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天還未大亮,冰蘭、冰梅便伺候趙清婉梳洗,據賈嬤嬤透露,今日教授禮儀的佩姑姑最是嚴苛,賈嬤嬤特地叮囑眾人定要守時謹禮。 據前世記憶,今日教授禮儀的并非是佩姑姑,而是另外一位早已出宮的嬤嬤。 然說來也巧,前世入宮之后與這位佩姑姑曾有幾面之緣,也聽宮里老人說佩姑姑乃是五皇子夏侯奕的乳母,在宮里地位頗高。 趙清婉依舊一襲月白色軟煙羅裙,只在雙袖邊銀線蝶衣暗紋若隱若現。本要去找尋阿姐,奈何剛出院子便見蔣如溪等在門前。 周邊人來人往俱是女學同窗,如若不與她同行,定要被扣個不與人為善的帽子。蔣如溪果真是選的好地方,不在院中等待,偏要來這大家均看得見的門前,為得就是算準了她趙清婉不會這般不在乎名聲。 “meimei在此作甚?倒是讓jiejie一通好找?!壁w清婉拉過蔣如溪的手,未給其答話的機會便一道往前走。 蔣如溪確實是想借著趙清婉搭上京中貴女的交際圈,她沒有京中相熟之人,唯有趙清婉引薦方才能快速融進其中。因此哪怕昨日深知趙清婉并不喜歡自己,甚至是刻意打壓,蔣如溪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如溪是覺院中悶熱特出院門等待jiejie,未知會jiejie,煩請jiejie怪罪?!?/br> 趙清婉長久未曾出聲,只一直牽著蔣如溪的手,心中暗嘆偽裝果然也是需要忍耐的,甚至稍稍佩服起蔣如溪十年如一日的耐力。 “你,日后莫要喚我jiejie,聽人喚我jiejie甚是厭煩?!壁w清婉見人漸稀少,便松開蔣如溪的手,仍頗有些嫌惡的拿絹帕擦了擦手。臉上依舊笑靨如花,仿佛那稍顯刻薄的話語并非出自她口。 蔣如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的措手不及,但卻好似習慣趙清婉不按常理的性子,稍一怔愣便繼續跟著趙清婉的腳步。 “jiejie如是說,我聽便是,不,趙小姐?!闭Z氣平靜,未感委屈,只這素凈的小臉稍稍發白。 趙清婉原先并未想立時將其收拾了去,奈何蔣如溪蹦跶的太勤,實在惹她厭煩。心中已開始謀劃怎得讓她提前出局的好,便也不再理睬,任由她跟在身旁。 待得進入問禮院,趙清婉便見趙清菡已等在那里,眉眼間帶著焦急,不時張望著門前,待一看到趙清婉,便立時跑來,也不顧女子儀貌。 “你怎得這么晚才來,我都怕你出什么事,正要差書眉去尋你?!?/br> 趙清婉心里一暖,“阿姐莫急,今早貪懶,起身有些遲了?!?/br> “快些進來,想那佩姑姑即刻就要到來,日后可莫要再貪睡誤了時辰?!壁w清菡清點了趙清婉額頭,拉著趙清婉往里走,壓根沒看到身后跟隨的蔣如溪。 蔣如溪不知趙清菡是誰,只道是趙清婉相熟的姐妹,定是身份不俗,也就未曾多言,但仍舊緊跟其后,不曾稍落一步。 趙清菡將趙清婉拉到事先安排好的席位,姐妹兩個的對面正坐著一位世家小姐,相貌算得清秀,只那一雙水眸極其靈動。見二人過來,便起身迎來。 “這就是婉meimei?果真如你所說小美人一個?!迸诱f著便抬手輕捏趙清婉的小臉,這一動作著實把趙清婉嚇住了。 “婉婉莫要害怕,她就是這個性子,喜歡與親近之人玩笑,昨日我也被她好一番作弄?!壁w清菡看著小妹這幅憨傻模樣,甚是好笑,還從未有人能令她這般,仿佛自來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中,從不曾露出這般表情,倒也新鮮的很?!