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六公子受了驚嚇,如今正是需要照顧之時,譚夫人還是回去吧?!?/br> 譚氏又再深深地行了大禮,這才轉身離開。 大夫人一行人見她離開,便也回身繼續前行。 行至一處拐角,秦若蕖突然覺有人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緊接著手里便被塞了一個紙團,她詫異回頭,卻只能看到一個匆匆離去的身影,那身影,瞧著像是方才向她道謝的譚氏。 “四jiejie,怎么了?”頭一個發現她沒有跟上來的秦七娘不解地止步問。 “沒,沒什么?!彼o緊將那紙團握在掌心,略定了定神,快步跟上。 回到了秦府,姐妹幾個道過別,各自回房,大夫人因頭疼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向老夫人回稟今日之事,有幾分心不在焉,也沒有多留她們。 一早得了消息守候在院門的素嵐遠遠便見自家小姐與青玉一前一后而回,連忙迎上前來,笑問:“小姐回來了?今日在楊府可曾結識小姐妹?” 秦若蕖恍恍惚惚地“嗯”了一句,根本沒留意她的話,素嵐不解,探詢的目光投向青玉。 青玉搖搖頭,卻也不細說,跟在秦若蕖身后進了屋。 “張,非良配?”屋內,秦若蕖正對著一張皺巴巴的紙自言自語,素嵐與青玉疑惑地對望一眼。 “小姐這紙條從何而來?”素嵐率先問。 “方才在楊府,那位譚夫人偷偷塞給我的,嵐姨,你瞧瞧這是什么意思?”秦若蕖也不瞞她,將手中紙條遞過去。 第九章 “張,非良配?”素嵐望著那兩行字陷入了沉思。 “嵐姨?”見她不說話,秦若蕖不禁輕喚。 素嵐回神,反問:“小姐今日在楊府都見了什么人?” “什么人?有許多啊,楊家的四位小姐、陳家的兩位小姐,還有李家的……”秦若蕖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卻不妨被對方打斷。 “可有姓張的?” “姓張的?好像沒有姓張的姑娘,倒是大伯母帶我見了位什么建鄴知府張大人的夫人?!?/br> 原來如此! 素嵐了悟,暗自冷笑一聲:大房兩口子的主意都打到四房來了,手未免伸得太長!卻是不知此事四老爺是否知情。 四老爺……想到那個多年來對女兒不聞不問的秦季勛,再憶起當年他視一雙兒女為瑰寶的模樣,她一時百味交集。 莫非這便是常言的人走茶涼?夫人走了,連老爺對兒女的疼愛也一并帶走了么? “嵐姨,這紙條上所寫是何意思?這‘張’非何人良配?”見她久久不說話,秦若蕖追問。 素嵐回神,緩緩地將紙條折好遞給她,不答反道:“過陣子老夫人想必要派人來請小姐了,小姐到時記得將它交給老夫人,老夫人睿智,必會明白當中深意?!?/br> 見她這分明是推搪自己之語,秦若蕖不高興地噘了起嘴,嘀咕道:“明明知道卻不肯告訴人家,就愛故弄玄虛?!?/br> 素嵐自是聽到她的抱怨,只裝作不知,徑自進了次間:“我去拿換洗衣裳,小姐先換了干凈衣裳再去見老夫人?!?/br> “知、道、啦……”拖長尾音卻滿懷怨念的回應。 一旁的青玉自是明白素嵐此舉用意,不禁微微一笑。 “老是把人家當小孩子哄,這個不讓那個不說,神神秘秘裝模作樣,太討厭了,討厭!”次間內更衣的秦若蕖,不滿的抱怨聲不止,可素嵐就是裝聾作啞,惱得她將后面的“討厭”二字加重了語氣提高了音量以示自己非常不高興。 “好了,就穿這身去見老夫人,頭上的簪子也換下來,就戴那蝴蝶珠花吧?!彼貚馆p拍拍她剛換上的衣裙,再看看她發上簪子,道。 “那蝴蝶珠花不好看,我不要戴,我討厭蝴蝶!我要戴蜜蜂的!”一聽便知是故意搗亂刻意作對的聲音。 “可咱們沒有蜜蜂的發飾??!”青玉插嘴。 “那就戴螞蟻的!” “螞蟻的也沒有?!?/br> “小貓?!?/br> “沒有?!?/br> “小狗?!?/br> “沒有?!?/br> …… “這個沒有那個沒有,哼,還好意思故弄玄虛!” 一盞茶功夫過后,秦若蕖穿戴整齊從屋里走出,陽光投到她發上,照著那精致的蝴蝶珠花,泛起一道道美麗的彩光。 *** 榮壽院正堂內,大夫人跪在地上,滿懷愧疚地將今日意外向秦老夫人稟明。 秦老夫人聽罷大驚失色:“什么?阿蕖可有受傷?” “并不曾,虧得端王及時趕到,讓手下侍衛擊斃惡犬。阿蕖僅是受了些驚,經兒媳好生安慰過后已好了許多?!贝蠓蛉嗣Φ?。 老夫人聽罷稍稍放心,一面大聲吩咐人去請四小姐,一面對她道:“你起來吧,既是意外,自然與你無關?!?/br> 大夫人有些意外她竟會這般輕易放過,但也相當慶幸地暗暗吁口氣。老實說,她真的有些怵這位婆母,尤其是近些年,對方愈發深居簡出,連她們這些晚輩的晨昏定省都能免則免,輕易不見人。 秦若蕖是在半路上遇到榮壽院來請自己的侍女的,聽聞祖母擔心自己,她不禁加快了腳步。 只有素嵐在聽到大夫人在榮壽院時暗自冷笑一聲。 行至榮壽院正門,她正要抬步跟上已經走了進去的秦若蕖及青玉,眼角余光卻在發現身后不遠的一名梳著雙丫髻的侍女時止了腳步。 她想了想,快走幾步拉住青玉,在她耳邊低語幾句,而后轉身出了院門。 “錢伯傳話進來,說是要尋之人找著了,就在益安城內?!?/br> “此話當真?”素嵐一驚,追問。 “錢伯說的話應是不會錯?!?