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她的玉戒,怎么會在棠觀手里……不,不對,她明明將玉戒收在了梳妝盒的暗格里,怎么會被棠觀翻出來? 顏綰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 明知道應該說些什么緩解此刻的緊張氛圍,卻偏偏張了張唇,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一陣夜風又從殿外穿進,將懸在桌邊的一支金釵吹落在地,發出輕輕的一聲“叮當”。 似乎是被那叮當一聲打擾了,一直在陰影里冷冷不語的棠觀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慢的轉過身,手中依舊拈著那枚湖藍色玉戒,在昏暗里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暗影遮擋了他眼眸深處的光色,讓顏綰甚至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心一慌,便別開了臉。 “你……回來了?” 棠觀終于緩步走近,嗓音低沉而沙啞,聽著沒什么波瀾,就像是往日里同她嘮家常一般,“你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顏綰愣怔了片刻,直到棠觀走到她的身前才堪堪反應過來,“你在說……祁允?我不是早就和你解釋過,他并非什么心上人,我……” “是我忘了?!碧挠^垂眼,手里摩挲起了那枚玉戒上的紋路。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顏綰右眼皮開始不安的跳了起來。 “今夜他派人去毀崔小姐的容貌,”頓了頓,他抬眼盯向顏綰,眼里沒有往日的寵溺深情,而是帶了幾分犀利的審視,“被顧平他們捉了?!?/br> 顏綰心里一咯噔,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 祁允怎么會是毀人容貌的幕后之人?祁允不過是莫云祁當初的易容化名……如今在這京城之中,就算莫云祁要做什么,又怎么會易容回祁允的模樣? “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危樓之人,還說……”棠觀拿著那枚玉戒又朝顏綰走近了一步,“這玉戒,是危樓樓主的信物?!?/br> 顏綰肩頭重重的顫了顫,下意識朝后踉蹌了一步,直直跌坐回了身后的床榻上。 棠觀揚起另一只手,緩緩松開,那沾染著血跡的字條輕輕落在顏綰膝頭,“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br> 顏綰垂眼,當目光觸及那熟悉的字跡時,心頭又是一震。 這字跡……為何會與她的一模一樣? 她從未寫過這樣的字條,更是從來不會在給莫云祁的字條上留下“陸無悠”的落款。 “這不是……” 半句話堵在喉口,似乎有什么一直被忽略的在她腦子里忽然閃過…… 見她欲言又止,棠觀不動聲色將那只受了傷的手負在身后攥了攥,隨即俯身,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顎,用了幾分力,讓她迫不得已仰頭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如此近的距離,顏綰幾乎可以清晰的看見,眼前這張冷峻的面容正一點點泛起戾氣。 下一刻,棠觀冷厲而陰森的嗓音傳至耳畔,聽得她頭皮發麻四肢冰涼。 “我該叫你顏綰,還是該叫你……陸,無,悠?” 最后三個字,完完全全是咬牙切齒、厭惡透了的口吻。 顏綰最后的鎮靜自持被這三個字徹徹底底擊碎…… “去年除夕,我被廢了太子之位。陸樓主是特意來看我的狼狽模樣,才失手將自己的信物丟在了院中?” “……” 顏綰有些失神的盯著某一處,想要搖頭,怎奈棠觀抬在她下顎處的手又添了幾分力道,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后來也是為了尋回這枚玉戒,才甘愿嫁進肅王府?” “……”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卻直到開口,才驚覺竟是無話可說…… 見她沉默不言,棠觀愈發確信自己的所有猜想都是對的,心頭仿佛受了重重一擊,臉色登時變得更加難看,眸底幾乎透不出絲毫光亮,眉宇間已經有了幾近崩斷的狂亂。 他一下收了手,看了看那小小的玉戒,自嘲的冷笑了一聲,朝身后退了好幾步。 陸無悠……就是顏綰。 顏綰就是陸無悠。 多可笑? 