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醫院，于桐四處瞧著，周圍人或是愁容滿面，或是歡呼雀躍，這地兒是見證生離死別的最佳地點。于桐倒是冷漠的很，可能是看過各種命數，變得有些麻木了。

    方城進了電梯，見于桐還愣神望著四周，于是叫她，“于桐?！?/br>
    于桐回神，快步走了進來。

    “剛才在想什么？”電梯門關上，方城忍不住問。

    于桐：“在想……”

    話音剛起，電梯門又打開，涌進了一堆人，空間變小，擠得慌。方城見狀把于桐把自己身邊扯了些，于桐手死死擱在自己的口袋里不愿抽出來，方城瞧見她這個細微動作，便把她拉進自己身前，將她與其他人隔開。

    于桐抬頭瞅了眼給自己劃出一片空間的方城，低聲說了句，“謝謝?！?/br>
    又上了幾層，電梯門開開關關，最終又剩他們二人。

    于桐和方城兩人間也拉開了一段距離。

    于桐倚著電梯壁，說：“剛才在一樓時想著……以后要是生病了，絕對不來醫院?！?/br>
    “為什么？”

    “感覺醫院不咋的?！?/br>
    方城聽后只是笑笑。

    他又掃了眼于桐插在口袋里的手，說：“你那么怕碰到別人，為什么不戴手套？”

    于桐聳聳肩，“平日里烤地瓜會一直戴著。沒事的時候不用來這種人多的地方，也就沒必要一直戴手套。今天不知道你要來醫院，所以就……”

    方城頷首，所以就一直把手放口袋里，被別人撞被別人擠也不抽出來。

    電梯終于到了他們要去那樓，于桐跟在方城身后，走廊靜謐冗長，能聽見鞋的回響聲。方城停在一扇門前，敲了兩下，里頭人走來人把門拉開。

    于桐小小一個，被方城擋住了視線，她探出頭去看，是光頭阿山。

    “光頭?！庇谕└蛘泻?。

    光頭阿山朝于桐友善地笑了，他嘴角的丑疤也跟著揚起，于桐現在看著，覺著那疤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刺眼。

    “進來吧?！惫忸^阿山對方城和于桐說。

    方城和于桐走進去，于桐環顧四周，病房很大，設施很高端，應該是vip病房。里頭有兩個保鏢，王銘和唐蓉，以及躺在病床上休息的王晞。

    方城視線落于坐在沙發的唐蓉身上，但幾秒后又移開看向入睡的王晞。

    于桐向前幾步，問：“我讓方城通知你們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王銘指了指桌上的夾好的a4紙，說：“準備好了，一共有五個方案?！?/br>
    于桐點點頭，“等會兒你們先選一個，我摸骨，如果我說方案行不通，你們立刻扔掉手中的那個，拿另一個，明白嗎？”

    “明白明白?！碧迫卦谂悦c頭。

    于桐走到王晞床邊，仔細觀察著王晞的右手。

    是食指。

    于桐將自己的右手食指與王晞的擺在一塊兒，果然長得一模一樣。

    于桐挺直腰桿，緊盯王晞的手，愣神中沒有繼續動作。

    悄無聲息，方城站在了于桐身邊，他輕聲問：“緊張嗎？”

    于桐偏過臉，扯了個笑，沒說話。

    怎么可能不緊張，她都快緊張死了好嗎！緊張的她想罵人！

    于桐伸出自己的右手，比了個手勢，王銘抓起第一套方案，于桐旋即去抓王晞的右手食指。

    觸上的一瞬，于桐感覺鼻子里濕熱涌出，她這才明白，為什么她爺爺讓她一定要買些紅棗補補血了。

    她和王晞細算的話，其實也是重骨。只不過這個重骨和方城的有些不同，她能摸出王晞的后緣卻摸不出方城的。實在要給個比喻的話，方城是正版，王晞是盜版。

    于桐心底一笑，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打比方的能力了。

    于桐發呆的時候，鼻前已經被人按了餐巾紙，她一愣，眼光掠去，是方城。

    于桐伸出左手，自己抓住，“謝謝?！?/br>
    方城嘆口氣：“是我該謝謝你……”

    方城復問：“你怎么沒告訴我，會流鼻血？”

    于桐扯嘴笑笑：“我自己也才想起來……”

    于桐緩緩閉起雙眼，讓自己沉淀，她眉頭皺起，越皺越深，果然和她爺爺說的一樣，和普通的摸骨不同，這個不簡單。

    什么都是朦朦朧朧的，只能投身更多的精力，撥開擋在面前的迷霧，一層一層，她若是看不清，反倒淪陷在里頭，拔不出腳來。于桐感覺世界靜止，只有她的手在動作，在觸碰那一根指骨，她在自己的天地里顛來覆去，直至站穩腳跟。

