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楚堯也玩賭石,雖然賺的少賠的多,卻向來適可而止、極有分寸——反正,他來這里也只是玩玩罷了,從來都不在乎輸贏,也沒有什么賺錢的興致。 帶著白緞,楚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自己慣常去的店家,指著滿屋子原石,語氣漫不經心:“有你看中的嗎?” 白緞順著他的指示看去,頓時便雙目放光,凝在了幾顆原石上,但很快卻被楚堯拍了下腦門:“架子上的石頭你可買不起,別亂看,看那邊找找!” 白緞一臉冷漠,乖乖地移開視線,走向被胡亂堆放在角落里的石碓邊,蹲下身子耐心扒拉。 雖然說是賭石,但石頭和石頭的價格卻也有所不同。賭石的店家向來都會做買賣,但凡是表象好的石頭,標價都較貴,而白緞手頭的那點兒錢,也就只能選選那些不被人看重的“廢料”了。 遺憾的是,“廢料”終究是“廢料”,輕而易舉便從中找出“紫眼睛”、“帝王綠”之類的逆天運氣大約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畢竟,這些原石從原產地運到滬市,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道手,被多少眼光犀利的玉石專家評判過,鮮少有漏網之魚。 更何況,白緞需要的玉石還不是普通的玉石,而是蘊含有靈氣的最珍貴的那種,哪怕這些原石中的確藏有玉石,但只要不是擁有靈氣的頂級玉石,白緞也根本看不出來。 扒拉了半天卻一無所獲,白緞著實有些喪氣,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那幾顆放置在架子上的原石上,可憐巴巴、滿含渴望。 楚堯在一邊看著,都覺得有些不太忍心,他一面懷疑自己為什么對白緞如此心軟,一面遲疑著要不要開口幫他將那些原石買下來——反正這點兒錢他也不看在眼里。 就在楚堯躊躇不定的時候,一個滿是驚喜卻又極力壓抑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掙扎:“你喜歡那幾塊原石嗎?我幫你買下來如何?” 楚堯反射性皺眉,扭頭看向不知何時湊到白緞身側的家伙,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猛然一凝。 白緞也同樣看到身邊表情平靜、但眼神卻頗為討好的男子,他微微側頭,想了想,終于吐出一個稱呼:“……周少?” 周子慶眼睛一亮:“對,是我,你還記得我?” “嗯?!卑拙匋c了點頭——作為他的第一名“顧客”,白緞自然是記得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家伙明明享受了一場他用靈力編織的美夢,卻沒有付給他任何報酬! “那天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周子慶瞥了不遠處抱胸睥睨著他的楚堯,心下有些瑟縮,卻仍舊堅挺得忍住了,“等我醒過來,聽說你被楚堯帶走了?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還不錯?!卑拙勢p輕拍了下口袋,帶著幾分小炫耀與小暗示,“我去拍戲了,賺了點錢?!?/br> ——所以,你欠我的靈氣錢,是不是該還了? 只可惜,周子慶卻根本沒有聽懂白緞的暗示,他甚至被白緞冷著一張小臉的動作萌了一下,整個人都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 與白緞“一起渡過”的那一晚,周子慶留下的記憶并不算清晰,畢竟他當時喝了不少酒,腦子有些不太清醒,但是這卻并不妨礙他記住那舒適放松,似乎魂魄都飄飄搖搖、舒展暢快的愜意。 醒來之后,周子慶其實是有些心虛害怕的,因為這種感覺與傳說中的吸毒頗為相似,起碼他縱橫歡場這么久,還從來沒有在和哪個男孩女孩渡夜后會產生出這種美妙到骨子里、心蕩神馳又念念不忘的舒爽。 周子慶雖然玩得開,但家里卻絕對不允許他碰毒品,萬一一不留神、被人算計了,他肯定會被自家老爸揍死,也會被家里人送出去強制戒毒——周家人,哪怕是旁支,也絕對不能有吸毒這樣敗壞聲譽、墮落腐化的子孫。 據說,戒毒也是件很難的事情,不僅rou體與精神飽受折磨,還容易復吸,若非意志堅定之人,否則很難熬過這道坎。周子慶雖然不肖,卻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絕對稱不上意志堅定,說不定戒不了毒、被周家放棄,那么他一輩子也就毀了,再也過不了這種聲色犬馬、浪蕩瀟灑的日子。 