澳憧蛇€記得昨日與三哥說笑的那位宋公子,這正是他小妹宋承云,竟沒想到與我同屋,很是有緣?!?/br> 趙清婉是知曉這位女子身份的,正是上一世六藝平律之時,在棋藝一關連得三年榜首的宋承云,只是未曾想竟是這副性子。且上一世阿姐同屋之人也并非是宋承云,大概是她重生,原先之事發生許多變數? “原是云jiejie,婉婉失禮了?!?/br> 看著趙清婉小臉鋪上一層紅暈,宋承云只覺小姑娘可愛,愈發喜歡這個嬌俏可人的小妹,本就是宋家獨女,上有大哥宋承寧,下有兩個雙胞胎幼弟,五六歲的年紀,將府里眾人,上至父兄阿姐,下至丫鬟小廝,欺負的很,整一個混世小魔王。故,昨日初聽趙清菡言明有一可人小妹同行,宋承云很是羨慕,今日見這一嬌嬌甚是喜歡,恨不得拐回自己家中藏起來疼愛。 “哪里哪里,你既叫我一聲云jiejie,就不必多禮。和你阿姐一般即可,有事盡管找來?!?/br> 不等趙清婉張嘴,趙清菡就輕笑出聲:“你倒是和你哥哥一般口氣,昨日他也曾說有事盡管找來?!?/br> “那是自然,我們宋家最是重情義,盡管開口啊?!?/br> 蔣如溪看著眼前三人嬉鬧,甚是羨慕,正待出聲介紹自己,奈何門外有人報信,佩姑姑已入書院,再則后排的寧麗卿已向她示意多次,她只得轉身走向寧麗卿。 趙清婉看著蔣如溪這般只覺沒趣,太沒戰斗力了,怎得上一世的自己被她騙得團團轉? 果然不過片刻,一個身著素色對襟織錦旗裝的女子便朝臺前首席走去,年約四十,簡單婦人發髻挽于腦后,只一鎏金鏤空珠釵點綴。站定之后淡淡掃視一周,雖未出言,只覺壓迫異常,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場強大罷。 “老奴負責各位小姐們禮儀學習一應事宜,雖則在女學不分尊卑,但大梁自古重禮講儀,嫡庶尊卑、上位者與低位者都有明確等級尊禮,世家勛貴的女子該有的禮儀典范,想來各位心中有數,不必老奴過多強調?!?/br> 話音方落,席間女子們一陣悉悉索索。 “佩姑姑,您怎得不告知薇兒今日是您來教授,薇兒叫人接您?!币慌痈呗暬貞?,在一眾低低細語中尤顯突兀。 趙清婉知曉,此人正是當今六公主夏侯薇,為人甚是驕奢,傲慢不已,如今竟對佩姑姑尊敬有佳,想來佩姑姑在宮中地位甚高。 “六公主多慮了,圣上給每位夫子都配備車馬隨行人員,老奴不敢勞煩六公主?!?/br> 佩姑姑并未給足六公主面子,夏侯薇雖感不悅,然到底記得佩姑姑是五哥乳母,想起那五哥,夏侯薇不禁顫栗,那可真是不能招惹的存在。只訕訕一笑,未曾多言。 見佩姑姑連公主的面子都不給,其他眾人俱都悄聲以對。 緊接著,佩姑姑又開口:“今日既是初見,就以行之禮作為開篇?!?/br> “行之禮者,人之相也。女子一舉一動均代表著家族本相。其一行為先,最基本的身姿,如松直立,環佩叮咚切不可取,珠釵布搖甚至發髻都不可稍有移動,端莊淑雅,又不可過分作弄,不嬌柔不媚俗。先請各位站起依序走來,我一一指正?!?/br> 先行的是第一坐席的王佳瑤,只見她雙手隱在寬大袖袍之下,提步之時腳尖朝上,所邁步子過大,因此竟第一步就一個踉蹌出場。其余人都哄笑出聲,倒不是故意嘲笑,只那步子確實連普通丫鬟都不如。 佩姑姑不動如山,只拿戒尺將王佳搖的步子回正,想來是知曉其緊張不已。 “行而立,非是邁步,只稍稍抬起,不必故作走路之勢,順然前行即可?!?/br> 第二個出場的是沈君怡,步子倒是平穩自然,只那下顎上揚的樣子甚是滑稽。 