一個是他活到如今最憎惡的女人,另一個卻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 陸無悠…… 陸無悠。 她怎么可能是陸無悠?! 難怪…… 難怪他從未見過陵修畫上的顏綰,只因那壓根不是顏綰,而是……陸無悠。 在他身邊的,他愛上的,從來都只是一個虛假的面具,從來都不是那個真正的人……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當初使盡手段助棠珩將他從東宮之位拉下,讓他從高位重重跌進泥潭里…… 為什么又偏偏在他落魄之時,戴上溫婉賢淑的面具一步步靠近他,讓他捧出了一腔真心? 她接下來要做什么?將他的真心狠狠踐踏,然后用不屑的口吻告訴他,看,這就是陸無悠的能耐,他不是最憎惡玩弄人心的陸無悠么?那他如今深愛的又是誰? 見棠觀面色煞白,一邊冷笑一邊頹然的往后退,眼見著就要撞上身后的圓柱。 顏綰再也坐不住,強忍著小腹的陣痛幾步走了過去,伸手去拉他,“……你聽我解釋……” 棠觀面上的陰鷙瞬間暴漲,一把反手扣住了顏綰的手,旋身將她抵在了圓柱之上。 他雙手扶著她的肩,眸底浮起些許血絲,低沉的嗓音竟是突然添了幾分顏綰從未聽過的懇切,“說,你不是陸無悠……” “……” 顏綰的雙肩被扣得生疼,再加上腹部的陣痛越來越嚴重,她的臉色逐漸煞白,望著棠觀的視線也隨著模糊。 棠觀毫無察覺,冷峻而磊落的面容頭一次因怨憤顯得有些猙獰。 他猛地收緊了手,咬牙道,“說啊……” 說她不是陸無悠…… 說她只是顏綰…… 說這一切都是他想錯了…… “嗖——” 突然,一道寒光從殿外射了進來,直朝棠觀致命之處襲來。 而棠觀卻絲毫沒有反應,依舊死死盯著顏綰,想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能讓自己解脫的答案。 那寒光一下刺進了顏綰的視野之中,“……小心!” 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她一把推開了棠觀,只見那淬著陰寒的暗器嗖得從他們倆之間穿過,叮的一聲扎進了殿內的墻壁之上。 顏綰本就有些立不穩,再這么推了棠觀一把,更是全身脫力,靠著圓柱滑坐在地。 “娘娘……” 無暇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迅速閃到了顏綰身邊。 見顏綰面色煞白,額上已沁出些細微的冷汗,她眸底掠過一絲愧疚,“屬下帶你走……” 說罷,趁著棠觀還未回過神,她一把帶起面色煞白的顏綰,飛身朝殿外而去。 顧平和列風一進長樂宮便見兩道身影從殿內掠出,兩人相視一眼,皆是面色驟變,一個迅速追了上去,另一個則是連忙迎上了棠觀,“皇上……發生什么事了?” “追?!?/br> 此刻,棠觀神色里的冰冷已被急怒完全覆蓋,眸底盡是血絲,一個追字仿佛從喉口生生剜出,沾滿了甜腥之氣。 第一五一章小產 顏綰半倚在無暇肩頭,耳邊是嘩嘩刮過的風聲,依稀像是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當初無暇帶著她在京城上空走哪飛哪的時候。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放我下來?!?/br> 無暇身形一頓,閃身避開幾個巡邏的禁衛,蹙眉低聲開口,“小姐,棠觀已經發現你的身份,你……” 顏綰低垂著眼,盡管蒼白著臉,盡管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但口吻里卻沒有絲毫波動,“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就立刻放我下來?!?/br> 聽她口吻如此堅定,無暇抿唇,最終還是停下,輕輕落在御花園一角,扶著顏綰靠在樹邊坐了下來,“……” 借著月色,顏綰抬眼看向面色同樣不大好的無暇,鄭重其事的開口,“是誰?” 無暇沉默了片刻,“蕭嫻……她手上有玉鐲,而你沒有?!?/br> 蕭嫻,蕭嫻…… 竟是蕭嫻。 顏綰自嘲的勾了勾唇,“那日你們擅自出了宮,就是回風煙醉見她?!?/br> “……是?!?/br> “風煙醉突然撤了人手,蕭嫻是故意的?!?/br> “……是?!?/br> “如果我沒猜錯,毀人容貌,祁允的出現,還有玉戒一事,都在她的算計當中?!?/br> 被顏綰那樣復雜的眼神看著,無暇有些艱難的啟唇,嗓音帶著些沙啞,“是?!?/br> 顏綰垂眼收回視線,唇畔依舊掛著嘲意,腹部傳來一陣陣鈍痛,偶爾也夾雜著撕裂的尖銳,讓她頰邊血色盡失。 “哈……”她突然仰起頭,抑制不住的笑出了聲,因為疼痛,那出口的笑聲都在顫抖,聽得無暇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