于是,當從床上醒來——這是藍泉會所服務人員收拾得殘局——的第一時間,渾渾噩噩、滿心恐懼的周子慶便向管理人詢問了白緞的去向,得知對方被楚堯帶走后,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腦中亂七八糟轉悠得全是陰謀詭計。 就這樣提心吊膽了數日,恐懼中的毒癮卻一直沒有發作,甚至被酒色掏空的身體都輕松了不少,就連他的父母也曾笑言他最近面色紅潤,詢問他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幾天宛若驚弓之鳥、連夜噩夢的周子慶:“……” 在去醫院檢查了一下,確定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反倒還健康了一些,周子慶這才重新冷靜下來,努力回憶那一晚的每一絲細節,但無論他如何挖掘,都只能想起白緞那張令他驚若天人的面孔、冷淡優雅的身姿、清澈干凈的黑眸,還有那銷魂蝕骨的舒爽。 越是回想,便越是心頭發癢、魂牽夢繞,當最初的恐懼過去后,周子慶故態復萌,又開始蠢蠢欲動著渴望重新感受一下那晚的美妙,甚至是將白緞弄到自己身邊,讓自己舒適一輩子。 周子慶歷經花叢這么久,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給他帶來如白緞這般美妙的滋味,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他現在甚至對于其他美人兒都提不起什么興致,難得清心寡欲了快一個月。 只可惜白緞一直都在楚堯手里,周子慶雖然平素膽大妄為,卻偏偏忌憚楚堯,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動作。直到今天在賭石場偶遇白緞,這種思念與渴望才瞬時間沖破了理智的束縛,讓他做出了在楚堯眼皮子底下挖墻腳的沖動之舉。 頂著楚堯冷冽而又警告的目光,周子慶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賺錢了嗎?真不錯,演員這個職業挺好的,比在會所里安全很多。只不過賺得少了點,連塊像樣的原石也買不起?!鳖D了頓,他意有所指地試探,“楚堯怎么這么小氣,也不幫你買兩塊?” “……他為什么要幫我買?”白緞有些茫然。 周子慶心中暗暗計較,他拿不定主意這個白緞到底是真的干凈無知,還是故作清高,也弄不清他與楚堯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 楚堯這個人是滬市上層圈子中有名的怪人。他有錢,卻懶得花;他會玩,卻對什么都沒太多興趣;他逢場作樂,但身邊卻一直沒有床伴情人;他有身份有背景有才干,卻又偏偏宅在家里,當什么不入流的網絡寫手。 沒有人知道楚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沒有人成功接近過他,將近三十年來,楚堯身邊除了照顧過他母親、又將他拉扯到大的李媽外,大約就只剩下一個白緞比較特殊了。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對這個白緞的新鮮感能夠保持多久。 發現楚堯只是在一邊圍觀,卻并沒有出面阻止自己,周子慶活蹦亂跳的小心臟稍微鎮定了一點,面上的笑容也越發有魅力:“既然你不想讓他給你買,那我給你買怎么樣?” 白緞眼睛一亮——他根本不覺得周子慶在勾引他,反倒認為對方終于良心發現,打算支付他那晚花費的靈氣錢了。 看到白緞的眼神,周子慶有些驕傲又有些失望。驕傲于美人兒在楚堯面前“選擇”了他,接受了他的示好,似乎給了他一種勝過楚堯的酸爽,卻也失望于白緞并非是真的清冷干凈、目下無塵。 ——不過這樣也好,有貪念,有喜好,才更容易勾搭。 得到白緞的肯定,周子慶自然不會食言而肥,更何況還是在楚堯面前。他站起身,朝楚堯頷首致意,隨后虛扶著白緞的肩膀,將他帶到架子前:“這幾塊原石,你想買哪個?” 白緞自然也不會客氣。 在他眼里,這個靈氣匱乏的世界里最珍貴的只有靈氣,而自己花費靈氣織就的美夢,絕對是有價無市的存在,無論賣出多貴都理所應當——不然怎么說物以稀為貴呢?他敢肯定,這種凝神靜息、對身體頗有益處的夢境絕對是獨此一份兒,絕無分家。 懷揣著這樣的認知,白緞直接指向了蘊含靈氣最充裕的石頭,只要能夠將那塊石頭拿到手,他這段時間內花費的靈氣都能夠補充回來,甚至還有所盈余。 