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殿下,您這一招妙不可言!” 容離微微頷首,毫不留戀地朝前走。此時的明日正在高穹之下,但即使是這樣的明亮,容離仍覺得整個天空都是暗淡的。 “這世道里,何來妙不可言。不過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下的無可奈何?!?/br> 湯野看著殿下步履矯健、步步生風的背影,只覺得殿下是萬般孤獨。他自小跟著殿下,深知殿下從那樣本該懵懂無知的年幼時期開始,就滿腹憂愁?;噬线€未登基時,殿下跟在皇上身后,習武習法,用盡旁人玩樂的時間來充實自己?;噬嫌幸鈯Z位,殿下又在皇上身后為其助力,出謀劃策,可以說皇上今日登基,必然有殿下功勞。 可或許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噬系腔?,雖立殿下為太子,但總因為太子曾經的謀劃,皇上不大親近他,倒是很親近二皇子。雖然皇上面上與皇后娘娘甚為親密,但宮中誰人不知,那只限于表面。 湯野總是在史書上看到逆反為帝的皇帝站穩腳跟后免不了謀殺那些助他為王的臣子,或許對于當今的皇上來說,殿下就是那樣危險的存在吧。 如今殿下自皇上登基以來就收斂光芒,可即使如此,皇上仍舊沒有那樣在意殿下,湯野不明白,帝王家的父子,奈何就不能如平民百姓一樣相處呢? “殿下...那...如若二皇子知曉了我們有意引他上鉤如何是好?” 容離輕蔑一笑,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輕浮。 “現如今我與他也算撕破臉皮,他以為我捅出城南的事,必定是想在父皇面前告上一狀,才這般急迫地屠村換人,掩飾過錯。但他終究沒有我了解父皇。對于父皇來說,最不可用的人就是在被人發現過錯后極力掩蓋甚至不惜為此扼殺百十人性命的人。父皇今日對他并無過多不滿,但若是有朝一日,拋出個什么更加讓父皇憤怒的事情來,那此事必然成為助長氣焰的干柴,讓容赫永不翻身?!?/br> “殿下英明!這樣一來,皇上心里已經對二皇子存有芥蒂了!” 容離一踩腳蹬上了馬,臉上不是興奮而是惆然。 “只是...這事終歸有不適之處?!?/br> “殿下可是指那屠村一事?” “村里幾十口人的死,確確實實與我逃不了干系,我雖心無波瀾,只是怕...” “殿下,您是不是擔憂...擔憂三小姐知曉此事...?” 容離抬頭看他一眼,面色倒無波瀾,只是眼神看上去是一種他說不出來的味道。 “那些村民本就命數已盡,只是死的方式和時刻有所不同。讓他們這樣離世,或許比活活病死要來的痛快。只是顧長卿對這些村民明顯上心,又收留了那人,如若知曉此事,必然對我心有埋怨?!?/br> “殿下,您心系蒼生,設計此局也只是想讓天下蒼生更好地活著,三小姐宅心仁厚又智謀過人,怎會不懂您的心思?” “殿下,那孝王著實罪惡,城南百姓受沉重賦稅,一月最少兩絞,任誰也吃不消,況且近日天旱,種不出莊稼還要交稅,這豈是貴為皇子所能為?更何況,那些想去城內伸冤的百姓都在路上被孝王的手下活活亂棍打死拋尸入林,這樣的罪孽之人,豈能成為天子?殿下此舉,只是在為民除惡,叫他安分守己幾日,豈有不對之意?殿下莫要掛心那樣多,三小姐定會體恤殿下!” 容離微不可言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他好似很懂顧長卿,但其實又不大懂她。這女子明面上心狠手辣、善用智謀,但實地里卻心慈手軟。別的女子或許是面上仁善內心險惡,她卻與人相反。但就憑她把城南的人收留府中,也足以讓他知曉,她必然會責怪自己。 但于容離而言,顧長卿的感受到底只是他要在乎的一個片刻而已。 第31章 屠村被發現 別院。 