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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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一晚,終于送走闖禍精,原該松弛下來,但精神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吸住,叫他不得輕松。靜夜,鼻尖有某種氣息繚繞,不是袖上殘余蘭花香。他霍然睜眼,眼前并沒有小禍害。 他感覺自己有點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強撐著疲倦身體起身,摸到桌邊點燃了蠟燭,端了燭臺到床邊,果然見床下露出一截布料。他俯身一把撈起,這個神秘物件在掌中攤開,燭火將他漠然的臉上浮起的尷尬之色照得透亮。 那是一件少女款的藕粉色肚兜,在夜里散發著小禍害精身上獨有的氣息。 肚兜掉到人家家里都不知道嗎? 白行簡惱怒之極,不知道要拿皇太女殿下的名貴肚兜怎么辦。 ☆、第37章 浣衣蘭臺令 夜闌人靜,星河清淺。宅院只聞蟲鳴,聲聲更迭,此起彼伏。 井邊有人影晃過,靜謐的夜里發出水盆磕碰井沿的微響,以及井轱轆汲水的聲響。 暗影挽了袖口,俯身井畔,倒井水入盆中,隨即與盆里漂浮的一塊布料坦誠相對。布料在水面漸漸伸展出原有形狀,在半明半昧的夜里,在清涼澄澈的水上,綻放成自身可愛的模樣,尤其當中一條小胖龍昂首卷尾,仿佛在水中嬉戲。 暗影半晌沒下去手,誰能想到堂堂蘭臺令竟要趁著夜色空庭無人親自清洗儲君的肚兜? 史官竟為儲君浣衣,若載史冊,可謂千古笑柄。 無聲嘆口氣,白行簡認命地抓過一把皂角,撒入盆中,清洗起來。絲綿肚兜,入手滑膩柔軟,如同一尾小魚,輕而易舉能從手里逃脫。 洗涮數遍,晾在院中一角,怕被風吹走,特意用肚兜帶子在繩索上系牢。 忙完這些,白行簡拄杖回屋,在井邊耽擱太久,膝蓋又泛起酸來,不得不施一回針。取針敷藥時,他恍然回神,掀開兩只袖口,小臂上竟未起紅疹。所謂以毒攻毒,這些時日被迫碰觸,竟碰出對某人免疫的體質來,觸摸了貼身肚兜也不見過敏。 不知是福是禍。 丹青素來起得比白行簡早,以便備好梳洗之物,但這日清早起床時,驚覺自己起晚了,惶恐地發現太史已梳洗完畢,隨身帶的東西也已收拾妥當。白行簡坐在桌邊喝茶,桌上擱著一只灰色昭文袋,里面不知裝了什么,竟鼓了起來。 昭文袋是昭文館分發給教習夫子與學子們的書袋,白行簡平日并不用,丹青這是頭一回見他用。 “太史今日要去昭文館銷假?” “嗯,我先去昭文館授課,隨后去蘭臺?!卑仔泻喎畔虏璞?,拿起手杖,起身。 丹青連忙上前一步,伸手去幫他拿桌上的昭文袋,白行簡卻先他一步,自己提了昭文袋,沒讓他代勞。主仆二人相處已久,自有相處模式,但白行簡今日屢屢不走尋常模式,丹青措手不及也只能配合,反正太史的心思他從來也猜不透。 丹青雇了馬車,送白行簡去昭文館,丹青獨自去蘭臺,幫白行簡處理庶務。 昭文館學子聽說白夫子銷假復課,無不唉聲嘆氣,怨氣沖天,垂死掙扎,生無可戀。今日課堂注定了無生機,因為昭文館總瓢把子——儲君殿下缺席翹課了。 白行簡一進學殿,便發覺氣氛不同往日,距離他最近的坐席空蕩蕩。 *** 持盈是個憂愁不過夜的少女,哭了一晚后,第二天照樣活蹦亂跳,背上昭文袋就準備去學堂,卻在東宮被攔下。被禁止出東宮的時候,持盈才知道鳳君替她跟昭文館請了長假。 以前總督促寶寶好好上學不許逃課的鳳君破天荒要隔離寶寶與昭文館,尤其在得知白行簡銷了假,恢復昭文館課程時。