    碎片，全是碎片，所有的東西都需要她自己去拼湊完整，果然只憑一根指骨，耗費的精神力是平日里的幾百倍。

    也不知病房里安靜了多久，于桐的聲音響起——

    “失敗?！?/br>
    王銘和唐蓉的心跟著一抽，方城也頓住。

    “王晞會死在手術臺上?！?/br>
    于桐感覺自己握著的那根手指一抽，她回頭去看，王晞原來已經醒了。

    于桐沒有要避諱的意思，她直白對王晞說：“第一套方案行不通?！?/br>
    王晞僵僵點頭。

    于桐呼口氣，去看時間，她蹙眉：“方城……我這么站著不動多久了？”

    “半個多小時了?！狈匠钦Z氣沉重。

    半個多小時，一動也不動。

    于桐嘟囔：“這么久……”

    超出她想象的久。

    “繼續吧?！庇谕┥钗豢跉?，“王先生，換一套?！?/br>
    王銘點點頭。

    又半小時過去，“失敗?！?/br>
    “失敗……”越到后面，于桐花的時間越長，到第三套方案，她花了一個多小時。

    于桐額角開始冒虛汗，她回頭望向窗外，天都黑了，她都有點扛不住了。

    還剩兩套方案，都失敗，那就真的一點方法都沒有了。

    “第四套?！庇谕ν蹉懻f。

    王銘點頭照做。

    王晞伸手拍了拍床沿，“小jiejie，你坐著吧，你看起來很累?！?/br>
    于桐勉強拉個笑容，她的確很累，她現在要是睡過去，估計沒個兩三天是不會醒來了。

    “沒事?！庇谕╋L淡云輕說。

    照她的尿性，這要是一屁股坐下了，那估計會被屁股下那一坨軟被子給捂睡著。

    于桐幾個小時沒坐，方城也一直站著，他瞥了眼于桐，忽然向前兩步。

    于桐感覺后背有撞擊，她回頭去看。

    方城正背對她，與她背貼背，他溫和道：“累就靠著吧?！?/br>
    于桐輕笑一聲，“謝了?！?/br>
    于桐也不拒絕，結實地靠在了方城背上，真特么累慘！

    方城覺察到身后的重要，是實打實整個人都壓上來了，他要是挪開腿，估計得摔。

    于桐繼續觸上王晞的指骨，再度閉眼。方城透過窗戶，眺望外頭的光景，沒什么好看，可他也是打發時間。

    于桐重新睜開又是一個多小時以后的事情了。

    這回她沒說話，沉默了會兒后對王銘說：“王先生，第五套方案?！?/br>
    唐蓉焦急問：“那第四套呢？”

    于桐沒打算回答，依舊說著：“王先生第五套方案?！?/br>
    王銘將第四套方案放在一邊，沒有像前三套一樣喂給碎紙機，隨后他又拿起了第五套方案。

    于桐將堵在鼻子里的餐巾紙拿了下來，她瞧了瞧，鼻血早就不流了，盜版和正版果然不能比，她除了開始流了些鼻血，別的感覺一概沒有。

    那時她對方城骨頭的排斥反應可比這個強烈百倍，那種身體仿佛被掏空的感覺，體內每一根骨頭在咆哮嘶吼，她是死也不會忘，以至于現在被方城的骨頭吃得死死的，根本離不開他。

    于桐不屑：哼！╭(╯^╰)╮總有一天能離開的！下回她不管怎么樣都要撬開她爺爺的嘴，問問到底怎樣才能離了方城不流鼻血！

    “小jiejie？”王晞叫著發愣的于桐。

    于桐回神，將紙巾扔進垃圾桶，疲累道：“不好意思，愣神了?！?/br>
    王晞搖頭，“你要不要擦擦汗？”

    嗯？

    于桐伸手摸了把額頭，哎媽呀……這虛汗出的……

    “沒事，繼續吧?！庇谕┐鬼?，還有最后一個方案，她又瞥了眼王晞，微微蹙眉。

    遠處燈火都熄了不少，城市陷入寂靜，病房里幾人焦灼。

    “呼……”

    于桐總算發出了聲音。

    王銘和唐蓉坐不住，站了起來，唐蓉語無倫次，“于桐，小晞，第五套方案，怎么樣？行不行的通？”

    于桐實在累的撐不住，坐在了床邊，她盯著王晞，說：“王先生王夫人，你們出去吧，我有事單獨跟王晞聊?！?/br>
    王銘和唐蓉面面相覷，王銘問：“于桐，有什么不能當著我們的面說嗎？”

    于桐回頭冷冷看著他們：“接下來的選擇，我要交給王晞，而不是你們?！?/br>
    唐蓉語氣咄咄：“什么叫交給小晞？你要她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