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綠衣跪了,紅衣卻還有些不甘,但觸及錦月冷冽的眼神便不由自主腿一軟,跪下去。 錦月穿著妃色華緞、飛鸞銜珠紋的太子妃服,裙擺極地,比一般的皇子妃服飾華貴精致,也迤邐氣派得多。 她面色寒冷,二侍女從未被如此氣勢逼迫過,立時額頭冷汗涔涔,滴滴答答地落。 “怎么,你不是伶牙俐齒么,繼續說,本宮還想聽聽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卞\月道。 紅衣結巴:“奴、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只是聽人說的罷了?!?/br> “聽人說?你剛才不是說你‘親眼所見’嗎,怎么突然就改口了?”秋棠眼辣,豈容她蒙混,又對錦月道,“娘娘,您昨晚還讓奴婢去查是誰在嚼舌根,沒想到老天開著眼呢,今兒一早就將這人送上門了。按照宮規,亂嚼主子舌根、造謠生事的奴才應用金剪絞舌?!?/br> 二侍女幾乎嚇昏厥,哆哆嗦嗦什么狡猾主意都沒了,只顧著求饒。 錦月看二人一眼,覺得淺紅衣侍女有些眼熟?!澳闶悄膶m,伺候誰的?又是誰準許你四處散播這些謠言,毀壞本宮和太子聲譽?” “奴婢,奴婢……”淺紅衣還想找借口。 秋棠厲聲:“說!” “奴婢是廣明殿七皇子妃的貼身侍女?!彼龂樀靡还赡X道,“太子妃娘娘,沒有人授意奴婢散播謠言,奴婢是……” 她忽地一頓,像是看見了誰,而后大喜,改口道:“奴婢說的都是事實啊,并不是造謠生事!” 秋棠氣得臉發紅,錦月側臉循著侍女剛才的目光,果然看見七皇子妃鄭淑妍穿著鮮艷華麗衣裳,與一雙婢女迤迤然從修身殿出來,一側還跟著八皇子妃田秀玉。 侍女如見救星:“娘娘救我,救我……” 七皇子妃見錦月這邊情形先是吃了一驚,而后起了怒氣,快步逼近,不再如尚陽宮出事前的恭敬。 她也不行禮,倨傲道:“我道是誰大清早在太后的清寧殿外這樣攪和,沒想到是太子妃?!?/br> “確然是本宮?!卞\月冷淡看鄭淑妍,“不過我亦未曾想,這些謠言是你令侍女散播出去?!?/br> 錦月無多廢話一針見血,鄭淑妍一驚之后,怒看地上的侍女以為是她招供了:“沒用的東西!” 那侍女委屈不堪,連連搖頭,表示沒有招供,鄭淑妍一怔,才知著了錦月的道,不打自招了。 “你唬弄我!” 錦月冷勾了勾唇?!氨緦m如何唬弄你了,難得你毫不遮掩就承認。如此,也省得我一番力氣審問你?!?/br> “審問我?”七皇子妃呵笑了聲,“不錯,論地位我是低你一等,可你以為你這太子妃還能坐多久?連你自個兒都想擺脫尚陽宮女主人的身份,吃回頭草了,你做得出就別怕人說呀?!?/br> 錦月雙手在袖子下掐成拳,秋棠替錦月氣怒道:“七皇子妃眼里可還有宮規等級,咱們娘娘是太子妃千歲,而你……” 錦月拉住秋棠的袖子:“秋棠別說了,無需多費唇舌?!?/br> 鄭淑妍聞言更眉飛色舞起來,只當錦月如昨日在甘露臺,當縮頭烏龜不敢發話,便聽—— “唯有掌嘴,打乖了就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卞\月冷淡道,“不管太子妃這位子我能坐多久,總你現在還不是太子妃。秋棠,掌!” 秋棠一喜,擼袖子。 鄭淑妍大詫,錦月向來和和氣氣,入尚陽宮后就從未仗勢凌人過?!澳?,你干什么!放開我,我可是七皇子妃!” “掌的就是你!” 八皇子妃大急,但怯怯看了眼錦月,又看被一雙太監按著跪地上的七皇子妃、鬢發散亂的七皇子妃,不敢說話了。 原來那綠衣侍女是她的奴婢,此刻忙過去靠著主子站,尋求庇護。 “太子妃你敢打我,就不怕給太子惹事嗎?” “你既知道本宮是太子妃,就當知道本宮有權利管教宮中眾皇子姬妾的權力,你觸犯宮規、造謠生事,本宮若不罰你才是真對不住皇上和太子交與我的印綬?!卞\月冷道,“掌嘴?!?/br> 秋棠啪啪幾個嘴巴子下去,七皇子妃痛得花容失色,脂粉眼淚相和流,狼狽得很。不光痛,更是丟人。 那二侍女更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原以為太子妃入宮數月也不見什么動靜,是個好欺負的軟腳蝦,沒想到發怒起來一點不含糊,比那些平日趾高氣揚的主子更加屬于行動派。 紅、綠二侍女自然更該被掌嘴,一并拉了跪在七皇子妃之后,由內監狠狠打了幾個嘴巴子。 “太子妃娘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br> “奴婢不敢了……” 鄭淑妍怒斥:“沒用的奴才,誰讓你們求饒的!不許哭,不許求?!?/br> 長街上一頓聒噪。 早晨本就寧靜,錦月聽著這番動靜又有些后悔,是否不該這樣沖動就打了,但有想一味的忍讓也不是辦法,昨日她在甘露臺忍讓了,卻讓今日這些人的氣焰更加囂張。這宮里,你若軟弱,就得受欺。 錦月揮揮手讓正要讓內監和秋棠收手,適可而止就好,卻不想一隊輦車隊伍在侍女聒噪哭求聲中已靠近過來。 正是上安宮弘凌的隊伍。 那男子還是如同往日,一身裹在黑色中,穿著比別人厚實的、氣派黑緞長袍,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熱,錦月對上弘凌的視線,只覺渾身一冷。 他目光亦冷冷落在錦月臉上,冷漠仿佛看陌生人。 弘凌不是一個人,輦上華帳搖曳,還有新納的側妃,便是上次錦月所見的那個十五六歲,桃花似的鮮嫩美人。 侍女哭聲越發凄慘,錦月立在那兒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尷尬。 桃花美人被一地眼淚哭聲嚇了一跳,朝弘凌身后躲了躲,害怕地看錦月,問侍女:“她們在做什么?” 侍女答:“是太子妃在掌摑七皇子妃和她的婢女,太子妃有權利管束庶皇子妃?!?/br> 桃花美人臉色白了白,想起這些日zigong中的傳聞,若是太子妃真的來了上安宮…… 貼身宮娥含了絲輕蔑瞟了眼錦月,對美人小聲道: “娘娘莫怕,太子妃再厲害,也不敢欺負您的?!?/br> ☆、第95章 太子妃再厲害,也不敢欺負您。 那侍女說得雖然小聲,但恰好在那一刻侍女聒噪的哭聲都靜了,是以每一雙耳朵都聽了清楚。 那侍女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將錦月和尚陽宮的處境一語指明。 錦月聽著七皇子妃和八皇子妃鼻子里哼出細細的嘲諷笑聲,如老鼠吱吱笑聲一樣刺耳。 籠罩在身上的冷冽目光沒有過多停留,上安宮一行很快從面前過去。 錦月慶幸自己方才沒有打招呼,弘凌也全然將她視作空氣,就這么任華輦車咕嚕咕嚕從她面前行過去。 “四皇子側妃也沒有行禮,藐視太子妃呢,太子妃怎么不將她揪下來掌嘴?”她笑,“十五六的年紀最是鮮嫩招人疼愛,唉,說到底,舊愛還是不如新歡,女人一旦過了二八年華,就不如從前了?!?/br> 八皇子妃見自己侍女被掌嘴,也面上無光,礙著平時與七皇子妃的情誼,不好完全袖手旁觀,適時小心加入陣營:“七皇子妃說錯了,美人再鮮嫩,也比不上為丈夫生育子嗣來得金貴?!?/br> 七皇子妃又與她一唱一和:“什么子嗣,皇室族譜里四皇子還有個孩子都沒有呢。唉,太子妃,我可真為您感到難過啊……” 她暗指小黎之死。 她們越說越過了,錦月渾身一冷厲的寒顫,啟開緊咬的齒關,硬生生扯了個極盡柔和、也極盡冷厲的笑: “你滿面笑容,可沒有難過之色?!?