同時鳳君以光一般的速度從翰林院召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學士,就在東宮為儲君授課。 持盈稀里糊涂被引至東宮辟出來的冷清園子里,拜見翰林院大學士兼自己的新夫子。 新夫子年逾五十,不茍言笑,溝壑一般的法令紋可以夾死任何帶翅膀的小昆蟲,持盈差點當場嚇哭。 自從入昭文館以來,耗走的夫子雖如走馬燈,但無論是氣跑的還是逃跑的,不是慈眉善目也是和藹可親,即便如白行簡那樣嚴肅可怕的,好歹也是玉山風姿,不聽課也能養眼。同屬整日浸泡故紙堆,翰林院大學士的個人風格與蘭臺史館首席史官相比,陳腐之氣沖天蔽日。 沒有同窗幫忙分擔夫子的注意力,持盈一個人頂著大學士飽經滄桑的目光,獨自坐在冷清學堂里,聽老夫子灌輸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整顆心都荒涼了。 雖然不太明白鳳君此舉的用意,但持盈隱隱感覺與自己近日情緒起落有關。 ——近來生氣傷心或開心的時候都有白行簡在側,莫非都是他造成的? 舅舅說她喜歡上了白行簡,這讓她不能接受。 大學士陳腐的講詞從耳旁穿過,片言不經心頭。持盈發了一會呆,想得餓了,從昭文袋里掏出零食,一塊梨糕咬了半口竟被戒尺打落,啪嗒掉到地上翻滾。戒尺余威掃過手指,火辣辣地疼,持盈迅速聚了兩眶的淚,抬頭看向面前兇神惡煞的大學士。 “讀圣賢書,焉能竊食不敬!罰抄尚書十遍!”大學士非常不能容忍自己講授典籍只被當做背景音,聽課的學生三心二意還在課上偷吃零食。 “我餓了,才不是竊食,圣賢不許人吃東西的么?”持盈含淚頂撞,從來沒有人拿戒尺打過她。昭文館明令禁止體罰,官二代們一個個嬌生慣養,一不小心打壞了就攤上大事了,哪個夫子都承擔不起。這個翰林院的老頑固竟敢打她堂堂儲君,持盈非常委屈。 “師長傳道授業之時,學生當洗耳恭聽,未經允許而偷食,豈不是竊???師長在上,學生罔顧,豈不是無禮?受罰而頂撞,朽木不可雕,豈不當重罰?伸出手來!”大學士極怒,再度祭出戒尺。 持盈哇地大哭:“我要告訴父君去……” 還敢理直氣壯地哭,大學士從沒見過這等不成器的學生,氣得法令紋直抖:“鳳君命我教導儲君,未料儲君竟如此頑劣不堪,莫非需得陛下出面,老朽才罰得殿下?” 持盈嚇得不敢哭,老頑固竟然打算跟她母上告狀。元璽帝罰她從來不手軟,若得知她頂撞翰林院大學士,肯定會親自拿戒尺抽她,當然前提是背著鳳君。但持盈她親爹鳳君恐怕也指望不上了,因為據說這大學士就是鳳君親自請來的。 持盈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陷入危險境地的她思慮重重,兩害相權取其輕,于是,她顫顫巍巍伸出了粉嫩嫩的手心,閉上了眼睛。 大學士見恐嚇有效,也不跟她客氣,不打不成器,當即舉起戒尺,重重敲落持盈手心。 “啪”的一聲脆響。 持盈嚇得一抽噎,神魂飛散,可為何手心感覺不到疼?被打得麻木了么? 還沒睜眼,便聽大學士威嚴而震驚的嗓音響在耳邊:“蘭臺令?!” 持盈心里一抖,連忙睜眼,就見那枚厚重的戒尺被阻擋在了手心之外,而阻隔在她的手心與戒尺之間的是一只白凈瘦削的手,呈蒼白之色,袖間腕骨可見。藥草苦澀的熟悉氣味自身后掠過,持盈扭頭便見到了萬萬想不到會出現在此間的白行簡。 而白行簡確確實實站在她身邊,身量比她高出一大截,舉袖替她擋了大學士的體罰。 “恕我打攪,方才在窗外聽得大學士論圣賢書,我卻不敢茍同。圣賢先為人,后為后人之圣賢,后人只知奉圣賢為圭臬,卻不體諒圣賢為人之主張?!卑仔泻喢鏌o表情扯了一個大論,直截了當駁斥大學士的立足根基。 “不知蘭臺令高論中,何為圣賢為人之主張,何為后人之圣賢?”大學士壓著憤怒,冷冷反問。今天是什么日子,輪流遭人頂撞,這一個個目無尊長的家伙,蘭臺令又如何,還不是后輩。 “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白行簡繼續借圣賢而攻訐,并代入例證,“身為夫子,不許學生果腹充饑,卻假他人之威恫嚇,與暴君虢奪子民安身立命之本有何區別?又置圣賢之言于何地?” 大學士睜大眼瞳,目眥欲裂,竟然有人無恥到歪曲圣賢之言到這地步:“蘭臺令!你如此欲加之罪,所圖為何?鳳君命我為殿下之師,你橫加干涉是何居心?身為史官,歪曲圣論,強詞狡辯,罔顧法紀,可有半分史官風骨?!” 持盈身處風暴中心,聽著兩位夫子圣賢來圣賢去地舌戰,攻擊力度逐漸升級到人格質疑的地步,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她只是偷吃了一口梨糕,竟引發翰林院與蘭臺之間的戰火,雖然不知道白行簡為什么幫她,但被撐腰的感覺還未暖及心窩便被巨大的憂患意識替代。蘭臺本就在朝中樹敵頗多,翰林院同為文人聚集地,原本對蘭臺的看法較為中立,經持盈這道導火線點燃,中立的砝碼必然傾斜,二者勢必形同水火。 如同為證明持盈深謀遠慮之英明,兩位夫子戰火果然升級。既然被人扯出史官身份,白行簡眉梢一陣陰霾降落,索性拿出慣常遭人側目的史官手段:“翰林大學士也來質疑蘭臺?那不如筆錄今日大學士體罰儲君之事,載入史冊,由后人評說?” “白行簡,你……”怎能如此無恥!大學士氣白了臉,“蘭臺令挾史以徇私情,朝中傳言你攜私報復,果然空xue來風其必有因!” 白行簡一臉寡淡,全無自辯之意,反而更進一步:“那么大學士從無攜私之舉,教授儲君只因無法推脫鳳君所請,而并無一絲一毫將來榮登太傅之位的企圖?也并非因翰林院清水衙門,學士無實權,而滋生一絲一毫的不甘不愿?也并非企慕出將入相,官居一品,權傾天下的榮華?” “……”大學士被白行簡冰冷的目光注視,恍然有被青史之筆剝盡層層偽裝剜出真心暴曬的難堪,鬢邊冷汗滋生,有芒刺在背。 持盈首度見識到白行簡言語間的冷酷無情,那冰封百丈的寒潭絕非一日之功,凍結一切粉飾,再將其剝落,狠厲決絕。 他不僅是一個史官,更是一把匕首,有刀鞘時鋒芒內斂,一旦出鞘,不將人刺透不罷休。 大學士如何能承受這種言辭指摘,當即忍下一口老血,憤然摔了發冠,披頭散發,御前告狀去了。 “夫子……”持盈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不知怎么收場,她望向白行簡,“為什么夫子會在這里?” 白行簡沒說話,將自己的昭文袋塞給了她。 “是什么?”持盈大度地沒有跟他計較昨晚惹她不高興的事,就要打開昭文袋看看有什么。 白行簡提了手杖,用手柄一端按壓住昭文袋:“一會兒再看?!?/br>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第38章 補刀蘭臺令 持盈已經扯開了袋口,朝里一看,喜出望外:“櫻桃!好多櫻桃!都是給我吃的嗎?” 白行簡瞄了一眼袋子口,原本要還回來的東西被上層櫻桃覆蓋,制造了滿袋子櫻桃的錯覺,他便將錯就錯:“櫻桃再不吃,要過季了?!丁 ?/br> 持盈直接塞了一把櫻桃拍嘴里,大學士引發的恐慌早已拋擲腦后,滿心都是櫻桃美味,嘴里包得滿滿當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這大約就是吃貨二字的詮釋吧,幸福來得格外容易。白行簡默然無語,低頭見地上被打落的梨糕,想必她也是餓得緊。趁著持盈往嘴里塞櫻桃,他朝殿外走。 持盈抱著昭文袋追上,包著滿嘴的東西含糊問:“夫子,是因為我送了你蘭花,所以你回贈我櫻桃嗎?” 哪里如此簡單,但白行簡不方便細說,比如一早起來上樹摘櫻桃又用井水清洗,只是對她敷衍道:“留在院里也是爛掉?!?