周子慶看向白緞選擇的原石,只覺得小美人當真不做作,直接選了最貴的那一塊,所幸周子慶財大氣粗,手里的零花錢購買這種小個頭兒的原石還綽綽有余。 他有些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楚堯,立刻拍板買了下來,只覺得自己花錢的身姿格外瀟灑,一定能夠得到小美人兒的好感。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撫摸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原石,白緞相當慷慨地為周子慶加了不少好感度,成功地從一名“欠債不還”的“顧客”,晉升為“還可以再次合作”的“顧客”。 既然原石到手,白緞也不愿久等,立刻運轉內息,將原石內的靈氣吸納入體內。 將近一個月沒有吸入靈氣了,白緞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久旱逢甘霖那般,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舒爽愜意,周身的氣息也跟著雀躍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 而這看在周子慶眼中,便是自己討了小美人兒的歡心。 賣出了店內最貴的原石,店主人的心情也不錯,殷勤地詢問白緞是否將買到的原石解開。 得到靈氣的白緞對此并不在意,可有可無地點了頭,頓時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 只可惜,解石的結果卻并不算理想,石頭內的確解出了翡翠,但水頭不足,顏色也黯淡,其內有著不少白絮,雖然個頭比較大,但實際上卻并不怎么值錢,也只比完全賭垮好上那么一點,最后賣出了一個比較低的價格,連本金都沒有賺回來。 不少看好這塊原石的客人紛紛惋惜感嘆,只覺得原石表象這么好,實際結果卻有些出人意料,就連周子慶也露出失望的表情,偷眼看了看白緞,擔心這樣的結果會讓小美人兒不開心。 意外的是,白緞卻似乎早有預料那般毫無異色、坦然接受,引得不少不知情的人暗贊他心性沉穩、舉重若輕。 原石開出的翡翠不好,周子慶獻殷勤的舉動沒有達到完美的效果,只覺得有些訕訕。于是當楚堯走過去,表示要帶白緞離開時,周子慶也不好意思、更不太敢繼續死皮賴臉地黏上去,只得與白緞道別,為自己留下一個紳士的印象。 所幸,小美人兒并未因為原石賭垮而遷怒于他,臨走前還主動向他道別,令周子慶滿意了不少。 回到車上,心情愉快的白緞自顧自開心了一會兒,這才終于后知后覺得察覺到了身側的低氣壓。 有些怯怯地扭過頭去,白緞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你在不開心嗎?” 楚堯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隨后露出燦爛到有些異樣的笑容:“不開心?沒有???” ——我怎么可能因為你毫不猶豫地接受別人的禮物而不開心?能坑那個冤大頭一把,做得挺好嘛! ——我只是覺得你竟然能夠忍受周子慶那個蠢貨獻殷勤,還真是葷素不忌,簡直拉低我的品味! ——難道在藍泉會所的那一晚還相處出什么感情來了不成?呵呵。 白緞:“……” ——總覺得楚大魔王笑得有點恐怖,我到底該怎么辦?! 第十五章 楚堯的往事 對于該如何令楚大魔王消氣,不通人情世故的白緞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有效的辦法,最終只能憑借本能行事,安靜地窩在一邊假裝空氣,盡量不要讓對方“遷怒”到自己身上。 看到白緞這幅作態,楚堯心里更是惱火——明明對著周子慶那么放得開,什么都敢要,一點都不客氣,但到了他面前,怎么就跟拔了毛的鵪鶉一樣,吭都不敢吭一聲? 他難道就是這么的恐怖,這么不近人情? 楚堯覺得自己有點委屈,他明明對白緞這么好,好得讓自己都意外,但這個小沒良心的卻這么回報他,真是好心沒好報! 一路憋著氣,越想越是火大,但楚堯向來自制力強,并不會將其撒到白緞身上——哪怕他是始作俑者——只是下了車、回到家后直奔二樓,甩上了房門。 白緞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樓與二樓間的樓梯口,不知所措,反倒是李媽聽到動靜出來問明情況,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好了,小緞,你別擔心,小少爺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兒就沒事了!”