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的關鍵不在于報價，因為若報價評分偏低的話，項目組會在開標后給予說明，提示第二次競標的時候進行調整，絕不會現在這樣私下溝通。

    而審計評審組之所以敢這樣談，一來看準了在寧達出了數據泄露事件后會恐慌；加上自己在辦公廳等了整整7小時，在他們看了心里已經慌了，這種情況下自然容易答應他們的任何條件。

    所以這時候提出來是最有成功機率的。

    他是唐寧，是夏千語調教出來的唐寧，他在第一時間便鎖定了對方談判的意圖－－愿意談條件，就說明自己中標的機會很大，所以要做的是周旋，而不是讓步。

    唐寧轉身回到沙發旁，拿出電腦將合同報價又看了一遍后，做了一個不可能被批復的報價進系統。

    他相信夏千語能夠懂他的意。

    *

    “要求修改價格？”

    “降低5％？”

    薛濤在收到系統審批提示后，不禁緊緊皺起了眉頭，抱著電腦跑進夏千語的辦公室，對她說道：“就算要修改報價，也應該是第二輪競標的時候，對方案進行全方位論證后才會提出來，怎么會是在開標之前就提？”

    “恩?！毕那дZ輕應了一聲，凝神看著系統里的待批信息，思索片刻后，便直接在系統里做了回復：

    “請按流程cc中國公司預算部進行價格審核，兩個工作日后根據情況報送總部審計部復審?！?/br>
    “charlene？”薛濤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她。

    “離出標時間只有三天了?！毕那дZ抬頭看了薛濤一眼。

    “呃……對方看不出來嗎？”薛濤問道。

    “第一，現在申請價格變動不符合流程；第二，他申請的價格在和我確認的范圍之外；所以綜合看起來，他是希望我能拖??；至于拖住后他再怎么做……我現在也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對方向他提出了什么條件?！毕那дZ挑著眉頭，利落的分析道。

    “看起來不像是官方行為?！毖c頭說道。

    “正因為不是官方，所以他才用官方的方式來拖延?！毕那дZ合上電腦，起身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幾圈后，抬腕看了看時間，對薛濤說道：“新聞的事情現在以靜制動，寧達那邊發了法律文書后，就不要再有其它動作了?！?/br>
    “唐寧這邊我在辦公室等他消息，他們既然找他談，應該是寧達能進標，所以評審組要趕在出標前撈些好處。至于是什么好處……希望唐寧不要太刻板才好?！?/br>
    “要不你給他發個信息提示一下？”薛濤也同意夏千語的分析，但詫異她為什么不和唐寧聯系。

    “你先出去吧?！毕那дZ輕扯了下嘴角，轉身回到辦公桌后面重新坐了下來。

    “我先出去了?！毖戳怂谎?，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辦公室－－當她不想說話的時候，說明她心里已經有了決定，但不想解釋。

    *

    確實。

    夏千語能準確的判斷出唐寧發這份申請的意圖，也便知道他會在一定程度上會對項目組做妥協。

    她一方面擔心他過于刻板，不能領會項目組的意圖，所謂妥協讓對方不滿意；也擔心他為了談下條件，會與對方有什么不當的約定。

    唐寧，應該不會對不對？無論如何，你還做不到不擇手段、也做不到放下自尊。

    夏千語看著電腦許久，仍然沒有工作的情緒。

    唐寧做項目，居然比她自己做項目還緊張。

    夏千語拿起車鑰匙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強迫自己相信他、完全相信他是能自己處理的。

    *

    “劉秘，投資公司有回復，中國公司預算部先審，兩天后轉總部審計部。如果順利的話，大約三天時間?！碧茖幙粗ザ鴱头档脑u審組秘書，將系統流轉的報告截圖給他看：

    “流程已經轉到了投資公司預算部，公司對這個項目真的很重視，這是我接觸carlyle以來走得最快的流程了?！?/br>
    “當然，我相信唐總的誠意，也知道外資公司不好打交道，那個夏千語猶其不好打交道?！眲⒚貢@次倒是認真的看了唐寧電腦里的內部審核流轉系統，眸光微微轉動，似是在算計著什么。

    “所以劉秘，你看我和組長是不是先聊聊，我心里有底，也好催上頭更快的批復?！碧茖幊谅曊f道。

    “你先找外地方等吧，我聯系一下組長看看?！眲⒚貢@才松了口，卻仍打發唐寧先行離開。

    “好，不過不知道組長和劉秘，對地點和項目上，有沒有什么忌諱?！碧茖幍男睦镂⑽⒁粍?，順勢問道。

    “不過是吃飯，沒那么多講究，你看著方便就成?！眲⒚貢皖^整理手中的資料，冷冷說道。

    “好，我訂好通知劉秘?！碧茖廃c頭，收好電腦后，在出門前又給劉秘書道了謝才轉身離開。

    *

    “譚組，好了?！?/br>
    “恩，好，我知道了?！?/br>
    “還算上道，但人有些刻板，不太懂規矩?！?/br>
    “恩，好，那我先走了?！?/br>
    *

    出門的唐寧還沒走遠，劉秘的電話他隱約聽到一些，他甚至認為劉秘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他們真正想要的不是項目讓價，第一輪還沒公布結果就要求修改價格，算得上競標中的舞弊行為了。

    偏唐寧就聽進去了，還就去做了，這讓評審組不禁惱火－－壓低價格對于他們個人來說，當真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的。