顧長卿正坐在石凳上,悠閑地輕酌著趙氏自己釀的桂花釀,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翻起書,偶爾抬頭看看在院子里習武的兩個人。 顧蠻已經在太尉府住下了兩日,這兩日,顧長遠每日早晨都趕早來教他習武。阿蠻身子骨好,是塊兒練武的好料,顧長遠又常年在軍中帶兵,作為老師是再好不過。 顧長卿看著他們兩人舞刀弄槍,手心真是癢癢。重回這一世已經數月,這么久以來,除了那次舞劍,她一直沒碰過前世觸手可及的兵器,又整日流連斗心,實在感覺荒廢了武力。但她明白,若此刻當著顧長遠的面兒去做這些,顧長遠必然又要說道她了。 “小姐!小姐!”芍藥匆匆忙忙跑進來,連禮數都不顧了,整張臉上全是興沖沖的歡喜。 “慌慌張張做什么?慢慢說就是了?!鳖欓L卿了解她的性格,芝麻點大的小事都能讓她高興起來,知足常樂就是芍藥奉行的活下去的方法。 芍藥喘著粗氣定在顧長卿身邊,悄悄看了一眼正在練武的顧蠻,見他并未注意這邊,這才伏在顧長卿面前開了口。 “小姐!我剛剛聽說二皇子奉皇上之命要去城南救治那些疫病百姓!” 顧長卿聽到“二皇子”而不是“太子”,有些恍惚。 “你說誰?” “二皇子孝王??!”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昨日??!” 顧長卿緊緊捏著杯子,目光緊緊,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芍藥看著小姐緊蹙的眉頭,著實不明白,城南百姓被救,小姐怎么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這樣的好消息應該立馬告訴阿蠻才對! “小姐,我去告訴阿蠻!” “等等!”顧長卿一把抓住芍藥的手腕,生生把芍藥拽到一邊,甚至弄疼了她。 “小姐...怎么了?” “只說到二皇子,那太子有沒有什么消息?” “沒有啊...” 顧長卿忽然有點看不懂眼前局勢了。 “對了小姐!剛剛宮里還來了人,賞了大小姐不少東西呢!” “是皇上?” “嗯嗯!蘇公公親自來的,這下可把她們樂著了!肯定又要來小姐這里炫耀了!” “你可知皇上為何賞她?” “好像是說,救助城南百姓有功吧,奴婢也記不清楚了!” 顧長卿坐在石凳上沒有動,芍藥也看不出來她在想什么,只覺得小姐很是憂郁的樣子。 顧長卿太了解容赫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了他的目的,他能夠演得以假亂真??扇羰侨缜笆酪话?,那皇上必定大力整治朝中官員,但凡有一點貪污受賄的,都得脫去官帽。上一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容赫才把自己的人暗中安排進了朝廷。但這一世皇上卻并無動靜,只是讓容赫去救治城南,按道理,那樣嚴重的情況,皇上不該如此了事。如果太子帶了皇上去私訪,皇上怎可能不對容赫動怒?而且,這個顧長安又是什么時候知道城南的事,甚至插了一手在里面? 顧長卿看了一眼正在練武的顧蠻。這個孩子雖經歷了那樣的事,但畢竟心智尚小,很多事情還不明白,對于生和死也沒有那樣明確的痛苦。此時城南一事尚且沒有弄清,若就這樣告知他村中百姓皆被救,實在莽撞。 “阿蠻,你跟大哥在這練武,芍藥剛剛說布莊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我去看看去?!?/br> 顧蠻停了下來,仰著一張明媚生動的笑臉看向她,“jiejie且去吧!阿蠻會好好練武的!” 顧長卿對著他笑了笑,轉身拉著一臉茫然的芍藥出了院子。 顧長遠在后面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的這個meimei,從來不喜歡珠寶首飾,更是不喜歡華麗的衣裳,常常也只是穿最普通的平民穿的料子,顏色也不甚鮮艷,有了空就只喜歡在屋子里擺弄花花草草,喝喝茶看看書,哪里是去逛布莊的人? 