再后來有寧麗卿,直接被佩姑姑毫不留情稱作奴顏婢膝之態。 每每有人出場,佩姑姑都會直言不諱指出問題并提出諸如目視前方,不得左顧右盼,雙腿布料摩擦之時不可聲音過大等“行禮”范疇。 直至輪到趙清婉,猶如蓮花生姿,足尖輕點,既未柔若無骨嬌媚不堪,亦沒有高傲之極失卻溫柔,仿若巡視四方的仙神,清冷端莊。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妙人,好一幅佳人美景。滿座皆驚,沒有嬉笑,只有驚艷之余不斷的抽氣聲。 佩姑姑自然是驚喜的,這孩子就如同是長在宮里的主子,不,即使是宮中之人也未必有她六分形態。 她自小入宮,幾十載只見過一人可與趙清婉媲美,那就是已故的懿貴妃娘娘,過世的大皇子與當今五皇子的母妃,當今圣上最鐘愛的女子。 像,像極了,趙清婉像極了懿貴妃娘娘的儀態萬千。佩姑姑一時難以回神。 趙清婉上一世可是中宮皇后,儀貌形態自是十分端莊,她定然不知曉自己讓佩姑姑怔愣是由于像極了那懿貴妃,只道是驚訝于她近似宮中的儀態。輕聲提醒呆愣的佩姑姑。 “佩姑姑,請指正小女形態?!?/br> 佩姑姑這才驟然回神:“大善,甚是端莊淑雅?!闭Z氣掩飾不住的喜色,其實她只是因為懿貴妃,所以對趙清婉格外溫和些。 此時的趙清婉并不知曉,正是這一段看似不起眼的行禮教學,讓她人生從此偏移軌跡。不過,這就是后話了。 再說此時紫陽書院的趙清揚正在努力完成meimei囑托,先是托宋承寧打問榮復街或東大街有沒有正待出售的店鋪,又是向今日前來探看自己實則想要看望婉婉與菡兒的自家二哥直言小妹的思想。趙清睿起先也極為驚異,但當冷靜下來便不再過多追問一應事宜,只囑咐三弟定要仔細完成小妹囑托,店鋪之事他也會托人查探。也未等到午時隨小妹一起用膳,便徑直離去。想來也是要去細細尋找合適的鋪源。 故,第一日,趙清婉和趙清菡并未與三哥一同進膳,而是同宋承云一道,期間也是被這位云姑娘又是盛飯又是布菜。 趙清婉確難抵擋這份熱情,便直言天氣燥熱,先行離去。趙清菡自是知曉婉婉因何離開,只給她帶了幾份吃食便好笑著由她。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要出場了??! 乃們期不期待?是要霸氣版、病弱版、痞帥版、陰狠版?還是什么版本? 快點評論告訴歸歸?。。?! ☆、第七章:驚鴻初見 不過三日,趙清揚便買下東大街北巷七號的鋪面。乃是梁永帝時期的鼓樓,精巧的雙層八角建筑,樓上視野敞亮,樓下臺面錯落有致,木門窗雕刻木蘭絹花,細節之處多體現原主人高潔意趣。更甚者,內設一機關院落,從外間看未能發覺此精妙之處,而那一院落的正門原是位于南巷,竟不知北巷樓鋪與南巷這一院落竟是相連的,很是驚喜一番。 據擔保之人言明,店鋪原東家是要返鄉照看家母,只求快速轉手求得現銀,因此出價很低,終究是趙清揚占的便宜。 未曾遲疑,只托人打探原先店鋪乃是生意紅火的順意酒樓,未有任何糾紛纏身,想來身家干凈,趙清揚便立刻付了銀票,總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趙清揚趕回紫陽書院,想要先行告知小妹。 趙清揚并未發現,在這座鼓樓對面的醉仙居正有兩人時時關注著他。 “不過是一素未謀面的女子,只憑佩姑一聲‘神態肖像’你便這般盡心而為?”說話的男子正手執一描繪大梁山水的錦面折扇,仿似刻意遮掩容貌,只一雙丹鳳眼勾人奪舍,美目流轉間直叫人暗嘆竟比女子都嫵媚。 