/br> 鄭淑妍捂臉后怕,不敢再說。 “看你面如土色,應當是欣然接受了本宮的教誨,如此,本宮甚是欣慰!” 錦月說罷用力的轉身,背脊挺得筆直。背后七皇子妃幾人被甩遠,卻依然聽得清她們暗暗的嘲笑聲。她腳步愈快,不想聽這些如鼠交頭接耳的吱吱聲,令人作嘔。 秋棠擔心喊了聲“娘娘”。 錦月才發覺自己竟走了這老遠,秋棠、青桐和一雙內監跟在后頭,走得氣喘吁吁。 “抱歉,沒想起你們也跟著?!?/br> 青桐平時沉默少言,她在宮中有些資歷,不多言語,這會兒也是紅了眼睛,對錦月既是欽佩又是心疼:“奴婢們只是奴才,娘娘不需和奴才們道歉。只那七皇子妃幾人實在可惡,若是容她們胡來,只怕給娘娘惹麻煩?!?/br> 秋棠亦點頭。 錦月瞄了眼遠處花枝招展的七皇子妃一行,眉目冷下去?!叭羲齻冊偃鞘巧?,我自斷然不饒她們!” 錦月說罷,回身朝清寧殿的方向,不再看背后那些腌臜鼠蟻,深吸了口氣,恢復自持與平靜。 若這皇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就算為了兩個孩子,也不能倒下,不能成為弱者! 弘允等在清寧殿外的檐下。 一并在清寧殿外等候的還有七皇子弘建和八皇子弘執。兄弟夫婦二人結伴而來,不想在修身殿外七皇子妃內急,羞于說道,便慫恿了八皇子妃一道說去修身殿歇歇腳,讓兄弟二人先走了。 弘建與弘執和弘允都立在檐下,二人從前處處對弘允恭恭敬敬、俯首帖耳,弘允也幫他們謀了一些權力和利益,幫了不少忙。 可二人都是皇家子嗣,哪能沒點兒野心和嫉妒,而今尚陽宮出事,他們這會兒只皮笑rou不笑,不想、也不敢,和弘允套近乎,打過招呼后互相之間隔了一條鴻溝。 弘允心知他們所想,也并不為所動。 錦月主仆幾個姍姍走來,弘允才莞爾露出微笑。剛才的事他知道涉及弘凌,錦月不想讓他在場,那樣只會讓她尷尬,是以才在清寧殿外等著。 今日所有皇子都要來請安,太子為首帶領。太后一如甘露臺錦月所見的模樣,精神煥發。 請安之后眾人分列兩旁坐下。 七皇子妃雖然暗恨錦月掌摑她,可是卻不敢當眾說出來,免得丟份兒,只剛才窸窸窣窣告知了弘建,夫婦二人正滿心抑郁憤恨。 上座上,太后一邊數著佛珠,一邊慈眉善目一一問詢各殿生活起居,噓寒問暖。 她對誰都聞言細語,卻偏偏忽略了弘允和錦月二人,對問弘凌時格外仔細。 “四皇子,你為國平定匈奴大患,乃是幾百年來都沒有的大功臣,本該大大的嘉尚的。唉,只嘆命運弄人,叫你們母子蒙了這么大的冤屈,哀家真是心疼你?!?/br> 太后那手手絹按了按濕潤的眼角。 “但哀家想著,而今你們母子沉冤昭雪,定是列祖列宗保佑,你別擔心難過,好日子在后頭呢?!?/br> 錦月只覺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朝她和弘允這處看來,弘允就在她身側沉默,錦月側臉看他—— 弘允當眾受辱,可容色平靜從容依舊,只有錦月隔得近才能看見,他好看的唇角抿得緊緊的,有些發白。 太后是故意說那一通話,捧弘凌的同時,也踩了弘允,令他難堪。 可太后示好,弘凌也并沒什么感恩戴德的神色,他容色冷淡,甚至有些愛理不睬,太后略略失望。 太后似又不甘心,又慈祥拉過與弘凌同來的美人?!斑@手兒拉著真是又綿又軟,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真跟花兒似的,弘凌是英雄,配你這樣嬌艷討喜的美人正正好?!?/br> 桃華面上一紅,幾分嬌羞襯托著下越發顯得雪膚紅唇,嬌嫩清純無比。 錦月不覺看怔,情不自禁抬抬手想摸臉頰,卻無意對上桃華身側那男人的目光。