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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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姜轍神情陡然嚴肅,他從侄女的話里聽出了隱瞞,為了解實情,他轉頭,準確地捕捉到手持竹杖似乎與侄女關系匪淺的男人,“閣下便是蘭臺令?” “姜二公子慧眼?!卑仔泻営驅Ψ讲簧频拇蛄?,坦然承下罪責,“因我護衛不周,殿下遭歹人傷了眼睛,現下是全然無法視物,便是名醫也束手無策?!?/br> 姜轍聞言一愣,如此嚴重的事情被如此平淡地說出來,一時間,他不敢確定真假,怒氣凝聚,一觸即發,忽然轉念:“儲君失明之罪,恐怕蘭臺令擔不起,何方歹人可曾伏法?蘭臺令對儲君復明可有辦法?”他猜想對方必然有把握才敢如此平靜。 “歹人已伏罪。復明儲君雙眼,我雖有辦法一試,卻需姜二公子全力相助?!?/br> 持盈吃驚不小,原來夫子是為了治她的眼睛才來西京,卻瞞著不告訴她。 姜轍沒法不答應,也沒法責備蘭臺令更多,他心有不滿,但人家用復明儲君雙眼作說辭,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配合。姜轍心中不太愉快,預感自己將被此人狠狠利用一場。事實上,當書坊掌柜派人告知有人要買那本書,他便做好了各種準備,結果卻是他最沒想到的。 白行簡到書坊提名那本書,才被掌柜請到內室款待,不出所料,姜家二公子親自出面。二人默契般地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只論眼下儲君的事。 自然而然,姜轍要帶侄女回府。持盈到了西京,必然要探望曾祖父。白行簡一行人于是一同造訪了西京第一望族。 百年世家、門閥望族的姜氏府邸一磚一瓦皆是百年古物,老宅本身便是一件珍稀古董,華光褪去,留下歲月痕跡,如同姜老太公臉上的皺紋一般,昭示著醇厚的歷史底蘊。 有姜二公子在書坊設置的奢華內室做鋪墊,馮聊理所當然對姜氏老宅寄予厚望,做好一開眼界的心理準備,卻被兩扇朱漆斑駁仿佛隨時都將壽終正寢的大門打了個措手不及,她很愿意相信這是哪戶家業衰敗的破舊宅邸,然而姜二公子徑直領著客人坦然自若步入大門,終結了她的期待。 姜老太公得到書坊送來的消息,被反復通稟了幾遍,才得知曾孫女回來了,頓時高興得坐立不住,非要親自迎接。于是眾人便見一位皓首銀發的老人顫顫巍巍奔入古樸老舊的院中,一邊念叨著“我的心肝小寶貝唷”一邊將呆若木雞的馮聊摟進了懷里。 姜轍在一旁風涼道:“爺爺,別以為裝老眼昏花就可以隨便占人便宜?!?/br> 姜老太公舉杖敲過去:“乖孫說什么?爺爺聽不見?!?/br> 持盈出言解救馮聊和二伯:“太爺爺,團團在這里?!?/br> 姜老太公聞聲轉頭,張開手臂,放了馮聊,快步奔走,一把抱住持盈:“我的心肝小寶貝??!想死太爺爺了!總算比你那個混賬爹孝順,知道回西京看望太爺爺,你那個混賬爹呀,真是嫁出去的孫子潑出去的水,色迷心竅做了穆家的便宜女婿,一門心思都在穆家,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嗨呀,老頭子命苦,養了這么個不孝孫……” 曾祖父年紀越大話越多,最疼愛的孫子在他的嘮叨里自然占比最多,持盈默默聽著不絕于耳的吐槽,知道這是曾祖父惦記她爹的一種方式。 姜轍受不了了:“爺爺您的不孝孫好歹是鳳君,您的心肝小寶貝可是姓穆的?!?/br> 后一件似乎戳中了姜老太公的痛處,頓時怒不可遏:“鳳君了不起?他混球鳳君回到西京,敢不給老夫磕頭?