而與他相對之人是背對著周邊,看不清容貌,只一背影傲然挺拔,高束的黑發自然垂落,上好的羊脂玉發簪與絳紫色的菱紋銀線很是相配。只這一裝扮便知曉身份自然不俗。 他未出一言,仿似不在意對方話里的揶揄。 只自己的思緒已飄到那個孱弱堅毅的身影,是的,他們見過,并非素未謀面,他找了她很久,竟是無意被佩姑發現,手中攥著那一方絹帕輕輕摩挲,墨色小楷已稍顯暈染,但不難看出字跡,正赫然寫著一“婉”字。 他曾翻遍幾乎整個和州都未曾找尋到她,不曾想竟是京中人士。難怪他找不到她。 念及此,頗有些自嘲般輕笑出聲,眉眼溫和,不難看出此人心情大悅。 而方才說話的男子仿似發現什么驚奇的寶藏,雙眸錚亮:“你還是我那個不染纖塵,清冷無欲的五弟嗎?怎得笑得這般寵溺?那趙清婉當真如斯好?” 不錯,說話的正是當今四皇子夏侯朗,而被他調侃之人正是五皇子夏侯奕。 “你莫去查她,甚至驚擾于她,否則那流觴古琴你就休得再提?!?/br> 夏侯奕這話可謂戳到了四皇子痛處,四皇子最是沉溺琴音之人,獨獨愛各種古琴古譜,醉心于此不能自拔,甫一聽夏侯奕以此要挾,再是想探聽消息,夏侯朗也只得撇嘴應好。 心里不覺悔恨,每每與這個弟弟在一起,就從未占得上風,還偏偏不長記性非要挑釁與他。 “聽你便是,那把古琴還是我的?!?/br> 夏侯奕輕哼一聲,繼而喝茶不再理會。 只眼眸望向書院方向,各種情緒交錯:小丫頭,我們,該見面了! 說來也巧,趙清睿原先接濟過一位潦倒的賬房先生,初聽三弟說起小妹需要一掌柜管事,他便想起那位名喚柳年的男子。于是找到柳年家中,原本在別家醫館管事的柳年,一聽是恩人需要他做一掌柜,立時便辭去醫館庶務,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回報趙清睿當年恩情。 讀書人自來欣賞結草銜環之義,柳年就是那其中一人。 事到此時,已經告一段落。 趙清揚差身邊的趙力前去告知趙清婉今日午時一同用膳,順便詳談商事。 趙清婉知曉,這是所托之事有了進展,心中暗喜,三哥辦事很是果決。 今日所學是畫藝,趙清婉素來不愛作畫,倒是趙清菡,畫紙上的猶如活兔,甚是形象,深得夫子夸贊。 午時,趙清婉與阿姐說要去尋三哥同膳,正待琢磨如何避免阿姐追問事宜,怎料趙清菡先行開口:“你快去便是,阿姐與你云jiejie一道,想來你也不愿摻和。記得未時趕來即可?!?/br> 趙清婉知曉阿姐睿智,也不再多言,只點頭應是便跟著等在女學門外的趙力去尋三哥。 趙清菡確實很聰明,她知曉婉婉與三哥定有要事商議便不去打擾,既不愿與她知曉,想來不愿她過多cao心,她倒是不覺得這是排擠,十幾年光景,她深知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心疼愛于她,她懂得惜福。再則,婉婉主意頗大,甚有分寸,只信她即可。 “可想好你那成衣鋪的名字?”趙力引趙清婉來到書院外圍的一家酒樓包廂,方進門便看見二哥三哥均在席間,問詢的是三哥,想來是那鋪面有了著落。 “漣漪坊,早就準備好了?!?/br> “婉婉在書院可還習慣?先行用膳,其他事稍后再提?!壁w清睿輕瞥了趙清揚一眼,想來責怪他不顧小妹疲累。 趙清揚很是委屈,倒也沒說什么,只夾了meimei最愛的蟹黃鮮菇到趙清婉碗里。 “尚可,二哥今日怎得有空?” “哪日都有空,二哥沒那么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