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顧長卿愣了愣,那白人看起來甚是粗獷,把孩子弄哭倒有可能,但應是不至于對孩童下手的。 顧長卿沒再多想,抬腳快步擠進人群里。 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蘆湊到那正坐在地上揉著眼睛哭個不停的孩童面前,那孩子聞到了糖味,立馬止住了哭聲。一旁的婦人原是哄著孩子,還伸手指著那站著的大漢,不停辱罵,忽見白面小生插了一手,狠狠瞪了瞪顧長卿。 “這孩子哭得這般厲害,這串糖葫蘆就給你罷,莫要再哭了?!?/br> 那婦人狠狠推了顧長卿一把,語氣凌厲。 “你又是誰?!看你白白凈凈的樣子,莫要是跟這些羯胡人是一伙兒的!” 顧長卿沒有動怒,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灰土。 “這位大姐,您可知這孩子為何會哭?” “就是這兩個羯胡人動手打了我兒!” 那站在后面的羯胡人聽她這話就要沖出來動手,卻被前頭的那人攔住。 顧長卿眼神掃過去,那人鼻梁高挺,眼窩深陷又多須,加之他們身上所著乃羯胡人常著的騎馬裝,褲腿束腳,手腕也緊緊束著,肩膀和大腿處卻是篷起,倒襯得原本就比東晉人健碩的身子更加高大威武。 打量得久了些,那雙深目也望過來,帶著意味深長的味道,顧長卿便收回了眼神。 “這位大姐,您只知曉孩子哭了,而兩個外邦人剛好經過,怎能就此斷定是他們動的手?這只不過是個孩童,他們又為何要動手呢?” 那婦人微微一愣,隨即又兇狠地指著他們。 “世人皆知羯胡人兇狠殘暴,食人rou喝人血乃常事!還有什么他們做不出來的?!” 顧長卿冷笑一聲,語氣里盡是嘲諷。 “哦?大姐怎知他們食人rou喝人血?有些東西沒看到,可是不能亂說的?!?/br> “在下雖眼拙,但還是能看出這孩子身上并無傷痕,也沒有血跡,大姐是如何斷定這孩子被他們動了手?” 聽顧長卿這么一說,周圍人也開始嘀咕起來?!皩φO,你看這孩子還吃得那么歡騰,怎么會是受傷了?” “也對,這些羯胡人就是再喪心病狂也不會無緣無故對孩童下手吧!” 顧長卿見那婦人面露難色,轉而看向那孩子。 “小弟弟,糖葫蘆好吃嗎?” “好吃!” “那你告訴姐...哥哥,那邊兩個伯伯有沒有打你???” 那孩童怯怯地看過去,又立馬回過眼神,眼看著珍珠一樣的眼淚就要落下來。 “他們...他們好兇!...怕怕...怕呀!” 孩子這么一說眾人便都明了了那外邦人根本沒動手,只是這孩子看到了他們,自己被嚇哭了而已。 那婦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拉起孩子偷偷摸摸鉆出人群里去。 眾人見只是鬧了個誤會,也就不圍在那里,紛紛散了去。 顧長卿看了眼芍藥,轉身要走。 “公子留步?!?/br> 聽那人喚住自己,顧長卿悠悠然轉過身去。 “好漢還有何指教?” 羯胡人咧嘴一笑,那把大胡卻讓顧長卿覺得慎得慌。 “這位小公子,多謝解圍之恩,他日必定相報!” “無需多禮。在外靠朋友,你們來一趟異邦也實屬不易,我幫你,也是在幫自己罷了?!?/br> “小公子所言真讓在下對大漢文化開了眼。只是在下不明,您如何斷定吾等沒有動手?畢竟所有人都以為吾等動了手?!?/br> 顧長卿粲然一笑,眉宇間盡是說不盡的風華正茂。 “世人都說羯胡人沒有人性,做的都是些尋常人做不出來的事,但我在你們眼里看不出任何狠戾的情愫,只有厭煩。羯胡人向來戎馬英雄,草原上烈馬奔跑的性子,必定是狂野放肆,但極為重情重義。那些所謂的食人rou喝人血,在下不曾見過,就算真的發生過,也必然有什么世人所不知道的原因。在下以為,羯胡人性格豪爽,無緣無故對一孩子下手,應是不可能的。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云亦云,在下今日之舉,也是想提醒百姓們不能一味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世上畢竟什么都會蒙騙人?!?/br> 為首的羯胡人愣在那里,眼前這人話里明明許多大道理,但被他這么一說卻又不那般深奧難懂。 “人云亦云...”羯胡人喃喃,“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顧長卿擺了擺手,“若有緣再見,那到時候再說吧,若是無緣,也請好漢在看到旁的人蒙受冤屈時能記住今日在下微不足道的小事?!?/br> 說完,顧長卿已經略過他往前走,沒有回頭。 石勒轉過身看向他的背影,明明似女子般瘦弱,卻又如此深明大義。 “果然中原文化最是了不得!” “陛下...這東晉人怎生如此野蠻?隨意就如此污蔑旁人,這在咱們趙國是斷斷不會有的!” 石勒看了看身后的隨從,勾嘴一笑。 “也不過是少數罷了,再說,中原文化到底還是有吾等要習來的。查查剛剛那女子是何人?!?/br> 隨從微微一愣,“陛下,剛剛那是...公子啊...” “眼拙。哪有公子那般身架,你且去查就是?!?/br> “是,小的這就去?!?/br> 石勒望著顧長卿還沒有消失的背影,意味深長一笑。 這次出使,他原本是派使臣前來,但礙于自己上位不過一載,手下親信不那般多,又想來見識見識中原文化,這才自己來了東晉。他一直知曉中原才子佳人數不勝數,卻不曾想著剛剛落下腳步就遇到了。 想起那些平民所說,其實也沒有錯,他們羯胡族人向來威猛,食人也是有的,不過非情急是不會做出這般事。他所遇到的女子雖也有羯胡人的氣魄,但每每看到他都難免目露怯意,這女子倒不一般,洞察明了且毫不畏懼。 “有意思?!?/br> 顧長卿到底還是怕引人耳目,于是從浮生樓的偏門進去的。 偏門向來只有容離和容晞會走,把守偏門的也是容離的親信,是絕對信得過的。 顧長卿一出現,守衛已經恭恭敬敬行禮,開了通道讓她直上容離的那層樓,芍藥則被安排去了上次的那間屋子。 那升降的籠子比起上次前來又別致了些,里頭還點綴了些花兒。守衛見她盯著那些花看,笑著開了口。 “三小姐,這升降籠是殿下親自布置的呢?!?/br> 顧長卿一愣,支支吾吾應了聲,便再不敢看那些花。容離這樣越是殷勤與細心她就越是心虛害怕。 顧長卿輕輕推開那扇門,迎接她的便是一陣清涼。 如今外頭烈日直照,撐著傘也是一陣薄汗,這里頭卻全然不同。顧長卿看了看,原本的池子里放上了幾多荷花,紅白相間的荷花躺在清澈見底的水面上甚是好看。其他的倒沒什么變化。 顧長卿抬腳走進去,卻不見容離的身影。 往里走了走,仍是不見他,顧長卿有些泄氣,那人分明才說過日日都在樓里等著的,這下來了倒是見不到人。 正有些生氣,轉身想走,卻瞥見那藤蔓簾旁邊的一張藤椅上躺了個人。顧長卿輕手輕腳走過去,那躺在藤椅上正閉著雙眼的人可不就是容離么。 第57章 霸道撩妹男 顧長卿從沒見過這樣的容離,就那般躺著,眉頭舒緩,長睫輕顫,薄唇緊閉,看起來甚是閑適。這樣的他既不是尋日里即使說著戲弄的話也冷冰冰的那個太子,也不是那個盛氣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太子,更不是那個能只手遮天的太子。此刻的他好似就只是個乏了的孩子,小憩在這花香與蝶衣里。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是好看,那一張臉連為女子的顧長卿都要羨慕許久去,若他是女子,那必然傾國傾城、禍國妖女。 “看夠了嗎?” 明明是躺著的人卻突然開了口,著實嚇了顧長卿一大跳。 “你沒睡著?!” 容離這才緩緩睜開眼,他雙目睜開的那一瞬間,顧長卿仿佛看到了神。 “我沒睡,只是閉著眼。從你到門口我就知道了?!?/br> 顧長卿頓時紅了臉,自己剛剛偷看他那么久竟被他發現了!太丟人了! “咳咳!我剛剛...我就是...我就是看你閉著眼,以為...以為你哪里不舒服而已,你...你不要瞎想!” 容離邪肆一笑,仿佛是取笑一般?!芭??那多謝三小姐掛心了。我還以為你只是看我這張臉看怔住呢?!?/br> “我,我才沒有!你瞎說什么!” 容離慢悠悠地從躺椅上起身,對著她寵溺一笑。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顧長卿這下真的是魔怔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不敢去想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聽他那樣蘇到骨子里的話,那眼神那動作那神態和那句話都讓她全身發麻。 這種感覺她曾有過,在很久很久以前。 顧長卿忽然就有點害怕,立馬轉過身去。 “你梳洗好了再說吧,我先去密道看看?!?/br> 說罷,還不等容離開口,她已經關上了門,只留下容離在原地哭笑不得。 “皇兄也有吃癟的時候?!?/br> 容離沒有理睬那個站在房間門口,一身紅袍妖嬈嫵媚的容晞,只是淡淡開口, “你吃癟的時候確實很多?!?/br> 容晞暗暗罵自己,明明知道皇兄睚眥必報而又記仇毒舌,自己還偏偏就去招惹了他去。 “好好好,我投降,不過皇兄,這三小姐倒是有個性?!?/br> 容離捻起點魚食拋到水里去,那未束起的長發就灑在身后。 “我喜歡個性?!?/br> 容晞一直知道外人都道皇兄是東晉第一美男,只不過他們只知曉皇兄的冷清美,卻不曾知曉皇兄此刻慵懶的美感。饒是他都看傻了眼。 玄衣黑發,清明冷冽,蕭蕭朗朗,朗朗清疏,豈一個“美”字了得。 “皇兄,三小姐被父皇封了諫官,你要娶回府就名正言順些了?!?/br> 容離側過頭輕輕斜他一眼,讓容晞不禁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