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是夜,顧長卿正守在太極殿里,仔仔細細地幫他擦著手臂和后背沒有受傷的地方。 容離在地牢時已經昏迷過去,好在太醫來得及時,已經給他的兩處傷口都上了藥,只是流血太多,什么時候會醒也說不準。 顧長卿擦著擦著就看到那原本強勁的手腕已經被白布裹了去,上頭還滲著絲絲血跡。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那處傷口。這個男人是固執的,是驕傲的,是自我的,是目中無人的,所以就算威脅旁人,他也是這樣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傻子,對自己下手也這么狠?!?/br> 等意識到眼淚又滴了下來,她才趕緊就著袖子擦干。 顧長卿怎會不知,那一刻他飛奔而來,真的是把他自己的一切置身事外,把他的皇位,他的百姓,他的努力都忘卻了,卻只為了這樣一個甚至沒給他好臉色的自己。 顧長卿很清楚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只是愛得越深,越不能承受他編織的謊言。她曾以為自己這一世不算白活,但得知真相之后又會狠狠心痛,可原本她自己不也是本著利益互補的原則才接近他、接納他的嗎?只是后來她漸漸被他蠱惑,分不清是利用還是真情罷了。 在他受傷的那一刻,困擾顧長卿很久的謎題終于解開。 她愛他,即使他是騙她,她也一樣是愛他的。 “我依然是愛你的,你讓我做的任何事、讓我付出的任何感情,我都會照做,不管你是騙我,還是沒騙我,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只是想長長久久陪在你身邊?!?/br> 前一世受到欺騙如何?這一世仍舊被蒙蔽又如何?她還是那個顧長卿,他不也還是容離?前世她曾害他殞命,所以這一世,她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看著躺在床上的容離,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母親到死都愛著那樣不堪的父親的原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很不知所蹤,一笑而泯。 她和他都愛了,都交付了一顆真心,所以這場情愛里誰對誰錯,誰輸誰贏,誰正誰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以命為愛祭旗,彼此不過是敗軍之將,時光匆匆之間,都得愿賭服輸。 “容離,我認輸。所以,你快點醒過來?!?/br> 容離這一睡就是三日,眼看已經到了登基大典他還沒有醒來的跡象,荀后又在先帝駕崩之后孤身一人去了佛寺禮佛,朝中流言四起,只能是顧長卿出面回應。 應付了一幫老儒生,顧長卿又得趕回去給容離凈身。 容離這躺了三日,早晚都是顧長卿親自服侍,她不放心其他人。 回了太極殿,先是問過了這一上午他的情況,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他必然是沒任何動靜,可心里到底還是期盼,如今聽了湯野的報備,還是有些失望。 顧長卿接過宮女打過來的熱水,一邊把帕子放在熱水里浸泡,一邊騰出手來給他寬衣。 原先他是趴著睡得,因為怕壓到他的傷口。今晨太醫來換藥之后,見他恢復地很好,便讓他躺著睡了,這樣顧長卿清洗起來也還方便些。 扒開他的里衣,顧長卿趕緊拿了帕子來,在他脖頸和胸口仔仔細細擦拭。 她的手法很溫柔,偶爾那只柔軟的小手還會碰到他的胸口。溫熱的帕子自胸口處慢慢擦拭到他的腰側,繼而是小腹。 顧長卿感覺帕子有些涼了,趕緊回身去重新擰了一把。 等她轉過頭來,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把他的褲腰拉低,想把他腰間擦一遍。 顧長卿剛剛伸手抓上那褲腰,她就感覺到他胯間竟然微微鼓起。 顧長卿再怎么也是經歷了人事,怎么可能這樣明顯還不明白。她氣得直咬牙,拿過帕子就往他臉上砸去。 其實容離昨夜就已經醒了,只是夜里感覺到她溫熱的小手帶著帕子在自己后背上輕撫,他就覺得熱血澎湃,巴不得這手能在自己胸口再來一遍。 早上太醫來的時候,他特地讓太醫告訴她,自己可以躺著睡。 眼看自己正享受著她的服服侍,可自己的小兄弟卻不爭氣,只是這么兩下就抬起了頭,弄得他此刻被砸了臉,就是不醒也不行了。 顧長卿雙手叉腰,瞪著他,可見他還不睜眼,她干脆湊過去瞪著他,想嚇一嚇他。 容離剛一睜眼就看到那張小臉不懷好意地湊在自己面前,幾乎是來不及思考,他已經仰起頭輕輕吻上去。 唇瓣上的溫度有些涼,可顧長卿的心里熱得快要冒煙了。她忘記了自己是要責備他的,也忘記了自己是要生氣的,更忘記了掙扎,就這么由著他在自己口中攻城略地。 其實顧長卿也忘了,他已經整整三日沒有漱過口了。 等顧長卿實在喘不上氣時,容離才大大方方松了她。 顧長卿有些愣愣地抬起頭,眼光略到那處隆起,登時紅了臉。 “容離!” 容離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我…我…我才醒…” “你個騙子!鬼信你才醒!說!是不是早就醒了!看我服侍你你很快活??!” “哪有,我真的才醒。而且…我不是看你服侍我高興,是看你擔心我高興?!?/br> 他的目光灼灼而又炙熱,顧長卿登時說不出話來。 容離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又把腦袋擱在她肩窩里深深嗅著她身上的味道,很是滿足的樣子。 “長卿,謝謝你沒有離開?!?/br> “唔…我為什么要離開?” “你不知道,我昏迷這幾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你把我送你的朝服剪碎,自己走了。我想求你不要走,可卻發不出聲音。幸好,你沒有離開我?!?/br> 他此刻像個孩子一樣重復著一句話,顧長卿感覺到脖頸處有溫潤的液體浸濕衣領,心里忽然一疼,忍不住抱緊他。 “我不會走了。我想過了,這輩子左右是要嫁人,不如就留在宮里,反正你會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我又何苦去外頭?” 