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王秀詠掩飾得極好,蘇懷斐的歡喜也是真心實意的。 只是蔣睿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呆書生,在翰林院里兩年,他更是熟知人情世故。 王秀詠雖說著感謝的話,面上還帶著得體的笑意,卻并沒有滲入眼底。 眼神不經意看向竹籠的蟋蟀時,她不著痕跡地蹙眉更是叫蔣睿晟看了個清楚。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覺得不好,看來這禮送是送了,卻送得不妥當。 第47章 心疼 回想著蘇懷云的話,蔣睿晟若有所思。顯然她的話只說了一半,蘇懷斐的確是蘇府最受寵的孩子,討好他,等于是討好了王秀詠。 只是蘇懷斐喜歡蟋蟀,王秀詠卻不樂意這東西。 蔣睿晟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蘇姑娘如今可好?上回她看著臉色并不好,大病初愈,如今可休養妥當了?” 王秀詠笑笑:“蔣公子有心了,這丫頭稍微病好了,在院子里就呆不住。剛才還攆丫鬟過來,說是出去走走,只怕是在屋里悶著了?!?/br> “原來如此,今天沒下雪,倒是適合出門轉一轉?!笔Y睿晟看得出來,王秀詠對蘇懷云的管束并不多,就像今兒一樣,蘇懷云才剛病好,想著出門,王秀詠二話不說就點頭了。 難怪府外的人提起蘇府的夫人,都要忍不住贊一句。 這位繼母的確做得足夠稱職,吃穿用度從未苛刻,甚至比起她自己更好。蘇懷云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王秀詠也絕不會阻攔。 瞧著的確不錯,仔細想來,可不就是放任,讓蘇懷云自生自滅? 不管是做對的還是錯的,王秀詠一概沒開口阻攔。蘇懷云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若是個貪玩任性的,恐怕要闖出禍事來。 蔣睿晟斂了斂神,蘇府掌家的是王秀詠,大夫人豐厚的嫁妝也是在她手上。 巴結蘇懷云,還不如討好這位蘇府續弦夫人來得更直接。 他又開口道:“聽聞蘇四少爺準備靠童生,在下有幾本書冊,幸得先生提點,扉頁上留有不少點評,即便以后考秀才也是用得上的,明日在下便讓管家送過來?!?/br> 聞言,王秀詠唇邊的笑意才真切了幾分。蔣睿晟是考上探花的人,不管性子如何,學識是極為不錯的。 他留下的點評,自然也是相當深入淺出,叫蘇懷斐看著是事半功倍,哪里能不樂意? “叫蔣公子破費了,這對蟋蟀已經價格不菲,書冊也是公子的心血,倒讓人過意不去?!蓖跣阍佅肓讼?,讓彩晴拿來一套白瓷茶具,笑道:“這是今年新燒的茶具,我瞧著不錯,又聽說公子愛茶,送給公子倒是不至于暴殄天物?!?/br> 蔣睿晟感激地接過:“讓夫人費心了,在下的確愛茶,瞅著茶具像是魯大師的手藝?!?/br> 王秀詠點頭道:“公子好眼力,確實是魯大師今年燒的第一茬茶具。只是他并不滿意,想要摔了,老爺瞧著可惜,這才要了過來?!?/br> 魯大師的手藝,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想要的。即便是有一點瑕疵的成品,也是價值不菲。 看來蘇府財大氣粗,并非空xue來風,蔣睿晟面上的笑意越發真誠。 兩人寒暄幾句,蔣睿晟這才離府,上了馬車后,他臉上的笑容便褪得干干凈凈。 跟在他身邊幾年的侍從不免心疼道:“少爺真要把書冊送給蘇府的四少爺?” 都是蔣睿晟這些年來苦讀,嘔心瀝血寫下的評點,哪一本拿出來不是價值千金,叫書生們趨之若鷺,居然就這么拱手讓給了一個幾歲的稚兒。 第48章 約定 蘇懷斐再怎么聰明伶俐,年紀擺在那里,其實十年內是不可能去考秀才的,豈不是浪費掉了? 過幾年后,誰知道他會不會好好保管書冊,浪費了蔣睿晟的一片心血? 蔣睿晟聽了,皺眉道:“以后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區區幾本書冊而已,我還送得起?!?