/br> 素嵐亦知道以錢伯的為人,沒有十分把握是不會說出來的,她只是心里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可置信,找了將近十年的人突然冒出來,追尋了數年的真相眼看著就要被揭開,讓她一時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怔怔地站著,良久,方低低地吩咐道:“讓錢伯好生看著,我會盡快過去?!?/br> 秦若蕖到達榮壽院時,大夫人早已經離去。 秦老夫人一見她進來便心疼地摟過她直喚‘心肝兒rou’,好一會,才拉著她問起在楊府之事。 秦若蕖自然不會瞞她,一五一十細細道來,末了還后怕地拍拍胸口:“可嚇死我了,虧得王爺及時命人相救?!?/br> 老夫人亦嚇出一身冷汗,責怪道:“小孩子家家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學人當英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祖母可怎么辦?” 秦若蕖撒嬌地反摟著她:“人家不是沒事么?” 老夫人無奈又不甘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你啊,真真讓人片刻也放心不下?!?/br> 祖孫倆好一陣笑鬧,片刻,秦若蕖終于想起素嵐的囑咐,從老夫人懷抱中掙開,掏出那張皺巴巴的紙遞過去:“祖母你瞧,那位譚夫人悄悄塞給我一張紙條,也不知何意?!?/br> 老夫人接過一看,臉色當即一沉。 秦若蕖見她如此,更覺好奇,難得地皺起眉頭思考今日所見的每一個人,片刻,猛地“啊”一聲,倒把老夫人嚇了一跳。 “是說我么?爹爹要將我許配給張家的公子么?” 老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哭笑不得地輕斥道:“也不害臊,姑娘家把親事掛嘴上?!?/br> 這頭祖孫倆言笑晏晏,那邊素嵐卻心神不寧,尤其是當天色漸漸暗下去,府內陸陸續續點起了燈,不過半晌的功夫,秦若蕖與青玉熟悉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讓她的心不禁為之一顫。 “嵐姨怎么了?一晚上都怪怪的?!便逶「逻^后躺在舒適的被窩里,秦若蕖打著呵欠問。 “沒事,小姐快睡吧,都二更了?!彼貚谷崧暤?。 直到感覺秦若蕖的呼吸漸穩,她才起身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夜深人靜,遠處的更聲響了一下又一下,挽芳院內,素嵐與青玉二人面對面坐著,均是一言不發。 突然,里間傳出輕輕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窸窸窣窣的更衣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彈了起來,快步往里間走去。 燭光映照下,一名身姿蔓妙的黑衣女子正攏著頭發,見兩人進來,也不過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繼續將長發挽好。 “蕖小姐?!?/br> 這位黑衣女子,正是本應在床上安睡的“秦若蕖”。 “今日在楊府出手擊斃惡犬的那人是誰?” “是端王那名喚‘長英’的侍衛?!鼻嘤衩氐?。 “秦若蕖”皺著眉,頷首道:“原來是端王侍衛,莫怪功夫如此了得,幸而他出手及時,否則我便要沖出去了?!?/br> 稍頓了頓,又叮囑道:“端王來意不明,如今又暫住府中,日后咱們行事務必小心?!?/br> “蕖小姐放心?!?/br> “秦若蕖”點點頭,目光漸漸移向始終不發一言的素嵐,問:“素卿之事追查得如何?” 素嵐沉默須臾,回道:“錢伯托人傳話來,已經找著了,如今正把人關在城西,只等著蕖小姐發落?!?/br> “秦若蕖”一下子從椅上彈跳起來,雙眼閃著冰冷徹骨的寒光,她咬牙徹齒地道:“好、好、好,我就說過,有生之年,不惜一切代價,定要叫她落在我的手里!” 話音剛落,她快走幾步推開緊閉著的窗,縱身一跳,瞬間便融入黑夜當中。 青玉二話不說緊隨其后亦跳了出去。 夜涼如水,街上一片靜謐,偶有巡邏的官差打著呵欠經過,此時此刻,正是好眠之時。 “秦若蕖”一路疾馳,牙關死死地咬著,眸光愈發的冷厲陰狠,夜風迎面撲來,似涼若冰,這感覺,就像當年她伏在那滿地奪目的紅當中時…… *** “呯”的一聲,緊閉著的房門被人從外頭用力踢開,嚇得雙手被縛、口中塞著布巾的狼狽女子顫栗不止。 只是,當她望向來人,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來人容貌時,瞳孔驚恐地張大。 “秦若蕖”帶著陰惻惻的笑,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嗓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素卿jiejie,這么多年不見,可還認得故人么?” 行至女子跟前,她止步輕撫著臉龐,笑得異常的甜美:“這么多年,素卿jiejie想來不記得我,但是這張臉,想必jiejie畢生難忘,又或者在午夜夢回之時見到過,只要……” 她將手輕輕按在女子心口處:“只要這里面跳動的心,還能流得出紅色的血!” 一言既了,她用力扯下女子口中的布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