不要臉的穆家,搶了老子的曾孫女,我姜氏的心肝小寶貝怎么可以不姓姜?” 持盈知道關于自己的姓氏問題,曾祖父曾經以絕食、痛哭、上吊等要死要活的方式威脅上京,主要是威脅鳳君。鳳君以家國大義擬信相勸,也無法說服越老越頑固的姜老太公。最后是北府謝氏的老太公寫信諷刺西京姜老太公是個老頑固,謝老太爺當年都開明地同意了元寶兒姓穆,可見姜老太公跟他不是一個境界的人。姜老太公勃然大怒,從上吊狀態中脫離出來,忙著回信反罵。于是持盈便在這場兩大世家掌門合計兩百歲的罵戰中勉強姓了穆。這是姜老太公的一次妥協,也被認為是他人生最大的屈辱,尋常人提不得。 姜轍沒轍:“姜團團,還不快讓太爺爺息怒?!?/br> 持盈在曾祖父的懷里拱了拱:“太爺爺我給您帶了禮物?!?/br> 姜老太公這才平息怒火,轉而憐愛小曾孫女,滿口“心肝”、“寶貝”、“小乖乖”…… 姜轍開始招待看了一場狗血家庭倫理劇的來客:“叫蘭臺令見笑了,我家老太公就這么個性情,越老越跳脫?!?/br> 白行簡客氣道:“姜老太公率真脫俗,今日得見,三生有幸?!?/br> 姜老太公頓時警覺:“蘭什么令?” 持盈回道:“太爺爺,是蘭臺令?!?/br> 姜老太公忽然口齒不清:“啊,蘭臺令……是什么官?來西京做什么?” 持盈乖巧道:“太爺爺,蘭臺令是史官,護送團團來西京的,不會記錄姜氏言行作風什么的?!边@當然是持盈的愿景,一方面安撫曾祖父方才的出言不遜,一方面是對蘭臺令的期許。 白行簡當然不信曾收集朝廷歷任官員資料編錄成百官手冊的姜老太公會忽然不知道蘭臺令是什么官,他出行幾步,向姜氏最有資歷的百歲老人行了一禮:“白行簡拜見老太公,姜氏望族令人心折,白某仰慕還來不及,豈會趁機記錄文墨作小人行徑。今次一行,純為私事,不涉官場,請老太公放心?!?/br> 持盈雖然看不見夫子此際的舉止,但不妨礙她耳朵聽得一清二楚,因此格外震驚,夫子竟然會有將姿態放得如此低的時候,還格外彬彬有禮,謙遜有加?!拔业姆蜃硬豢赡苓@么通情達理!”——持盈腦內。 姜老太公何等人,自然不會別人說什么,他便信什么,尤其是在他的手冊里為子孫標注五星警惕的對象說出來的話。退而求其次,得到一個口頭承諾也不算糟糕。姜老太公點點頭,搖頭晃腦仿佛站立不?。骸班搜?,老朽老糊涂了,我的乖孫呢,還不好生招待客人?”抬杖敲到龍泉腦門。 姜轍無奈:“爺爺,我在這,您還是去歇著吧?!?/br> 姜老太公唉聲嘆氣,一步一悲嘆:“老了,被嫌棄了,心肝小寶貝快陪陪太爺爺,下次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太爺爺了?!?/br> 持盈失明的事情,沒人愿意告訴姜老太公。白行簡眼神示意馮聊跟上,馮聊萬般不情愿也只能去給持盈導盲,免得這一老一少摔著碰著,同時保證持盈在太爺爺面前不露餡。 “嗨呀,小寶貝的這個丫鬟不錯,今年多大了?有沒有許配人家?” 姜轍不客氣地吐槽:“爺爺您都一百零五了,就別老想著納妾了!還想不想見到您的曾曾孫女了?” 說到“曾曾孫女”的時候,姜轍刻意看了眼白行簡,卻見其神色如常,不知是藏得深,還是并無其意。自詡風月老手的姜轍在見到持盈對白行簡的依賴時便看出了端倪,但他看不明白蘭臺令的態度。如果可以,他當然不希望親侄女折在此人手里。 姜轍在府中主廳單獨招待蘭臺令,侍女看茶后全部退下。主廳可見院中古樸景致,白行簡品茶看景,由衷贊賞:“韜光逐藪,含章未曜。西京姜氏別有格局,名不虛傳?!?/br> 姜轍一笑:“陛下收攏天下,世家沒落,大勢所趨,韜光養晦亦不過延緩數年罷了,什么格局不格局。我覺得倒沒什么所謂,看看書,弄弄香,人生一世倏忽而過,執著什么望族什么門閥。只是,我看蘭臺令倒是心有格局,叫人看不透?!?/br> 白行簡放下茶盞:“此際既無旁人,姜二公子何不直言?” 