/br> 他只想快步離開東宮。 持盈纏人的工夫深厚,總能追上他,邊往嘴里放櫻桃邊問:“夫子怎么會及時出現救我?對了,父君給我請了昭文館的假,夫子知道么?” 白行簡逢她追上便擇路繞開:“知道,今日陛下相召,路過東宮,聽宮人說從這邊借道近一些,才偶然見殿下在此?!?/br> 持盈覺得今日夫子交代緣由格外話多,但夫子總是有道理的,連翰林院大學士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說什么,她就聽什么。點點頭,她接受了他的說法,然而跟著他在園子里轉來轉去有點迷糊,這東宮偏僻的角落她不是很熟:“從這里走近一些嗎?可以直接到母上的地方?那是哪個殿?” 被持盈一問,白行簡才發覺,他也不知道轉到什么地方了。方才學殿外幾個宮女沒敢跟來,現在都不知道上哪里找人問路。 白行簡沉吟不語。 持盈見夫子腳步慢下來,也跟著放慢,抬頭一打量,仿佛心有靈犀:“夫子,你該不是迷路了吧?” 白行簡臉色不變,并不掩飾:“這路我不熟?!?/br> 持盈悠然吃掉一顆櫻桃:“好巧,我也是?!?/br> “……” 由于元璽帝曾經做太子時的東宮已被改做正宮,持盈的東宮是新辟出來的,尚有大片荒地未曾開發。鳳君特意在此為持盈劃了個學殿,一為僻靜容易修心,二為禁足持盈,免得她幾步就能跑出去。 白行簡得知持盈告了假,尚不知緣由,就逢陛下召他覲見。白行簡在昭文館授課時,因為總瓢把子的缺席,昭文館的官二代們格外老實,一個個在白行簡的注視下瑟縮如鵪鶉寶寶,沒人打攪糾纏,課講得分外迅速。 蘭臺史官遍布朝堂內外,不分晝夜穿梭于宮廷之間,蘭臺令的消息自然格外靈通。授課完后,他依旨入宮,剛從轎中落地,便有穿梭在宮殿間的蘭臺書令史前來匯報?,巼笫褂P見吾皇,這種場合需有史官在側。順道,白行簡打聽儲君所在,一問得知被禁足東宮,鳳君還召了翰林院大學士入東宮學殿。 鳳君行事未雨綢繆,白行簡與這位鳳君斗智斗勇多年,隱隱猜到鳳君所想。但他做事不愿意被動待人安排,所以他偏要打破鳳君的顧忌,改道東宮,哪怕書令史驚詫提醒他陛下不在那個方向。 所謂借道,所謂抄近路,當然是隨口胡謅。不過,持盈似乎信了。 放眼宮墻深深,低眉荒草綿延。持盈腦補一番,縮到了白行簡身邊:“夫子,書上說這種地方容易出狐妖精怪,要是一會兒有人出現,千萬不要跟他走!” “已經出現的就不會是狐妖精怪?”白行簡補了一刀。 持盈愣愣地想了想,覺得夫子對邏輯的彌補非常有道理,想問題比較快的她迅速理解吸收,方才發生的諸多奇怪的事便有了解釋。比如夫子怎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危難的時刻?比如夫子怎會突然話很多?比如夫子怎會突然送櫻桃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夫子是妖怪變的! 持盈汗毛豎立,她若是只貓此刻必然炸成了個毛團,猛地一下竄離白行簡,緊緊抱著他的灰色昭文袋瑟瑟發抖,警惕又難過地盯著他。竟然有妖怪能將夫子模擬得惟妙惟肖,連拒人千里的氣質都模仿得一模一樣,必然是個千年老妖! “你……你把我夫子吃掉了?” 白行簡拿手杖拂開荒草,抬頭打量她一眼,見她眼里分外哀傷,一竄之下,逃得還挺遠。怎么他說什么,她都當真? “吃掉了怎樣?你不怕被吃?” “你這個妖怪!竟然真的吃了老白!可是我這么可愛,你不能吃我!”持盈忍著眼淚,與千年老妖做困獸之斗。 白行簡站著消化了一下稱呼的變化,看來人前人后稱呼是不一樣的,見人說人話,見妖說妖話,這家伙果然不是好相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