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顧平嘴角抽了抽。 這不是廢話嗎?這個小山城的花燈哪里能和宮中每年的比……要知道,宮中每年擺出來的花燈可都是名工巧匠精心做出來,各州州牧挑最好的進貢上來,才能入宮中那些娘娘們的眼。 正當顧平腹誹時,棠觀卻淡淡的接了下一句,“雖簡陋,但不知為何卻看著很干凈?!?/br> 顧平愣了愣。 干凈? 果然沒錯。宮中的花燈宴總摻著嬪妃皇子們的爭寵,還有京中貴女的爭風吃醋,表面上雖是以和為貴,內里卻總是風波暗涌。 他跟著殿下這么久了,其實秉性也隨了殿下。對于宮中那些盤根節錯的門道,他們都不甚了解,也不屑了解。只知其污穢不堪,卻不知究竟是如何污穢如何不堪,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還是被那些最厭惡的人、最厭惡的權術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顧平又看向那些花燈,“主子要是喜歡,便也去贏一盞花燈如何?” 棠觀繃著的下顎微松,正要說什么時,卻是突然被人前的一陣喧嘩聲打斷了。 “好!” “好好!” 叫好聲和鼓掌聲從人前傳來,讓棠觀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那花燈下的圓臺上,眉宇卻是驀地凝住了。 見棠觀蹙起了眉,顧平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提議,連忙補充道,“主子也可贏一盞花燈給夫人,夫人一定會很高興?!?/br> “看來是不必了?!?/br> 棠觀冰著臉,啟唇說道。 ☆、第18章 花燈(上) 第十八章花燈(上) 顧平順著棠觀的目光看了過去。 方才在遠處看不太清楚,這一走近才發現前面的人都圍著一并不十分高的圓臺。圓臺上空懸掛著一排排不一樣的花燈,比長街上的要精致玲瓏些,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紗絹上的謎語。 而錯落的花燈下,站著三個戴著面具的女子。 有兩個梳著雙丫髻,作侍女的打扮,一個戴著深紫色的面具,唇角微抿,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些英氣。另一個戴著粉色面具的,則是沒心沒肺的揚著唇,頰邊還有兩個小酒窩。 而站在正中間的女子,一襲藕荷色云雁錦衣,瀲滟的燈光在那月白色長裙上鋪散開來。臉上的妃色面具在頰邊半垂下兩縷流蘇,尤襯得膚白如玉。長發未綰,只別了幾朵珠花。 一眼看上去,便是位高門大戶的閨閣千金,只是…… 那雙瀲滟的桃花眼怎么越看越熟悉?? “嗖——” 那戴著深紫色面具的侍女手執做工粗糙的小弓箭,輕輕松松便射下了第一排最右邊的白雀燈。 底下接燈的中年男子立刻將白雀燈捧了過來,揚聲道,“姑娘已成功射下這白雀燈,現在只需猜中燈上的謎語,這燈便歸姑娘了?!?/br> 手執弓箭的侍女向后退了退,那戴著妃色面具的女子緩緩走上前來,接過白雀燈,看向那燈上的謎語,輕輕念出了聲。 “話到嘴邊又咽下……打一食物?!?/br> 女子的聲音溫婉悅耳,聽著便很讓人舒服,而人群后的顧平卻是一下瞪大了眼,詫異的轉向棠觀,“那,那是夫人?” 棠觀略薄的唇瓣微微抿著,面具下的一雙眸子幽邃爍亮,“恩?!?/br> 對于不近女色的肅王殿下來說,女子換了件衣裳可能都是極難發現的事,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瞧出了顏綰的變化。 ……散開了發髻。 不是說有意中人么?那又何必特意在這上元佳節散開發髻“招蜂引蝶”? 肅王殿下微微蹙眉。 當顏綰垂眼將那燈上的謎語念出后,圓臺下圍著的人群都竊竊私語起來。 而顏綰只是頓了頓,便瞇起了那雙桃花眼,唇角勾起,揚聲回答,“云吞?!?/br> “啊,是云吞?!?/br> “對對對,就是云吞?!?/br> 有幾個也猜中謎底的人在圓臺下叫出了聲。 那接燈的男子笑著點頭,“的確是云吞,這白雀燈便歸姑娘了……”頓了頓,他又抬頭看向半空中的花燈,“姑娘可還要繼續?” 這里的賞燈規則便是如此。 先射花燈,再猜燈謎,猜中便可拿走花燈,還可繼續射下一盞,直到沒射中或是沒猜出謎底,才須下臺換旁人。 顏綰還未出聲,豆蔻便已經拉著她的衣袖叫了起來,“小姐!繼續繼續!您一定可以將這里的所有花燈都贏回去!” 見她如此相信自己,顏綰哭笑不得,想著這猜燈謎也是一年一次,便側頭看向無暇,微微頷首,“繼續?!?/br> “嗖——” 無暇往前邁了一步,只隨意的一揚手,便輕輕松松的射下了另一只花燈。 顏綰將已經贏得的白雀燈遞給了豆蔻,伸手接過那兔子燈,看了看燈謎,仍是念了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一花名?!?/br> 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一道燈謎明顯比上一道要難些,圓臺下的交談聲少了不少。 顏綰也思忖了片刻,這才轉向接燈人,“水仙?!?/br> 人群后的顧平仍有些摸不著頭腦,悄悄轉向棠觀,小聲問道,“主子,為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謎底是……水仙?” 棠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嗓音沉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br> “……”顧平細細一想,還在手里比劃了一下,有些遲鈍的反應過來,不由驚喜的感慨,“還真是!人在山水之間,即為水仙……夫人好厲害!” 