李媽擦了擦洗菜浸濕的手,笑著寬慰。 白緞默默看了她一眼,不太相信:“楚哥很生氣?!?/br> “這還不叫生氣呢!”李媽樂呵呵地回答,伸手拉著白緞進了客廳,將他按在了沙發上,“小少爺的性格就是這樣,能夠表現在臉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開心,那還不是生氣,充其量只是在發發小脾氣,想要讓人來哄哄他?!鳖D了頓,李媽輕輕嘆了一聲,“如果他被踩到底線,當真生氣了,反而格外冷靜、甚至平靜,不會讓任何人發覺,不過接下來,惹到他的人下場可不會很好?!?/br> 白緞癱著臉,表示自己難以想象。 “所以,你不用介懷,如果愿意的話,就上去哄兩句,被他刁難刁難,也就過去了。如果不愿意……”李媽看了看白緞的小身板和單純的眼神,還是不太舍得讓他去捋虎須,“那就放著別管,一會兒他自己也就消氣啦!” 白緞:“……” ——總覺得這兩個方法都不靠譜,完全不想選怎么辦? 看得出白緞踟躕不定,李媽也沒有多勸,拍了拍他放在膝頭的手臂:“雖然你和小少爺認識不過一個月,但我能夠看出,小少爺還是很喜歡你的,甚至會在你面前放縱自己的情緒,這真的很難得——哪怕是對我,他也不會這樣做,總是一副孝順討喜的模樣,一直在哄我開心,對比起他從前的模樣,還真是讓我有些覺得心酸?!?/br> “……心酸?為什么?”白緞微微蹙眉,搞不清這段話中的因果聯系。 李媽勉強對白緞笑了笑,讓他稍等,很快便從自己的房間里取出一本相冊,遞到白緞手中。 白緞接過相冊,輕輕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小臉皺成一團,一點都稱不上好看。而隨著一張張照片,里面的孩子也逐漸長大,眉眼間有了幾分楚堯的影子。 小時候的男孩尚帶著幾分的天真稚氣,卻總是孤零零一人,偶爾會有一名氣質優雅、表情卻憂郁蒼白的貴婦與他合照,但很快又消失無蹤。后來,男孩眼中的天真逐漸消退,整個人都顯得陰郁起來,哪怕五官與楚堯一模一樣,卻完全判若兩人。 白緞盯著照片上坐在鋼琴邊的陰沉森冷的青年,實在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認識的楚堯。楚堯自信而張揚,如同耀眼的烈日,而青年則陰暗自卑,宛若棲息在黑暗處的陰影,哪怕照片上日光明媚、環境溫馨,也無法驅散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負面情緒,無法在他那空洞的目光中染上半點色彩。 在這張照片上停留許久,白緞感覺自己的心情也似乎隨之壓抑起來,連忙翻到了下一頁,然后又愣了一下。 ——因為下一頁的照片上,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楚堯。 楚堯似乎受了傷,正綁著繃帶、身穿病號服躺在醫院病床上,但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和肆意的目光卻似乎對自己的傷勢毫不在意。他一手攬著表情擔憂的李媽,一手前舉,似乎拿著拍攝的手機,將畫面定格。 接下來的照片便越發豐富多彩起來,戴著頭盔、靠著賽車的楚堯;騎馬飛馳的楚堯;在高爾夫球場揮桿的楚堯;扛著獵槍、提著獵物的楚堯……而李媽的身影也頻繁得出現在鏡頭內,兩人間的互動充滿了親人的溫馨。 將一本相冊看完,白緞將其合上,默默看向李媽。 李媽目光懷念,輕笑一聲:“小少爺,他變化很大吧?” 白緞微微點了點頭,腦中不由劃過一個“奪舍”的念頭:“……有點奇怪?!?/br> “的確有點奇怪,不過大約是心冷了吧?!崩顙寚@了口氣,“當初的小少爺一點也不開心,因為他還對老爺有所幻想,還在期待著親情。所以他妥協退讓、委屈求存,卻只是讓那些惡人越發猖狂貪婪,最后……甚至差點連性命都被害了去?!?/br> 李媽翻開相冊,找到那張在病房拍攝的照片,憐惜地摸了摸:“一場車禍,讓小少爺徹底死了心、舍去了念想,就像是浴火重生一般,當壓抑到極致后,不是徹底壞掉,就是走到另一個極端。從前的小少爺心軟善良,和夫人一樣,只會委屈自己,而現在的小少爺……”李媽欲言又止,輕輕搖了搖頭,“不過這樣也好,小少爺長大了,堅強了,沒有人能再欺負他了,挺好的?!?/br> 白緞:“……” ——實在無法想象妥協退讓、委屈求存、心軟善良的楚大魔王。 ——現在的他不去欺負別人就燒高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