/br> 頓了頓,他又吩咐道:“去打聽一下,蘇家大小姐今兒出門,到底去哪里了?!?/br> 說罷,蔣睿晟又叮囑道:“小心行事,別讓蘇家人察覺出來了?!?/br> “是,少爺?!笔虖挠X得奇怪,蔣睿晟怎么突然對蘇家大小姐上了心? 以前都是不遠不近,像是鄰家meimei一樣看待。 反正蔣睿晟的相貌好,又是探花郎,學富五車,翩翩俊公子,沒必要做什么,就有無數的大家閨秀為之傾倒,根本不用費多少心思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便能手到擒來。 蘇家的大小姐也不例外,侍從已經不止一次瞅見她看向蔣睿晟的眼神,皆是滿目深情。倒是蔣睿晟忽然察覺出她的好來,對蘇府大小姐上了心? 侍從不得而知,卻也用心辦事去了。 蘇懷云出了府,卻沒有直奔獨月樓,而是在市集上繞了一圈??吹糜腥?,還去了幾家店鋪走了走。 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姑娘總是引人注目,伙計笑瞇瞇地跟前跟后,買下了不少小玩意兒,蘇懷云意猶未盡,去了隔壁一家酒樓,在包廂里揮退了小二,只道喜歡清凈。 把準備好的衣裳翻出來,蘇懷云換上一套普通的布裙,提著籃子,悄悄從包廂離開,獨自從角門繞過小巷,到了獨月樓的后門。 小二早就等候多時,引著她上樓去見老板了。 依舊是那個包廂,屏風也好好地立在正中,蘇懷云低著頭坐下,開門見山道:“風老板財源滾滾,小女子再次先道一聲恭喜了?!?/br> “多得姑娘的幫忙,一對蟋蟀居然賣上這樣的價錢,的確出乎在下的意料之外?!憋L老板的聲線懶洋洋的,似乎并非說出來那般驚訝,其實早已胸有成竹。 蘇懷云來之前打聽過了,蔣睿晟要買這對蟋蟀之前,還有一個富家公子也看中了。 也不知道是風老板做的局,還是富家公子錢多人傻,把價錢一再抬高,最后竟然讓蔣睿晟花掉了三十金來買這么一對不能吃只能看的蟋蟀。 蔣睿晟倒是能下得了決心,花費如此大筆的銀錢?;蛟S在他心里面,三十金也比不上蘇懷云生母留給她的嫁妝。 費一點小錢,就能收獲大錢,他才會絲毫不心疼。 “按照原來約定的,風老板只要給小女子八金便足夠了,其余的都是獨月樓所有?!碧K懷云不能久留,巴不得立刻拿到錢就走。 原本想著讓蓮玉過來便好,自己就不必在露面了。但是這位風老板神神秘秘的,她擔心蓮玉并不能應付得了,只好自己來走一趟。 風老板倒也不扭捏,拍拍手,便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童雙手把托盤送到蘇懷云的跟前,上面一排金子,顯然不止八金。 第49章 提醒 蘇懷云一怔,臉色微變:“風老板這是什么意思,覺得小女子是出爾反爾之人?” “蘇姑娘誤會了,只是在下覺得姑娘當得起這筆銀錢?!憋L老板的聲音不徐不疾地從屏風后傳來,語氣中含著笑意:“若是在下沒猜錯,蔣公子會到獨月樓來,多得姑娘的提點。姑娘有意想擺脫蔣公子,要遭他厭棄,卻不是那么簡單?!?/br> 蘇懷云皺眉,看來這位風老板已經把她查得清清楚楚了。 也是,忽然送上一對蟋蟀,張口就要八金,身為老板如何會不明不白就收下? “蘇姑娘還是不明白男人的心思,你算計了他,或許蔣公子隱約猜出來了。你不樂意送給他嫁妝,不愿意幫忙打點,這樣的心思也容易看出來。姑娘想著他受了奇恥大辱,必定不樂意再迎娶你。姑娘心里或許還有一計,好給蔣家潑臟水,你再主動退婚,勉強保住名聲,不至于被蔣家反將一軍?!?/br> 風老板的話語還是慢吞吞的,蘇懷云聽得渾身繃緊,臉色頓時不好了。 他說的,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想的。 難道她的計謀如此不堪一擊,連一個外人都能輕易猜出來,更何況是蔣睿晟? “這潑臟水,姑娘也想得周到。只怕有意引著少女懷春的路姑娘對蔣睿晟親近,對蘇府的新夫人來說,路小姐和四少爺,不管哪一個都比姑娘來得重要。路小姐一顆芳心落在蔣公子身上,自然會主動親近。姑娘略施小計,所有人都以為蔣公子移情別戀,先變了心,姑娘就成了占理的人。