她半調笑的語氣讓容離心里松懈了很多,他抱著她道,“嗯,華服美食供著,還有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所以這輩子也不要離開了?!?/br> “長卿,過去的一切…” 還不等他說完,顧長卿已經抬手抵住她的唇瓣,“過去的都不要再說,你說得對,我們一路走來實乃不易,且一開始我也是抱著利用的心思接近你,我沒有資格評判你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不顧性命來救我的人,就這樣就好?!?/br> 容離看著她,眼底有欣喜有感傷,有自責有喟嘆。 “嗯,就這樣就好。十里紅妝,我迎你為后?!?/br> “不過…” “不過什么?” “嗯…”容離有些不好意思而支支吾吾,顧長卿剛剛和他冰釋前嫌,現在對他的態度別提多好了,見他面有難色,當即問道,“怎么了?你說?!?/br> “我…我忍了很久了…長卿…我們…” 顧長卿狠狠推開他,死死瞪了他一眼,“容離!” 見她動了氣,容離趕緊賠笑道,“夫人莫慌,動氣傷身,其實…手也可以?!?/br> 顧長卿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轉頭就走。 沒走兩步,她突然一陣作嘔,彎著腰就開始干嘔。容離嚇壞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沖到她身邊,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太醫!傳太醫!” 第97章 荀后番外 他走的時候,是我親手送走的。 不可否認,我仍然愛他,或許這輩子我都沒辦法停止下來了。你問我有沒有后悔過?若是說沒有,怕是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可是能怎么辦?我愛他,只愛他,眼里再放不下任何人,就像他對鄭阿春一樣。 我和他終于在癡情這件事上如出一轍,雖然,他愛的人不是我。 鄭阿春來到王府的那一天我就知道,這輩子,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屬于我了。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他,在那個女人面前,他好像一錢不值。他親手拉著她,把她帶入府中,又打橫抱起她走向屋里。這樣高調,這樣珍視,他從來沒有對我表現過,哪怕一刻、一次也沒有。 鄭阿春來了府中,整整兩日,他都沒有出門。我當然知道,他和那個女人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做什么,但我還是在等。 我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回天明。沒有人知道那樣的時光,那樣僅僅一夜有多么難熬。 衾被是冰涼的,心也是冷的。而自己深愛的男人,正與另一個女人纏綿悱惻。我知道他一定在她耳畔說著情話,就像他曾對我說過的一樣。 那個時候,我肚子里已經有他的骨rou,可他只是偶爾來看一看,但從來不會留在我院里與我同食一餐,哪怕一次也沒有。 只要他在府里,必然是要陪著她的,陪著她吃飯,陪著她吟詩,陪著她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而我,只能等,無盡的等待已經把我淹沒。 你曾試過從天黑等到天亮,又從天亮等回天黑嗎?那真是痛苦啊。 我就這么一直等啊等啊,卻仍舊沒等到他。但那一天,我看到了鄭阿春和別的男人。 他們很隱蔽,我也只是去求簽時偶然遇見。 那個男人抱著鄭阿拼命擁吻著,鄭阿春卻一點也沒有推開他,而是緊緊抱住那個人。 那一刻我的世界坍塌了。我可以忍受他愛著那個女人,但我不能忍受,我這樣珍視,這樣愛著的男人,那個女人卻這樣毫不在意。 她明明有他全部的愛,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事?! 后來,我派人跟蹤調查了鄭阿春和她那個jian|夫,我沒有想到,她和那個男人很早之前就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我更受不了的是,她就那樣與那個男人不清不楚間嫁進了王府。 我忽然覺得我是個笑話。我那么愛著那個男人,可那個男人只是愛著鄭阿春,但鄭阿春竟然不愛他? 我這樣付出一切去愛的人,愛的卻是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我就是這么敗給了那個不愛他的女人?! 那一刻起,我起了殺心。很可悲,即使這樣,我仍舊不想讓他傷心,決定不告訴他。 他很珍視鄭阿春,對她所住的那個院子也是安排了很多人保護著,對她的飲食用具更是謹慎,而我沒辦法下手。 誰知道,我還沒來得及下手,她已經懷孕了。 我并不相信那個孩子是他的,因為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并沒有回過府。從她孕期來看,恐怕就是那一次我在城外佛寺里遇到的那一次。 怒火要把我燒盡,因為我一直看著他傻傻的笑和眼底泛出的淚。 到底是要有多么愛,他才會有這樣的表現?到底要有多愛,他才會這樣高興? 那樣的他,我從來沒見過。我與他相識相知相愛這么多年,甚至我的孩子已經快要臨盆,可我依舊沒見過那樣的他。 我不懂,這樣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為什么要把她放在心間上? 鄭阿春懷孕以后,我消極了很長時間。我開始想,或許這件事并不和我有關,或許我要做的,就是把我的孩子生下來,好好養大。 于是,我終于放棄了,我放棄了殺她,選擇了讓他被蒙在鼓里。 府里的女人有好幾個,可他獨獨寵幸鄭阿春。 所有人都以為我大度,其實不是。我找了很多事,很多方法,甚至不惜陷害石氏,而把她的孩子納到我名下養育。我本以為,他的兩個兒子都在我這里,他一定會來的。但結果,并沒有。 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鄭阿春的孩子也長大了。 我漸漸失去了一切興趣,漸漸不愿意去管這些俗世,既然他愛她,那就讓他痛苦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