姜轍正身:“蘭臺令究竟所為何來?” 白行簡以不容置疑的語氣:“我說過,為復明持盈殿下的雙眼?!?/br> 姜轍緊追不舍:“如何復明?” “尋到藥王谷,我自有辦法?!?/br> “藥王谷不是傳說嗎?” “既是傳說,姜二公子為何這些年一直在尋找藥王谷?” 姜轍愣了一愣,不再隱瞞:“尋找藥王谷的何止我一人,廣陵侯為了引出你,究竟用了哪些手段?” 白行簡平靜無波:“他劫持了我的恩師?!?/br> 姜轍試探:“朝廷可以用很多手段來解救你的恩師?!?/br> 白行簡搖頭:“除此之外,我還要解決私人恩怨,朝廷會阻撓我?!?/br> 姜轍當然知道私人恩怨是什么,與那本重生話本的故事大同小異,他同樣利用了話本。兩人心照不宣,故意避而不談。但他忽然想提一個難題:“解救恩師,解決私人恩怨,復明持盈雙眼,究竟哪一件才是你最直接的動機?” 白行簡面目冷靜,甚至稱得上冷峻:“這個問題重要么?” “不重要,只是想看看蘭臺令心中的格局?!?/br> ☆、第59章 無憂亦無怖 持盈回到姜府老宅一事,并未告知全族,然而姜府眼目眾多,消息終究是走漏到了幾家同族耳中。儲君到西京未公開身份,便算是以姜氏子孫身份回宅探親,那幾家得到消息的同族不好過于鄭重,更不好怠慢,于是派遣了一幫少男少女前來探望。 持盈到西京的第二日,便被一群同齡人包圍了,她憑記憶里的聲音辨明兄弟姐妹叔侄爺孫——因姜氏家族龐大,同齡人里跨越輩分的比比皆是。很快,持盈在小黃的導盲幫助下,與少年們玩作一團,前院側廊后花園,遍聞少年歡聲笑語,比過年還熱鬧。 鬧騰累了,少年們坐在臨湖小榭里,分別向持盈描述西京趣事,持盈抱著小黃仔細聆聽,時時被逗笑。少年里故事講得最好的卻不是姜氏子弟,持盈隱約記得是小時候一起玩過的表兄。持盈一面聽著,一面又覺得假如這個故事讓夫子講出來,肯定是另外一番景象。念頭觸及白行簡,她的心緒就不太寧靜,表兄的故事也聽得七零八落。 不知怎么回事,一到西京,夫子的心思就變得飄忽不定,連對自己也冷淡了許多,持盈已經一晚上、一早上沒有見到夫子了。一路都是形影不離,如今忽然不見人影,夫子變得遙遠起來,持盈心中空了一塊,身邊的故事也不能填補。 少年們哄然大笑,笑聲蕩過湖波,抵達湖心書齋。姜轍推開窗,眺望湖岸,語帶羨慕:“青春年少,真好啊?!彼D頭饒有趣味看向身邊人:“蘭臺令會有這種感覺么?” 白行簡從落款“南園小生”的畫卷上抬起頭,目光投向湖岸,在一眾形形□□的少年中央準確捕捉到持盈身影:“歲華何倏忽,年少不須臾?!?/br> 姜轍拿鎮尺笑呵呵指向對岸,如同介紹的口吻:“那是團團姑母家的孩子,是團團表兄,從小玩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今兩個孩子都大了,兩家也都有那個意思。三弟……啊鳳君,也同意,不知陛下會怎么看?!?/br> 少年中確有一人與持盈坐得較近,二人談笑正歡,白行簡早已注意到,同樣,他也注意到那少年是有多刻意阻撓旁人同持盈親近。這幫少年人里,異姓子弟恐非他一人,他才用盡全部努力。 見多了成年人的手段,這般小伎倆實在不入眼,白行簡低頭收起畫軸,語聲淡漠:“鳳君舍得嫁女?” 姜轍感嘆:“不舍得也沒辦法,不過你倒問對了,這事上,鳳君才是最大的障礙,你不知道團團姑母家用了多少種辦法證明團團表兄是個有為少年。哈哈,不過都沒用,在鳳君面前不值一看。但那孩子有毅力,真心喜歡團團,鳳君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算是默許了這孩子的待選身份,端看團團對她表兄有沒有那份心意了?!?/br> 白行簡似乎不太想跟他扯家常,終止了他的話題:“二公子的畫若無差池,我會盡快找到藥王谷入口?!?