    唐寧嘴角微微上翹，拎著公文包快步往外走去，上車后，片刻沒停，直接開出了停車場。

    在他知道寧達中標的機率后，便決定用這種方法將評審組長給逼出來－－否則，他們能繞死你。

    所以有時候，年輕和沒有經驗，在談判桌上真的是優勢。

    他們怎么會知道，他在將新價格做進系統的時候，就已經給了夏千語暗示，夏千語直接在系統里回復后，流程便在夏千語處終止了，根本不會流轉出去。

    而夏千語果然敏銳，一看報價便知道他的用意－－明確2天的國內流轉，不明確時間的總部流轉，將3天的出標期完全控制在手心。

    所以那個劉秘一看便急了，當即拍板今天晚上見面。

    到這時候，唐寧已經完全明白－－

    寧達的標書打破了審計評審組的計劃，而他們的計劃應該就是用一拖一的方式，由主標公司拖一個小的設計公司，他們就從小的設計公司里賺取利潤。

    而現在寧達的設計拿出來，是他們手上小公司做不到的，所以三個評審組內部應該有了分岐，而審計評審組無法堅持原計劃，妥協于寧達的方案。

    因而造成了他們從小設計公司里賺取設計工程利潤的損失。

    所以……

    根本不是送點兒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或許還需要送個小項目。

    只是會不會已經定標了呢？審計評審組利用自己不知道結果，所以來敲詐一翻？

    可是他不敢冒這個險。

    必竟審計評審組來自于其它兩個評審組的上級單位，他們在中間使個什么絆子，就會有很大的麻煩，加上現在肖奕的動作，也讓原本中標的事情增加了變數。

    所以還是想辦法滿足他們吧。

    唐寧在離開市政大廳有些距離后，找了個方便的地方停了下來，在做了滿足那幫人的欲望的決定后，便想著去哪里談會比較好。

    他只陪父親和夏千語接待過幾次客人，也都是正經談項目的或者大型宴會什么的，象這樣行賄似的招待－－他可是大姑娘出嫁第一遭。

    唐寧想了想，給韓寶兒打了電話：

    “韓秘書，我是唐寧?！?/br>
    “我有個官員招待，你過來陪我一下?！?/br>
    “恩，我現在西城四路的公交站，你來的路上想想什么地方合適?！?/br>
    “好?！?/br>
    *

    直到8點，夏千語還沒收到唐寧的信息，心下不免有些著急，起來在辦公室走了好幾圈后，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

    *

    唐寧和韓寶兒在茉莉坊安排了一個八人的中包，直到劉秘帶著人來，才知道他們只有三個人。

    “小唐啊，小劉說你有事找我？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并不方便見面?！痹u審組長一上來便打著官腔。

    “是，一會兒聊完我們先走，各位自己玩就行?！碧茖庍B聲應著。

    “這包間……好象大了些?！痹u審組譚組長環顧了一下四周，面無表情的說道。

    “果然是太大了?！碧茖幍捻馕㈤W，立即讓韓寶兒安排了一間安靜的會談室，然后給了韓寶兒一張卡，讓她獨自招待另兩位客人。

    *

    “唐總比想象中的聰明?！弊T組長接過唐寧遞過來的煙，點燃后，用力的吸了一口。

    “組長過獎了?！碧茖幬⑽㈥鲜?，在譚組長的對面坐了下來。他不會吸煙，為了陪這位譚組長，也拿了一根在指間，只是并未點燃。

    “我覺得寧達自己吃不下這么大的標?！痹谶@密封的小空間里，譚組長說話非常直接。

    “主合同的內容，都是項目組確定的。而我們的合同內容，完全是為了爭取中標，產沒有別的意思?！碧茖幊谅曊f道。

    “恩?！弊T組長點了點頭，輕巧的吐了口煙圈后，沉聲說道：“在主合同之外，你留兩個采購項目出來?！?/br>
    “哪兩個?！碧茖幰娝@么直接，不由得暗自心驚。

    “鋼材和燈具?！弊T組長淡淡說道。

    “這是有工程標準的?！碧茖幊谅曊f道－－在工程用材上，他不可能妥協、也不能妥協。

    “我確保符合歐標的產品給你?！弊T組長凝眸看著唐寧，眸色里一片厲色：“你要知道，我們項目組若審計出你們的數據確有問題，你根本無法中標?！?/br>
    “譚組長，1億以上的工程，我們的采購合是同雙向審計－－一方是項目單位、一方是carlyle全球采購總部。安閣這樣體量的工程，總部基本會指定采購單位?！碧茖巿猿种鴵u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拒絕嘍？”譚組長看著唐寧時，眼光冷色一片。

    “我們可否換個方式？”唐寧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身正氣，卻在談好處時痞氣十足的中年男人，沉聲說道：“不管您給我什么樣的采購單位，對方也是要賺利潤的、同樣對方也是有成本的，最后落在您手上的，我想應該在采購毛利的5%左右?！?/br>
    “不如這樣，采購單位您別讓我為難，在這兩項物資上，我讓1%的凈利給您。比起您那樣cao作，我們都安全、也都好cao作，您的意見呢？”

    “毛利5％，差不多是凈利的2%，小伙子，你攔腰砍價的本事不小啊?！弊T組長看來也是個算帳高手，一下子便揭了唐寧的底。

    “譚組長，選擇與跨國公司合作，有時候確實會麻煩了些，邊際利潤也會要受損一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心里話，就算是這個1%的額度，我還要想辦法應付采購合同的全球審計?！?/br>
    “您說，我不能為了一個項目，把自己給做進去了－－必竟項目是公司的事、我賺的是工資不是提成，我少給您的1％公司不會返還給我，想反我給您的1%，公司還會按比便扣除我的項目獎金?！?/br>
    “所以譚組長，我第一次接手這么大的項目，肯定想做成。但公司利益和個人利益之間，我還是得有個平衡，您說是吧?！?/br>
    唐寧皺著眉頭，拿了火機點燃手中的煙，象征性的抽了一口，卻被那煙味兒沖得直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