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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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彼窝娲驍?,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穿了她的彎彎繞繞和磨磨蹭蹭,“你到底想說什么?” 許沁:“有時間喝杯咖啡?!?/br> 宋焰盯著她半晌,再度奇怪地笑了一下,其中的譏誚毫不掩飾。 許沁覺得此刻她應該臉如火燒,但她感覺不到一絲羞恥,依然開口:“可以嗎?” “挺忙的?!彼窝嫔陨詢A身,拉近和她的距離了,下巴微微一挑,說,“排隊?!?/br> 許沁臉上風波不動。 宋焰直起身:“到號了叫你?!?/br> 他走了。 痛痛快快,不回頭。 許沁站在原地,瞇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轉身進了醫院。 進門碰上120中心的同事,許沁問:“剛才有跟消防一道出車的嗎?” “有啊,去了四輛車?!蓖禄卮?。 “民眾傷了很多?為什么受傷的消防員沒有醫護人員救治,后邊甚至沒車留在現場?” “哎,別提了。本來有車留在現場的,幾個輕傷的平民處理過就好了,可非說不能呼吸,要全身檢查,吵著鬧著要來醫院,我們也沒辦法?!?/br> 許沁沒再多問,換了衣服下班了。 …… 許沁一覺醒來,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她叫了份外賣坐在陽臺上,看見高樓大廈中央一方矮矮平平的街區——五芳街。 一片紅墻白瓦間,不久前燒掉的那塊還是黑黢黢的。 許沁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到了路口。 走進五芳街,瞬間從繁華都市墜入熱鬧小鎮,青石板巷,磚瓦民居,閣樓上的風鈴丁丁作響。 她經過裁縫鋪子,聽見縫紉機吱吱呀呀飛速踩動,聽見布匹撕裂,針線崩斷;她經過香料鋪子,老板娘和伙計們在門口站一排,拿篩子抖著八角茴香,篩香料,她聽見香料如齊整的千軍萬馬在竹篩中奔騰,唰——唰——;她經過理發鋪子,剃頭師傅手中的剃刀吱吱燙著開水,一反手,在銅水盆邊沿上摩擦,她聽見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她經過小飯館,滿臉油光的廚師蕩著鐵鍋,她聽見鍋鏟翻動,瓢盆叮當;她經過豬rou鋪子,聽見老板磨刀霍霍;經過蔬菜店,聽見賣菜姑娘灑水陣陣;經過米鋪,零食鋪……聽見大人們討價還價,鄰里間八卦喧嘩,小孩們嘰嘰喳喳。 空氣里彌漫著布料香,香料香,洗發水味,飯菜味,還有一樹橘葉香,從高高的樹梢晃晃悠悠飄蕩到巷子里。 許沁走過繁忙的小街,意外發現這么多年過去,五芳街外的世界日新月異,這里頭的一切卻和當初一模一樣——香料鋪的老板娘嘴邊還有那顆淚痣;裁縫鋪的那個裁縫還愛穿長衫;理發鋪的師傅依然留著寸頭…… 而她也順利找到通往宋焰家的路,和回家一樣熟悉,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宋焰從小被他舅舅舅媽帶大,家在五芳街深巷中,是一處四合院落。 宅門上掛著“翟記”的牌匾。 木門大開,繞過影壁,游廊里、庭院里整整齊齊摞著各類木工。 宋焰的舅舅翟家老三是做木匠的,手藝精細,遠近聞名,小到梳妝盒,大到整體衣柜,樣樣都能在他手中生出花來。 許沁站在少時寬闊的院子里,忽覺記憶中的院落不似此刻逼仄狹窄。 紅墻赭瓦,歲月滄桑。頭頂一片青天。 院落里有不大不小的電視節目聲。 正房兩側的枇杷樹如今已亭亭如蓋。而她當年種下的紫藤爬滿了西廂房,垂垂如簾。 那里是宋焰的房間。 一切都似乎沒變。 許沁輕輕撫摸手邊的木頭,她記得,在這里,翟舅舅曾教過她木工,刨子往長木頭上一推,成片的木頭花翻滾著飛出來,她高興地咯咯笑。 她說:“宋焰,我好喜歡你家?!?/br> 少年的宋焰蹲在木樁上,兩指間夾著一支煙,習慣性地歪頭瞅著她,笑:“光說沒用,敢不敢上我戶口本?” 許沁停下一切,也停了笑,一瞬不??粗?。 他湊近她:“老子保證,這輩子就往死里頭疼你?!?/br> 舅舅過來,一巴掌拍在宋焰后腦勺上:“又在家抽煙,把房子點著了你舅媽不宰了你!” 現實世界里傳來腳步聲,把許沁拉回現實。 翟老三看見院內的人影,從正房走出來:“要做木工?” 許沁扭頭。 舅舅老了啊。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在時光中凝滯的院子突然變化起來,有什么東西很明確地在時光里褪色了。她終于看清,墻上的赭紅被經年累月的日照曬得淺淡,屋頂的鎏金瓦也被雨打得斑駁。 翟老三臉上的笑容在一刻間凝固,扭曲,又壓抑,平復。 許沁吸一口氣:“舅舅?!?/br> “哦,孟小姐啊?!钡岳先謴土丝蜌?,“這突然上門,有事兒?” 許沁:“我找宋焰……” 話音未落,表妹翟淼從屋里蹦出來:“你這壞女人,還有臉來找我哥?當年你差點把他害死還不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