顧長卿轉身走出院門,擋住了顧長遠意味深長的打探。 芍藥被小姐拉著往前走,見小姐急匆匆的樣子,可她并沒有說過布莊來新貨了??! “小姐...你這是...” “別多說!跟我走就好?!?/br> 芍藥難得見小姐這么急迫,趕緊閉了嘴。 迎面走過來兩個婢女低著頭嘰嘰喳喳的,顧長卿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一把拽著芍藥躲到了假山后面。 “誒,你說大小姐是不是又要成為宮里的紅人啦?” “哪有你說的那么快??!大小姐以前做了不少錯事,如今只這一次協助孝王殿下救助百姓就能將功補過的了?” “那話可不能這么說!大小姐宅心仁厚,我們都不知道城南有疫病,大小姐還去了兩天,每天都幫百姓們包扎傷口,送糧食什么的,這樣的好小姐才配受到皇上青睞!看今日圣上對小姐的態度,小姐以后怕是要成為圣上面前紅人??!” “???那三小姐怎么辦???” “切,再怎么好不還是庶出,上不了臺面,還是大小姐才好,溫婉賢淑,心系天下,又是好女子,又有如此天下的豪情,多好??!” 兩個婢女夸著夸著就走遠了。 芍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小姐,見小姐神色很是凝重,也不知該說什么。 “小姐...您莫要掛心...皇上肯定不知道你也去過城南的!” “無礙。顧長安要攬這個活兒,就讓她去好了?!?/br> 還不等芍藥反應過來小姐的意思,她已經走遠了,芍藥趕緊跟上去。 顧長卿坐上馬車前去城南,芍藥看著這路線,有點不明所以。 “小姐,咱們去城南做什么呀?” “找人?!?/br> “找誰?” “找死人?!?/br> 這一句話說出來,芍藥已傻了眼,趕緊閉上嘴,不再說話。 一個時辰不到,顧長卿已經站在了城南外頭的村口。村子里很是熱鬧,也不再烏煙瘴氣,家家都不再是空房子。 顧長卿往里頭走,原來疫病橫生、惡臭連連的村子如今已經大變樣。官府帶了人去修葺房屋,村民們坐在外頭喝粥吃饅頭,個個都不再是面容難辨的樣子,而是神清氣爽,自在悠閑。 短短兩日而已,這里已經大變樣。顧長卿仍不敢相信,只是兩日,即使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不能讓這么多疫病深重的百姓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完全恢復啊。 顧長卿往里看了一眼,這村子里處處都毫無破綻,但她還是不相信。她不信容赫有這樣滔天的本事,兩夜之間就讓整個村子里橫行的疫病盡數消失,她更是不信,容離的計謀就是為了達到這樣的效果。 “小姐,這些村民看起來好多了,就像換個人似的!一點也不一樣了!” 顧長卿猛然一怔,好似恍然大悟。 “芍藥,我現在回府,我派人跟著你一同去城中隨便找個乞丐,讓他去打聽打聽城南一片有沒有什么荒郊野嶺或者深山樹林,再讓他在城南一帶找找看有沒有什么不太尋常的地方。多給些銀錢,封住他的嘴。 “是小姐?!?/br> 顧長卿回府的時候,顧長遠已經回去了,只剩下阿蠻坐在去院子里捧著書一頁一頁讀起來。 “阿蠻,看什么呢?” 顧蠻聽到熟悉的聲音,趕緊站起來小跑到她身邊,拉著她坐在凳子上,還給她倒了一杯茶。 “jiejie你去哪里啦!叫阿蠻好找!” “jiejie不是說了去布莊嗎?” “那怎么不見jiejie帶布料回來?誒?芍藥jiejie呢?” “芍藥jiejie在取料子呢!” “jiejiejiejie,今天阿蠻跟著大哥學了好多武功,我練給你看好不好?” “好啊?!?/br> 顧蠻得了她的允許,趕緊獻寶似的起身,卻被顧長卿輕輕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