風和桌角斷裂的聲響,再加上桌上茶壺碎裂的動靜,將殿內殿外的所有人都震得心中一驚,顧平更是嚇得忙不迭躲了出去,砰的一聲合上了殿門。 顏綰垂著的眼睫顫了顫。 看來,還是不行啊。 閉了閉眼,她嘆了口氣,從榻邊站起身,朝那一地狼藉走近。 因為身子還虛弱的緣故,她走得很慢,但卻每一步都沒有遲疑。 走到棠觀身邊時,她停下步子,不輕不重的開口,“危樓易主了?!?/br> 棠觀神色一滯。 顏綰平視著前方,一字一句說道,語氣仿佛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在我拿到天涯子的那一天,危樓便已經有了新樓主。自那天起,危樓的一舉一動,我一概不知?!?/br> 棠觀猛地偏過頭,視線緊緊鎖在顏綰側臉上。 “危樓樓主有既定的任務,我從前的任務是助棠珩奪位。后來出了意外……任務作廢。玉戒的確是在除夕那夜丟的,嫁入肅王府最初也是為了尋回玉戒?!?/br> “……夠了?!?/br> 棠觀忍無可忍的別開眼,眸色再次冷了下來,原本重燃的希望也被盡數熄滅。 顏綰仿佛沒有聽見,“自你被貶并州后,危樓便與棠珩再無干系。并州那一路的刺殺,雁城時疫,還有軟軟的異瞳,沒有一件事是危樓所做?!?/br> 頓了頓,她側身看向棠觀,勉強牽了牽唇角,“是我做的,我不會推脫。但不是我做的,旁人也休想推諉?!?/br> 沉默。 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 半晌,她聽見棠觀沉沉的冷笑聲,“你以為,我還會信么?” 還會信她嗎? 還會信陸無悠的說辭嗎? 他自己心里甚至都沒有一個答案。 顏綰抿唇,低下頭看了看那滿地的茶壺碎片,低聲說道,“看來……顏綰在你心中已經死了?!?/br> 因為死了,所以滿眼都只有陸無悠而已。 她俯身,從那翻倒的桌邊拾起一根發帶,抬手將散在身后的長發松松扎成一束,“危樓新任樓主是蕭嫻,你若想徹底除去危樓,只有我能幫你。哪怕你再憎惡我,也別無他法……” 隨即,她起身轉向棠觀,唇角勾了勾,“只有我可以?!?/br> 盡管還是同樣的容貌,盡管還是同樣的聲音,但棠觀知道,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才是陸無悠,真正的顏綰,他從未見過的陸無悠,他一點也不想看見的陸無悠。 看著這樣陌生的顏綰,棠觀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離開這里…… 拂袖轉身,他的背影甚至都帶著幾分“逃離”的狼狽,聲音也莫名低了下來,“……我不會再信你?!?/br> 陸無悠,一個從始至終將他瞞得團團轉的女人,他要如何才能接受?!他要如何相信???! “你會信的?!?/br> 顏綰站在原地,口吻篤定。 走至門前的棠觀身形一頓,“你憑什么以為……” “就憑你甚至狠不下心對我用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