高冷的肅王殿下不動聲色,視線又落回了顏綰身上,話卻是對顧平說的,“讓你平日多讀些書,也不知讀到哪里去了,如今竟成了個文墨不通的武夫?!?/br> “……”顧平委屈的閉上了嘴。他不過就是反應慢了些,怎么就文墨不通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臺上的顏綰已經又得了一圓燈籠型花燈,臺下又是一片唏噓聲。 顏綰越發得了趣,在豆蔻的慫恿下,便讓無暇繼續。 無暇的功夫自是不必說,只是隨便揚了揚手,那一盞盞花燈便落了下來。 而顏綰也連著答對了所有花燈上的謎題,豆蔻手中已經提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腳邊也堆了不少。 人群后,顧平已是目瞪口呆,仿佛只是一眨眼,半空中那些花燈便已全部落下,只留下交錯的幾根細線。 “夫人……”憋了半天,他也還是只憋出了最蒼白的夸贊,“真厲害?!?/br> 棠觀靜靜的看著臺上唇畔笑意淺淺的顏綰,冰著的臉依舊冰著,沒有說話。 眼見著顏綰又拿走一盞花燈后,半空中只剩下最高處的一盞蓮花燈,顧平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主子,原來夫人壓根不用您送花燈吶!她只差一個就能把所有花燈贏回去了!” “……”棠觀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正色開口了,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但一雙黑眸卻是爍爍,“這上元佳節猜燈謎原本就是助興,獨樂不如眾樂。她將這所有的燈謎全解了,這襄陵城的其他百姓還有何樂趣?” 頓了頓,耿直的肅王殿下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不懂事?!?/br> “……”顧平被這番正氣凜然的說辭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不由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殿下不愧是殿下,就連個射花燈猜燈謎,都心系百姓…… 于是他轉頭,正準備誠懇的反省,卻見肅王殿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角,盡管下一刻唇角的弧度就驀地平了下來,但這微不可察的一個小表情仍舊被他捕捉到了! ?? 這笑容……是在為夫人驕傲自豪吧???? 顧平登時有些崩潰。說好的心系百姓呢?說好的不懂事呢? ……他高貴偉大的殿下變了。 臺上,顏綰抬眼看向最后那盞蓮花燈。 蓮花燈的做工很明顯比其余花燈要精巧多了,一層層蓮花花瓣軟而薄,白中透紅,紅中透紫,隨著一陣陣微風搖曳在空中,綽約絢麗。 她瞧著非常喜歡,只待無暇將那一盞射下后,便看向了蓮花燈上的燈謎。 “武,打一字?” 一字燈謎…… 顏綰微微蹙眉,這就有些頭疼了。越是簡單的字越難,單單看著這一個字,她便是毫無思緒。 圓臺下圍觀的百姓眼睜睜的看著顏綰將空中所有的花燈一盞盞射下猜中,最初還有些sao動,只埋怨她將他們看中的花燈拿走了。但越到后面,他們卻是已經沒了最初的不甘,只乖乖的看看顏綰一一解開那些他們解不出的燈謎,恍然大悟然后再懊惱自己怎么沒猜出。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盞蓮花燈,這些圍觀的普通百姓甚至還有些期待顏綰能贏得這最后一盞,完美圓滿的收場。 只是這“武”字……究竟又是個什么謎? 臺下一時靜了下來,只等著顏綰開口。 “小姐?”豆蔻手里提著幾盞花燈,懷里還抱著最喜歡的白雀燈,艱難的挪過來戳了戳顏綰,“小姐?怎么了?” 顏綰撇了撇嘴,有些惋惜的將那蓮花燈遞還給了接燈人,“此謎……卻是猜不出?!?/br> “小姐!”豆蔻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 臺下的人也交頭接耳起來,不少人也為顏綰感到可惜,只差一點便能將這所有的花燈都拿走,竟是卡在了這最后一盞燈上? “姑娘?你要不要再想想?”那接燈人也小聲問了句。老實說在襄陵城這么些年,他倒也很少見有人能一口氣猜對這么多燈謎,拿走這么多燈,所以總覺得顏綰若是能將這最后一盞贏走,說起來也算今年上元的一個佳話。 顏綰垂眼,又細細的盯著那個“武”字盯了許久,也不知是腦袋短路了還是轉不過彎,竟是如何也想不出謎底來,便只好在萬眾期待下尷尬的搖了搖頭,“的確是猜不出?!?/br> 接燈人接過那蓮花燈,飛身將它掛回了原位,然后敏捷的落地拍了拍手,“這位姑娘未能拿走蓮花燈,接下來……可還有要試一試的么?” 顏綰略有些走神的帶著豆蔻無暇走下了圓臺,腦子里卻還是在想那“武”字。 如何能用另一個字代替“武”字呢?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被花燈包圍的主仆三人終于擠出了人群。 一出人群,顏綰便吩咐豆蔻和顏綰各挑一個喜歡的花燈,自己留了一個普通的兔子燈,然后便轉身,招呼那些還盯著她們手上花燈看的少女和女孩過來。 “這些便送給你們了?!鳖伨U笑瞇瞇的將剩下那些花燈通通送了出去,一雙桃花眼在燈下格外勾人,不少女孩接過花燈時甚至還微微紅了臉。 “小姐,這送花燈一般都是男子贈予心儀的姑娘。您弄這么一出……不好吧?”豆蔻提著自己的白雀燈,有些擔憂的朝后看了一眼。 顏綰挑了挑眉,“我只是見她們喜歡便送了……沒有多想。更何況,不是你讓我全贏回來的嗎?這么多花燈,全帶回客棧得多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