若是提出退婚,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蔣家也不得不答應下來?!?/br> “如此,姑娘便能徹底擺脫了蔣睿晟此人?!?/br> 風老板每說一句,蘇懷云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怕了,把她的心思猜了個透。連他都看出來了,難不成蔣睿晟心里也早有計較? 若是如此,那么蘇懷云的一番心思豈不是要付諸流水? “姑娘不必擔心,想必蔣公子素來自負,還不能猜到這個份上來。而且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下能看出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不過容在下提醒蘇姑娘一句,正因為蔣公子的自負,他最是容不得有事情脫離掌握之中?!憋L老板手里的折扇一握,輕輕道:“即使得不到,也絕不會拱手讓人。若是蔣公子執意迎娶蘇姑娘,在蔣府里大門一關,誰又知道姑娘過得是生是死?”蘇懷云聽了,渾身不寒而栗。 的確如這位風老板所言,蔣睿晟要是執意迎娶自己,蘇老爺為了面子遮掩一二,她豈不是要掉進火坑,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原本只想要擺脫蔣睿晟,如今倒像是把自己推入火坑了。 只是她早就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慌張了一會,很快就平復了思緒。 “多謝風老板地提醒,小女子感激不盡?!奔热辉捯呀浾f話了,蘇懷云也能走了。 風老板說的不錯,或許她也該想想要如何扭轉這個對自己不利的局面。 第50章 戒備 屏風后的男人低沉的笑聲傳來:“蘇姑娘剛剛來,何必急著走?若是在下沒猜錯,蔣家的下人只怕已經查到了這附近,或許很快就找到姑娘的行蹤,姑娘若是這時候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蘇懷云愣了愣,倒沒想到蔣睿晟的動作夠快,迅速就聯想到自己身上。 也是,她風寒感剛剛好就急著出門,恐怕惹來蔣睿晟的懷疑。 “風老板開得了這個口,看來是有意幫小女子一回?”蘇懷云不敢肯定,這位獨月樓的老板會不會真的愿意出手幫忙? “不錯,在下倒是跟姑娘投緣,舉手之勞而已,實在不愿意有人打擾了這難得的清凈?!憋L老板一口應允,似乎并沒有吩咐什么,蘇懷云卻能看見簾子后面原本候著的小童聽了這話便離開了。 顯然不必叮囑,下人已經知道該怎么做。 這位風老板果真不簡單,底下人訓練有素,哪里像是區區一家酒樓的老板? 蘇懷云越發看不清此人,心里的戒備愈發深了。這人調查自己,莫非是想從她身上有所圖謀? 不過她自問并非國色天香,能看上的,或許只是生母留給自己的財富。 不只是豐厚的嫁妝,以及生母名下的鋪面,最重要的是生意人的關系網。 這路子不是誰都能隨意得來的,生母費了很大的勁兒,這才搭上路。 王秀詠曾想要掌握這些賺錢的路子,即便自己手上不用,賣給別人也能賺一大筆。 可惜大夫人身邊的奴仆一個兩個都不知情,留著也沒用,索性都打殺了。至于蘇懷云這么一個小小的丫頭,那時候年紀也不大,能知道什么? 索性沒從她身上下功夫,所以王秀詠不知道的是,蘇懷云從生母手上接過了不少好東西,比如這路子最重要的印章和對牌。 正是有這些東西,才能動用暗地里的人和事。 只是蘇懷云一直沒有碰過,印章和對牌都藏在一個只有她才知道的地方。 自己當年并不清楚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只嘆是生母留給她的,索性好好保存。 上輩子蔣睿晟知道后,想盡辦法從蘇懷云手上拿走了這些。路子上的人只認印章和對牌,蘇懷云失去了賴以依仗的皇牌,這才孤立無援,再也沒有了翻身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