/br> 姜轍信心十足:“蘭臺令放心,我姜二的寫實畫風,絕無有差?!?/br> 白行簡攜畫告辭,姜轍也不送。最大的難題交給了別人,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與期待。 姜二公子重燃一爐香,甩著手臂活動筋骨,陷入日常糾結中:是寫《人間樂》不可描述的第二部呢還是去約相熟的歌姬聽曲娛樂呢? …… “前幾日,族中佛堂里的釋迦佛像上開出了靈瑞花呢!” “什么是靈瑞花?” “就是佛經里說的優曇婆羅花。族老們都說這是祥瑞,是姜氏繁盛之兆?!?/br> “好想看看呢……” 少年們聚在水榭里,趣事一件接一件,然而因持盈失明的緣故,許多身邊的奇事都無法得見,眾人的情緒便一會兒高昂一會兒低落。就在這時,少年們忽聽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冷冰冰地截斷了他們的思緒。 “無根無葉無莖無樹,哪來的靈瑞花?” 少年們聞聲轉頭,詫異于宅院內竟然有人反駁他們這些嬌貴公子小姐,驚訝于有人敢否定族老們認定的靈瑞花的說法。幾步之外的陌生男人相貌冷峻,透著七分威嚴三分淡漠,明明一副好姿容,偏偏不討喜,尤其還拄著杖,更添幾分詭譎,叫人心生畏懼。 “你是哪里來的?”一名少年站起身,冷冰冰質問。 “夫子?”持盈驚喜不已,突破少年們的包圍,直往聲音來處奔去。 “團團表妹!”少年驚呼,阻攔不及,沒想到眼盲的少女竟會循聲奔跑,然而這處是水榭,兩邊皆是湖水,正常人行走尚需小心。 白行簡同樣吃驚于持盈的莽撞,不得不上前幾步,縮短她的腳程。持盈抱著小黃幾乎是飛奔過來,撲向叫少年們既不喜又畏懼的男人。 勉強伸手接住她的白行簡皺眉,一人一狗都往他身上撲,需付出極大的克制力。小黃仿佛感應到主人的欣喜之情,便也跟著欣喜,濕漉漉的舌頭舔了一口白行簡的手背??酥屏澒潝⊥说陌仔泻喫查g將狗扔進了湖里,“噗通”一聲,小黃成了落湯狗。 少年們全都驚呆了。 那不是儲君最愛的寵物狗么? 懷里驀然一空的持盈也呆了片刻:“小黃……”須臾間,得知發生了什么,她便要去救小盲犬。然而夫子身上好似生了粘力,她走不出兩步,頓時傷心了,“夫子,小黃……” 看她竭力要掙脫的樣子,罔顧自身安危,去拯救一個小畜生的生命,甚至不惜要擺脫他。白行簡神思若有所悟,依舊一手攔著她,寸步不讓。某種接近于殘酷的心思在他心中滋生,一分分蠶食宿主的血rou。 溺死小盲犬的想法倏忽而滅,小黃在湖上撲騰幾下竟然學會了游泳,劃水自如。白行簡目光盯向正仇視他的少年,不客氣地命令:“救它上來?!?/br> 少年雄赳赳的氣勢在與對方目光對峙的時間里一點點流逝,在持盈扭頭哀求地叫了一聲“表兄”后,少年咬牙跳進了水里,抱起小黃上岸。 小黃不懂岸上人類的跌宕心思,只管愉悅地叫喚。持盈聽聲斷定小黃生命無礙,放下心,退卻軟了,靠在夫子堅固的手臂內,她生了畏怯心,畏怯而生疏離。夫子不再是一路上溫和的模樣,不再是她心底柔軟的掛念,變得可怕而陌生。她又喚了一聲:“表兄!” 濕漉漉的少年顧不得太多,快步走來,虎視眈眈的樣子表明陌生男人若再不放團團,他便要硬搶。 方才是迫不及待地靠近,眼下是亟不可待地逃離。白行簡放開了手臂,持盈奔向少年。 少年一面安撫受驚的表妹,一面望著轉身欲走的冷酷男人,終是忍不住問:“不是優曇婆羅花,那是什么?” 白行簡拄杖步步走去,漸行漸遠,身姿孤傲:“微末蟲卵?!?/br> 那是空起之花,世間怎能得見。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的意思: 由愛故生憂 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